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很年輕,還有很多機會,你們一起奮鬥,生活會好起來的。”席慕凡並不會開解人,但他仍盡力勸說,他對任盈盈的印象相當不錯。
任盈盈很是猶豫一陣子,才開了口,“席哥,如果吳姐懷孕,你會不會晚上不回家住?”
這個問題問得很艱難,但她真的想知道這個答案。
席慕凡微愣,他以為她是為房而哭,沒料到居然是因為其他原因,這個問題回答不好會增加任盈盈的心理負擔,也可能會誤導她而影響她們的夫妻感情。他斟酌一會兒才開口,“他是不是工作上有事?!你也知道,婚後男人會把生活重點放在打拚事業上。把時間都用在兒女情長上,哪有精力掙銀子讓妻兒生活得更好啊。”
任盈盈掩飾住內心真實的情緒,勉強一笑,“希望如此吧。”
都市村莊的晚上,狹窄的小街道上全是人,車子前行困難。車子寸步難行,任盈盈指指不遠處,“前麵就是我住的地方。席哥,我先下了。”
席慕凡仔細看一眼她的神情,“哦。再見。”
“再見。”任盈盈很努力地擠出笑容。
車門被關上,席慕凡看著衝他擺擺手後快速跑開的任盈盈的背影。他發現,她的肩膀又開始抽動,顯然又哭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開始打量周圍環境。街道兩邊果皮垃圾隨處可見,小攤小販或坐或站待在自己攤位附近聊著天。
街道狹窄,就在他一點一點打方向準備往回走時,任盈盈突然出現在視線裏,模樣驚恐而慌張。他趕緊下車,迎上去,“盈盈,怎麼了?”
任盈盈滿臉是淚,“家裏的門被撬了,房間翻得亂七八糟……”
“小許不在家?”席慕凡知道他問的是廢話,但他真的想確認。
任盈盈語無倫次“……床被人睡過了,上麵沾著髒東西……”
席慕凡聽得眉頭緊皺,但又不知道怎麼安慰眼前這個驚慌失措的女人。她自小生活無憂,應該沒有經曆過這些。
任盈盈全身哆嗦著拿出電話,撥打許文嘉的電話,電話顯示是關機狀態,她徹底崩潰,開始痛哭,“席哥,把我送到桐柏西路。”
一路無話,直到車子駛進許家所在的家屬院。從車窗望向二樓窗戶,燈火通明。任盈盈撥打家中座機,她沒有獨自一人來許家住一晚的心理準備,她要許文嘉陪她回出租屋居住。可是座機響了許久,沒人前來接聽。
一遍又一遍撥打,電話始終沒有接通,任盈盈心裏的恐懼慢慢被怨恨取代,她放下手機,“席哥,耽誤你這麼長時間,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想在這裏再等一會兒,估計他們出去了。”
外麵冷風呼呼直吹,席慕凡當然不能這麼放下她,“你吳姐和青諾不在家,回家也沒有什麼事,你就踏踏實實坐在車裏等。”
任盈盈正要推脫,許家三口出現在前方。許文嘉正和許父說著什麼,兩個人肩並肩走著,提著食品袋的許母李曉瓊滿麵春風,任盈輕易地從透明的食品袋上看到超市的標誌,原來許文嘉和父母一起去超市了。
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湧出來,任盈盈的淚洶湧而出,雖然已有心理準備,可這個場景還是狠狠地打擊到了她。她擔驚受怕在出租屋等他的時候,他和父母享受天倫之樂。
許家並沒有注意到這邊未熄火的車,他們一行三人很快上了樓。
任盈盈再也忍不住,悲聲痛哭。
席慕凡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不停地抽紙巾遞給她。同是男人,他無法理解許文嘉的行為,怎麼能在妻子有孕的時候讓她一個人居住在出租屋裏呢。難道不知道那裏環境複雜?難道不知道孕婦身邊不能離人?難道不知道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嗎?可這些,他在眼前這個哭到肝腸寸斷的女人麵前無法說出口。
半個小時時間,一個專心地哭,一個專心地遞著紙巾。
天邊,幾顆星子消失,夜色更暗了。
眼睛酸澀,聲音嘶啞,已無力再哭的任盈盈終於收住了淚,這時候她終於意識到席慕凡還在身邊,她掩飾住內心的尷尬,“席哥,還要麻煩你,把我送到中原路。”
席慕凡輕聲問,“要不要再打個電話,也許他們家什麼事呢?”
任盈盈拒絕,“不用了。”
“不聽聽他的解釋嗎?”
任盈盈再度哽咽,“這時候還不想。等我情緒平穩下來再說吧。”
席慕凡不再繼續勸,他很欣賞她的這種處事方法。盛怒之下情緒難免失控,失控局麵下很容易說傷人的話。妻子這方麵顯然還不如任盈盈,妻子總是接到母親電話後的第一時間就去指責他埋怨他。
許文嘉站在門口鞋櫃處,“媽,我就不換鞋了,你把湯盛好給我,我現在回去了。”
好不容易見到兒子,李曉瓊當然不願意兒子這麼離開,“她現在回娘家住,今晚你就在家住吧?”
許文嘉拿出手機看看時間,“連續加一周的班,吃住都在公司,今晚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接盈盈回來。”
李曉瓊不滿意兒子如此溺愛兒媳,“都是她家事多,如果不是她媽事事計較,你們倆在家住,哪有這麼多事。”
許文嘉沉默了,他彎腰換鞋準備自己去廚房提母親煲的雞湯,他想給任盈盈補補身子,但實在是不擅做飯,他隻好救助於母親,也希望任盈盈能感念於母親的關懷,以後關係能夠緩和一些。所以,今天下班回來他直接回來,準備把湯先送到嶽母家,和母親閑談時母親無意間說起,現場市場上連青菜都貴得離譜。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許文嘉還真怕母親因為價高而節衣縮食,也怕母親因此去買不新鮮卻低價的食品,他以大孫子的健康為由說服母親去了趟超市,采購了為妻子補身體的雞和排骨。
許父已經把東西分類放進冰箱,“文嘉,你什麼時候回來拿湯,提前半天給你媽打電話,這湯還是燉久一點口感好。”
“菜場的雞肉和豬肉都便宜,誰沒懷過孩子,就她金貴,還得去超市買土雞。”李曉瓊嘟嘟囔囔,她既心疼兒子的錢包,也實在是對兒媳各種埋怨。
許文嘉依舊沉默著,那天母親所說的房產繼承是讓他難過了很多天,但靜下來想想他就釋懷了,以母親和妻子現在的關係,母親有這樣的擔憂很正常,妻子對母親的態度確實令人擔憂。他今晚很想住在家裏,可他要在妻子回到出租屋前把房間清理幹淨,那地方,兩天不清,桌上床上就是一層浮土。他心裏明白,妻子能跟著他外出租房,已經很委屈了。
車子停在父母樓下,任盈盈拿出化妝包。眼睛腫了,她沒辦法這樣出現在母親麵前,她已經習慣母親的苛責,她知道那是母親傷心了,為她的不爭氣,現在她也是母親,她不想讓父母跟著她一起傷心。自己的選擇,苦果隻能她自己吃。
她的眼睛根本遮不住,席慕凡體貼地建議,“晚上我還沒吃飯,我不是很喜歡一個人吃飯。盈盈,能不能陪我吃個飯?”
任盈盈自然明白,他隻是想解決她的困境,她已耽誤他兩個小時,她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再讓他這麼繼續幫下去,以後她可能無法若無其事去給他的女兒上課。席家夫妻是個很好的雇主,而她很需要這些報酬。現在的她已經很明白,她雖然和許文嘉結了婚,可她不會把自己的未來拴在許文嘉身上。她已經結婚,她也不能再依靠父母生活,她必須讓自己成為可以不依靠任何人活著的女人。已經發生的事她無法改變,但她想讓自己的未來更好。
所以,任盈盈拒絕了,“席哥,我有點累,改天我請你。”
席慕凡仔細看她一眼,“那趕緊上樓。”
任盈盈拉開車門跳下來,衝他擺擺手後飛快走向樓洞。
席慕凡在樓下等了幾分鍾,沒見任盈盈再度下樓,想來是家中有人,他驅車離去。
吳母多少知道兒子所在崗位有油水可撈,可她不相信兒子竟然收受這麼多回扣。金額之大,超出了她的想象範圍。
吳子琪難掩傷心,“難怪子濤不要我們家房子。”
有一份這樣的東西,她很難再要求女兒去幫兒子,況且兒子應該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吳母私心地希望女兒不再這麼咄咄逼她,“是不是有人故意誣陷他?!”
吳子琪沒有反駁母親,她給席慕凡打了個電話,讓他把調查結果發給她。
當看數張不同筆跡的簽名後,吳母沉默了,這麼多張,密密麻麻的,她甚至能看見兒子曾在她麵前提起過的名字。不可能這麼多人集體誣陷兒子,兒子不爭氣讓她想痛哭一場,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
吳子琪痛心疾首,“子濤這麼糊塗,他親手毀了他自己,也給慕凡臉上抹了黑。媽,公司是慕凡一手創辦的,他經曆多少苦難才有今天的成績,你沒有看見,但是我卻是親眼見證的。子濤,還是聽從公司安排吧。”
吳母不甘心,她繼續替兒子爭取,“能不能暫時幹兩個月業務員,然後再讓慕凡他調到調度上。”
吳子琪搖頭。
吳母強忍的淚突然忍不住了,她老淚縱橫,“房子沒買上,崗位也變了。子濤怎麼辦啊?”
“公司裏業務能力強的業務員比慕凡工資還多,媽,人家能幹的子濤為什麼不能。還有,他的事能不能讓他直接跟我說,事事讓您出麵,子濤就不擔心你心裏難受?!”吳子琪準備趁今天這個機會把心裏話都說出來,“這些年他也掙了不少,可是錢呢,他給你了還是給楊梅了?”
吳母有點不自然,“他肯定給楊梅了。”
吳子琪見母親還在為弟弟遮掩,她生氣了,“子濤之所以有今天的結果,都是你寵的。你問問楊梅,子濤的工資她見過沒有。媽,子濤不回來的時候都在幹什麼,你問過他沒有?”
吳母急忙問,“他幹什麼了?”
“賭博。賭注通常上萬。”
吳母被驚住了,愣一會兒後老太太又找出了原因,“這能怪他?!不能天天回新鄭,家又不在鄭州,不打牌能幹什麼?!”
吳子琪徹底灰心了,她不再奢望和母親說通這件事。心平靜了,火氣自然而然也就散了,“前陣子慕凡同意房子低價賣給子濤,也想托人給他找份平穩的工作。就為了調度這個破崗位,他不同意,你也生氣。現在呢,房子沒有了,調度也沒有了。以後他的事我不會再管,你也別因為他再給我打電話。媽,這種兩頭受氣的日子我過夠了。”
吳母痛哭起來,“說到底,子濤不是席慕凡他親弟弟。琪琪,如果公司是你開的,你能讓你弟混到這個地步。”
“媽,我能力有限,管理不了公司。”
“你就是不想幫咱們家。”吳母哭得撕心裂肺。
母親悲痛欲絕,吳子琪也很難受,“媽,你到底想讓我和慕凡怎麼做?”
“讓你弟弟跟著你們。你們有口稠的,讓他喝口稀的。”吳母初衷不敢。
吳子琪沉默,發生這件事後,她已經不敢一口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