第二十一章 陰謀策(2 / 3)

南宮尋知道自己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因而起身,賭上自己的所有。

可這樣的賭局,除了輸,再沒有第二種結果。

當著在場這麼多大臣的麵,如果剛剛皇上製止了將使者帶下去的禦林軍,或許一切還有緩和的餘地,可他沒有,這一次,他的父皇是真的動怒了。

不管他事先曾對那使者許諾什麼,此刻隻怕都已作廢,這位帝王此刻想的大概隻有讓那位使者死!

這是蒼玄的家醜,絕不可以傳揚出去!

在場幾位重臣在朝中多年,看到此刻也終於琢磨出了些意味,脊背皆有些發涼,他們看著跪在地上、隱藏了自己多年的“殘廢王爺”,又看了看盛怒之下隻字未發的帝王,誰也沒有料到這次宮宴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方才看那六王爺這般俊俏的身手,這麼多年竟瞞了天下人,沒有露出一點馬腳,細想之下,的確令人駭然!

而此刻,這位王爺安靜的跪在地上,沒有著急請求皇上寬恕、沒有急著為自己辯解,隻是那樣安靜的跪著,聽憑帝王發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聽到帝王冰冷如霜的聲音:“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這話是對著跪在地上的南宮尋說的,南宮尋聞言,動也未動一下,依舊低著頭,聽憑發落的姿態。

一旁,南宮軒看著不由暗自咬牙,這次南宮尋起身,坐實的是自己的欺君大罪,依例律,欺君之罪殺無赦!

南宮軒的目光緊盯著前方的兩人,隻怕他們的父皇一時狠心,真的按照例律……

他看著跪在地上沉默不語的南宮尋,心中長歎了一口氣,阿尋,你這又是何苦!

又是一段極長時間的靜默,帝王終於開口,聲音冷硬:“六王爺南宮尋身有殘疾,素喜清靜,念起西征有功,今將南夷之地為其封地,封為南王,即日離京。”

帝王的視線淩厲,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今日之事,若有人敢多說一句,立斬不赦!”

南宮軒的心中一涼。

他們的父皇此刻冷靜到有些可怕,如果盛怒之下將南宮尋以欺君之罪押入天牢,或許南宮尋還有一搏,可以挽回帝王心中的印象,可是皇上是要將他冰封,發往南夷之地,在不許他參與朝政。

一個假裝殘廢、韜光養晦多年的皇子……

隻怕皇帝也感受到了威脅!

怎麼辦?南宮軒手攥緊成拳,青筋爆起。

如果南宮尋真的去了南夷,他們苦心經營這麼多年的心血隻怕全都打了水漂!

可他此刻絕不可以站出去為南宮尋說半個字,南宮軒很清楚,他一旦這樣做了,隻會讓父皇對南宮尋下殺心!

一個韜光養晦多年的皇子,同時在內朝中結黨營私,培植了自己的勢力,這才是帝王心中最忌諱的,此刻越多的人為南宮尋說話隻會越快將南宮尋推落生死的懸崖。

索性在場之人除了皇子就是朝中重臣,明白此時的輕重,沒有人會想惹禍上身。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南宮尋向著自己的父皇重重的一叩首,“兒臣謝父皇封賞。”

他起身,走回了自己的輪椅上,隻一見狀,隻得狠狠地一咬牙,跟了上去,推著南宮尋的輪椅離開大殿,卻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花錦之忽然開口:“皇上,六王爺雖然有錯,可是苦了毫不知情的六王妃了,不若讓王妃來與右相蘇大人道個別吧!”

背對著眾人,南宮尋的眸微眯。

花錦之在此時挑出蘇九歌,又是打的什麼算盤?

帝王沉吟了一聲,目光落在了蘇振遠的身上:“愛卿覺得如何?”

當初蘇九歌與南宮尋的婚事是皇上欽賜,此時突生變故,南宮尋被發配南蠻之地,蘇九歌沒有做錯事卻也要跟隨,若是尋常人家的女兒便也罷了,畢竟是右相千金……

蘇振遠清楚此時帝王盛怒,他說多反而是錯,索性躬身道:“聽憑皇上安排。”

卻是南宮郅在這個時候忽然開口:“父皇,兒臣覺得左相所言極是,六皇弟就算有錯,六皇妃卻未必知情,蘇大人為我朝勞碌數十年,兒臣鬥膽請父皇給他們一個父女道別的機會!”

誰人不知南夷荒蕪貧瘠,路途更是遙遠,有生之年怕是難以再見。

眾人聽罷心裏也不由唏噓,這六王妃蘇九歌、蒼都第一美人,先是嫁給了這廢王,此時又被這廢王所累,今生無望,真是可惜了!

背對著眾人,南宮尋的眉頭緊擰,南宮郅話裏話外無非是指責他連累了蘇九歌,蘇振遠這麼長時間雖然一直沒有說什麼,但自己的女兒被迫前往南夷之地,他心中必定有萬千不願。

南宮郅此刻煽風點火,就是要利用此刻蘇振遠心裏對南宮尋的怨,讓他去恨南宮尋,南宮郅要斷絕南宮尋任何一點翻身的機會,讓以後蘇振遠再不會幫他!

帝王雙目微眯,短暫的思索過後,終是頷首。

平日相伴帝王左右的曹公公親自前往六王府去接蘇九歌,足以可見帝王對這位六王妃的重視,這舉動是做給蘇振遠看的,用來安撫這位勞苦功老的右相。

很快,六王妃蘇九歌到了。

此時,大殿中其他人已經被帝王下令離開,隻剩下了皇上、太子、花錦之、南宮尋還有她的父親,蘇振遠。

來時的一路上,蘇九歌一直在努力地思索對策。

六王府中,曹公公隻說南宮尋要被發往南夷,其他的並沒有和她說太多,但前後聯係起來蘇九歌也已經猜了個大概。

南宮尋進宮赴宴時她就已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沒想到竟然成真。

大殿之外,她一眼就看到最靠殿門的南宮尋,他如常坐在輪椅上,平靜的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然而自他身邊經過之時,蘇九歌分明看到了,在注視著她走過的時候,他的眼裏有著不一樣的光。

她很快收回了視線,疾步向殿前而去,一種決絕的姿態。

麵對著帝王,她雙膝跪地,“兒臣見過父皇。”

帝王輕點頭,“起身吧,今天把你叫來,是讓你同你父親道別的,明日天亮前,你與南王就要離開蒼都前往南夷。”

蘇九歌的臉上血色盡失,她並沒有起身,仰起頭震驚地看著龍椅上的帝王,“皇上,王爺他身有殘疾,經不起這樣的長路顛簸啊,兒臣隻怕到了南夷王爺他……他……”

她的眸中淚光晶瑩,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果然是一心係著自己的夫君。

看著蘇九歌泫然欲泣的樣子,盛怒中的帝王心也不由漸漸軟了下來,他厲聲喝南宮尋道:“你這般欺騙自己的王妃於心何安?”

卻見南宮尋麵無表情,毫無愧疚之意道:“兒臣當初上戰場時也未曾見她這般擔心與悲痛過,不過是自己不願去南夷找出的借口罷了!”

他說著,冷哼了一聲自輪椅上站起了身來,他對蘇九歌冷聲道:“這樣你還擔心嗎?”

大殿中氣氛一是如冰凍。

“不孝逆子!”

帝王震怒。

蘇九歌看著南宮尋,震驚地張大了嘴,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看著南宮尋哭著道:“夫君,既然你的腿痊愈了,該早些告訴我們這個喜訊的啊,為什麼什麼都不說,夫君,我們……我們這是欺騙了天下人啊,我們如何對得起天下人啊……”

她的淚水花了妝容,蒼都第一美人,此時倉惶落淚的模樣惹人憐惜。

靜寂的大殿中唯有蘇九歌的哭聲,那樣的撕心裂肺,她忽然轉向自己的父親,大聲道:“父親,女兒知您珍視名節,女兒連累了父親,有損父親名節,女兒……女兒……”

突然間,蘇九歌整個人一窒,而後重重地向地上栽去。

這一變故來得突然,帝王趕忙叫人扶起蘇九歌送至宜年殿中,召太醫前來診治。

在場之人每個人都做出了驚訝擔憂的表情,然而無論是南宮尋還是南宮郅亦或是花錦之,其實心中皆半分驚訝也無。

早就料到了這個女子不會輕易“束手就擒”,看似已經被南宮郅逼到了絕路,但她無論如何也會拚死一搏,隻為能搏出一條生路。

不愧是“蘇九歌”。

眼看著蘇九歌被帶出大殿,南宮尋的表情看似冷淡,然而唇角處卻有些微不易被注意到的欣慰笑意。

宜年殿。

蘇九歌躺在榻上,太醫隔著紗簾為她懸線診脈,若是從前,她是絕不敢這樣的,隻是現在,她的腹中有孩子,有孩子的心跳,這次鋌而走險能不能為她與南宮尋保全最後一分希望,全看她腹中的孩子。

太醫蹙眉細診了半晌,隻覺得這脈象異常詭異,然而當著皇上、太子還有王爺的麵他又豈敢輕易下定論?想了想,索性道:“六王妃的脈象不穩,微臣不敢妄下結論,還請皇上宣玉明前來,商議之後再下定論。”

帝王聞言,點頭許可了。

明玉很快就到了,她身上穿著官服,依舊是從前的男子扮相,進來先向皇上叩首,而後放下藥箱替蘇九歌號脈。

很快,她的眉頭緊鎖了起來,這脈象……

異常卻又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幾個月前,剛入江城的時候,那位張姐姐曾經昏迷了三日,明玉曾搭過她的脈象,那是沒有脈象,但體內卻有暗流湧動,而此時躺在這裏的六王妃則多了一點脈象。

十分微弱的脈象。

在南宮軒與南宮尋身邊許久,明玉聽說過南樓之地,聽說過南樓魅影,雖然此刻她還並不明了這其中究竟有些什麼,但直覺告訴她,此刻應該保下榻上的這位王妃。

她起身,在皇上的麵前跪下,恭敬道:“回皇上,六王妃的脈象不穩且微弱,該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與驚嚇,身體很是虛弱,需要臥床休養較長一段時間才能有所好轉,微臣會為王妃開些藥進行調理。”

需要臥床休養較長一段時間……

也就是說,蘇九歌無法同南宮尋一起今晚離開蒼都了!

等等!

花錦之蹙眉,不對,滿月是魅影,怎麼會有脈搏?

今日事發突然,滿月根本來不及提前做準備,竟有微弱的脈搏可以連著瞞過兩名禦醫,這究竟是為什麼?

榻上,滿月的心終於稍稍安定了些,明玉果然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紗簾的那邊,皇帝的麵上陰霾更重,顯然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就聽身後的南宮尋不屑地開口道:“倒從不知她如此嬌弱。”

話鋒之中是在指責蘇九歌裝病,不願與他一起去南夷荒涼之地。

蘇九歌昏的突然,皇上生性多疑,此時雖礙於右相蘇振遠在,並沒有說些什麼,但難保心裏會懷疑什麼,到時候蘇九歌就危險了,有些話,隻有他先說出來、他先質疑了,才能讓皇上不去質疑。

皇上轉過身來,看著她眉眼間俱是怒意,“這是你的王妃,你卻如此惡言相待!朕沒有你這樣的兒子!現在就給朕從這裏離開!”

南宮尋倒也沒有半分想要留下之意,他將麵上的表情皆收斂了回去,他自輪椅上站起身來,而後,躬身、雙膝觸地,他貼首於地上,行的是大禮。

這是告別禮。

他自詡所有的事都做得問心無愧,可唯獨對他的父皇,父皇是君、他是臣,他的確有欺君之罪。

他知道父皇此番該是對他徹底失望了,發配南夷幾日離開蒼都,可是他還是要想方設法再回到蒼都,即使不是以六王爺的身份。

他不孝、不忠,心中萬千感念,惟願父皇安好。

父皇,暫別了。

他起身,最後與他的父皇短暫對視,他能清晰的看出父皇眼中的失望,自己的皇子雙腿痊愈,身為父皇卻隻能感到失望,這個曾經不起眼的殘廢皇子竟有這樣深的城府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的。

南宮尋很清楚此刻他說什麼也無法挽回,隻會讓他的父皇更加覺得他不知悔改,他沒有選擇,今後的路,隻能背水一戰。

坐回輪椅上,臨走之時,他的眸光似不經意間掃過皇上身後的南宮郅,目光相接,片刻間火光隱現。

南宮郅的麵上是一貫體麵的笑意,而南宮尋麵無表情,看似如常的目光之下波濤暗湧。

皇兄,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眼見著南宮尋離開,蘇振遠站出來道:“皇上,還請容許微臣將六王妃帶回府休養。”

先前南宮尋對蘇九歌的刻薄在場之人有目共睹,此刻蘇振遠開口,皇上也不忍拒絕,他點了點頭,還對明玉道:“玉明,你同六王妃一起去右相府,日夜看護不得有誤!”

明玉低頭應聲:“是。”

一路安靜,馬車之上,隻有蘇振遠若有似無的歎息。

太子到右相府提親,提到讓九歌嫁與六王爺之時他便知道這是樁禍事,隻是未能料到事情一路發展至今日。

之前不久,九歌還專程回府讓他為南宮尋說話,卻沒想到今日南宮尋待她如此刻薄,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這六王妃的名號隻會是個禍害。

九歌這孩子一向主意大,隻是這番這樣的事……

哎!

又是一聲歎息。

皇宮中,人陸陸續續地都已經離開了,強撐了多時的帝王終於撐不住,心中鬱結難抑,一口血噴了出來,四濺。

一旁的曹公公一麵急著讓人去叫太醫,一麵扶住帝王。

“皇上,您又是何必呢……”

眼見著皇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卻為了蒼玄的內憂外患強撐著不露出來,曹公公長歎一口氣,於心不忍。

殿外傳來侍衛的聲音:“太子殿下!”

皇帝抬頭,隻見不知道為何返回來的南宮郅麵帶震驚的看著他。

蘇九歌被送到了她原來的閨房,明玉借煎藥之由,將丫鬟支走,她站在蘇九歌床邊,蹙眉道:“已經沒有其他人了,不用再睡下去了”,她微頓,是片刻的遲疑,她還是喚出了那個稱呼:“張姐姐……”

榻上的滿月聞言,唇畔露出了一抹笑,明玉聰慧,果然不負她所望,猜出了端倪。

滿月伸出手,輕撩開幕簾,坐起了身,借著從外麵照進來的並不算明朗的月光,她看到一身太醫官服的女子杏眸猛然睜大,雖然早有猜想,但真的被證實的時候,她還是吃了一驚。

“真的是你……”

滿月莞爾,“明玉,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江城一別,誰能想到再見會是這樣的情形?

明玉蹙眉看著她,“六哥他知道嗎?”

滿月明白她是想問關於她身份的事,堂堂相府千金、六王爺正妃竟然女扮男裝冒充一名小卒同南宮尋上沙場,更別提身為名門閨秀竟然身懷武藝……

滿月搖了搖頭,她的目光緊鎖在明玉的身上,開口隻是問:“你信我嗎?”

明玉的眉蹙的更緊,“是我把你保回了這裏。”

“那你就繼續保下去”,滿月的語氣愈發決絕,“我要留在蒼都,不惜代價,我要留住六王府,留住南宮尋在蒼都的立足之地!”

明玉聞言,先前帶著質疑的表情漸漸緩和,卻多了一分猶豫,“六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