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了來龍去脈,我也就奄奄一息了。我抱住許諾:“所以說,潑硫酸沒有用的是不是?許諾,我恨死你了,讓我穿得像跳梁小醜一樣,不然我也不會這麼丟人,我恨死你了。”
許諾突然力大無窮,一舉將我移交給趙熾:“趙律師,麻煩你送她回去,讓她好好休息。”
我叫住走向監獄大門的許諾:“你是要替我報仇雪恨嗎?不要。你要敢罵他一句,我就隻當沒你這姐妹了。”
我被趙熾塞上車子。途中我一直偏著頭望著他的側臉,他明明也是個好看的男人,白淨,儒雅而睿智。我說:“周森還說了,你是個好男人。”
“我的確不壞。”
“可我怎麼就覺得……你比他差遠了呢?”我毫不留情。
趙熾車速平穩,回敬道:“我也並沒有覺得你有多好。”
趙熾從後座上拿過外套,蓋在我身上。今年的六月,沒天理地冷著,像是要冷到地久天長去了。
後來的後來,我聽說在我離開後,周森蜷縮在那間我離開的房間裏,不能動彈。他又被重新戴上手銬,兩名獄警一左一右拖著他,將他扔回牢房,途中他的雙腳一直被拖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獄警大罵他“裝死”,可他不是裝的,他就是莫名其妙的不能動彈。這些,我都是在很久很久以後,才聽說的。
趙熾陪我去接我媽的時候,莊盛正陪著單喜喜,加上我媽三人,正在下跳棋。
莊盛早就重新蓄長了頭發,紮著個小辮兒,兩隻手腕上都帶著護腕。他大概腸子都悔青了,文身就文身吧,幹嗎不選個隱蔽點兒的部位。
單喜喜對我用口形說道:“都下了三十幾盤兒了。”
我坐到我媽身邊:“媽,咱回家吧。”
我媽聚精會神地:“下完這盤兒的。”
三人跳棋規則是各自為戰,可我媽就是硬生生地隻對莊盛圍追堵截。單喜喜各路坦蕩蕩,反倒百無聊賴,她又對我用口形:“我都贏了三十幾盤兒了。”
莊盛自暴自棄:“阿姨,要不……要不你們先走著?我殿後。”
單喜喜不等拿到最後一個冠軍,便接到了王墨的電話。她不由分說將靜候在一旁的趙熾揪過來接手,然後明明沒有視頻,卻不由自主地一邊應聲一邊點頭哈腰,掛了電話後,便塗脂抹粉。
莊盛頻頻瞥著趙熾,眼珠子都匿到眼角去了,隻露著大片的眼白。我從劇痛中稍稍振作,這才注意今天的趙熾也水深火熱似的,所以這會兒根本沒注意到莊盛的存在,好不旁若無人。
然而這最後一盤棋到底也沒下完。我媽捏著棋子遲遲落不了步,索性一拋,棋局大亂。她的心水又大亂了。
我無疑是個不孝女,每每她才有撥雲見日的跡象,我便又發動狂風暴雨。從莊盛到趙熾,她沒半句怨言,對莊盛三十幾盤兒的圍追堵截是她僅有的怨氣。可偏偏那兩人這會兒還同桌競技上了,我像是左擁右抱一般,毫無貞操。
我自辯,說媽,你和我爸一上來就遇見了對的人,從一而終固然可歌可泣,可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們那麼有天分。我們是沒天分,可也照樣無所畏懼,你別光看表麵了,透過表麵看看本質吧,我們哪一個人不是在當真心的奴隸,不是在替真心賣命。
單喜喜手裏的粉餅哐啷掉在了地上,我媽刀槍不入,她倒是先被我說哭了。各自的委屈,隻有各自明了。
二十一點整,趙熾來敲門:“畢心沁,我們去後海散步。”
趙熾今天沒有穿斯文刻板的襯衫,而是穿了一件鉛灰色的polo衫,恍惚間,我有零點零一秒以為那是周森。
可我還是一口回絕了:“你說過的,周森也不過是個凡人,所以他也會口不對心。他可以說你是個好人,可以讓我隨時依賴你,但我卻不可以照做。他會吃醋的,他之前吃過醋了的。”
“何必呢畢心沁?我們反守為攻一次不好嗎?就是因為他會吃醋,所以你才有勝算不是嗎?”
我做好了一醉方休的準備的,趙熾卻拉住我,說不去酒吧,隻散步。我箭都在弓上了,說不喝酒來什麼後海啊,你還真當後海是海啊。
趙熾語出驚人:“我怕酒後亂性。我這個人還是滿讚同令堂從一而終的觀念的,所以我不想和你酒後亂性。”
我投降:“好吧,再說下去好像我多想似的。”
好端端的燈火輝煌打在水麵上,便破敗不堪。四下都歌舞升平的,不是濃妝豔抹,就是無病呻吟。趙熾拉我在一位街頭畫家的麵前坐下,然後自己在我旁邊倚欄而立。
我騰地站直身:“要畫我們各自畫。你這是幹什麼?還要留下我們幽會的證據嗎?”
趙熾一按我的肩膀,我又重新坐下。他說:“我們不過就是在這兒說說話,不過別忘了保持微笑。”
趙熾問我今後的打算。那畫家睜一眼閉一眼地用筆量我,我不敢哭:“沒有打算,就四個字,死咬著不放。因為我現在一想到放手,死的心都有,想都不敢想。”
“我會幫你。”
“拉倒吧,你是光說不練嘴把式。”
趙熾連個磕巴都不帶打的:“你以為那孩子是刑海瀾的?因為那個孩子,還有她三度燒傷的前胸,你以為周森是因為這些而放開你的手?畢心沁,那孩子不是刑海瀾的。別動,保持微笑。”
我果然不敢動:“言外之意,那孩子真的是周森的。”
趙熾沒說話。畫家張羅著,帥哥離美女近一點兒,唉對嘍,再近一點兒。
“帥哥,你為什麼幫我?”我問趙熾。
“因為你越來越像我認識的一個美女了,當真心的奴隸,替真心賣命。我幫過她,現在沒道理不幫你。”
“你說的那美女是你的愛人嗎?”
趙熾不答反問:“這樣的談話地點再好不過了吧?”
我無奈:“是啊,再慘絕人寰的話題,也不能嗷嗷叫痛。”
那是個寫實派的畫家,將我青麵獠牙的微笑畫得栩栩如生。我捧著畫挖苦趙熾:“你選這樣的地點,是怕我哭嗎?可你笑得比我更像哭呢。”趙熾看都沒看,將畫一把團皺,扔進了不是海的後海之中。他也自有他的真心。
第二天,我向焦總遞上了辭呈,坦言說目前的狀態沒辦法在“Mr. Right”繼續效力,懷揣著一顆忿忿的黑心,著實沒辦法恭祝他人百年好合,屆時當場哭喪也說不定。
焦總誤會了我,以為下坡溜的“Mr. Right”盛不下我這大菩薩了,直說加薪好商量。我去意已決,哪知她更決絕:“是時候切了世天這毒瘤了,心沁,你留下,他走。”
我再也說不出半個不字。陰差陽錯地,周森又幫了我一次。
日常的保養我再也沒偷過懶,每天洗完澡坐在鏡子前,瓶瓶罐罐立正站好,各有各的歸宿。然後有一天,我媽悄無聲息地挪過來,拿了一罐在手上研究。我小心翼翼,問媽,我也幫你抹點兒好不好?她點了頭。
我太久沒好好摸過她的皺紋了,那樣鬆弛,卻又那樣細膩。周森又幫了我一次。
再去監獄探視他的時候,我再也沒穿過繽紛的色彩,但妝還是要化的,再勤奮的保養也要妝來錦上添花。周森不再抗拒我的探視,有時我賭氣去得頻繁,他也老老實實地隨叫隨到。他也不再對我評頭論足,有一次我故意塗了黑色的指甲油,抹了紫色的口紅,他也沒皺一下眉頭。
我每次都會去抓他的手,五次裏大概有三次能得逞,我每次隻有一次的機會,失手了話,他就會把手收回到桌子底下。他手心的繭子越來越厚,但指甲裏總是幹淨的。
我每次得逞後,抓著他的手隻能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比如哪裏哪裏新開了一間餐廳,有伊比利亞火腿三明治出售,比如“Mr. Right”正在策劃一百對的集體婚禮,比如單喜喜又倒買倒賣了一處房產,諸如此類。
我隻能說這些,但凡我越雷池一步,他便會伸手示意獄警,宣告這次探視的結束。
說到集體婚禮的那次,我脫口而出:“周森,你想要什麼樣子的婚禮?”
“我……並不想結婚的。”周森大刀闊斧。
“因為你結過了嗎?結過一次就不想結第二次了嗎?”我又功虧一簣了。
周森的雙目中一毫一厘地迸發出血絲,他傾著身子俯向我,被我緊抓著的手輕而易舉地便抽了出來,我才大難臨頭似的想要再重新抓住,他反倒主動握住了我的手。我低頭看了一眼,看上去他力道那麼輕,可我的骨頭卻像要粉碎了一般。
“畢心沁,我說慢慢來……是怕太突然了你受不了,”周森的呼吸撲在我的臉上,“不是給你時間讓你發瘋的。”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失控地向前傾去,隻差一點點,就吻到了他。
周森鬆開我,站直身:“也許你更傾向於痛快的方式?”
周森被帶回了牢房。他的背影有些跛,想必是腿上添了新傷。我又退回原地:“慢慢來,我不要痛快,我要慢慢來!”
後來的一次我再去,沒有見到他,獄警直截了當,說他不想見你。再後來,他見了,而那一次我驚弓之鳥似的,連他的手都沒敢覬覦。
可背著周森,我仍在發瘋。我去找了許諾,問那位無所不能的周先生是不是有一個妻子,或者至少,他有過一個妻子,不食人間煙火的,來無影去無蹤的。
許諾合情合理的色變:“不可能的。跟了周先生這麼多年,他……的確有過不少女人,但說得上長情的,也就隻有刑海瀾了。妻子?不可能的。”
我是發瘋了,我連許諾都嫉妒了:“即便是你,都跟了他這麼多年,可我呢?我才剛剛嚐到甜頭呢……”
“所以不會放手嗎?”
“不會。”
焦世天不會善罷甘休並不稀奇,他那種人,遲早活人讓氣憋死,但稀奇的是,這回他高招了些,先找人查了我的底細。
我央求趙熾和我一同去探視周森的時候,趙熾一口應允了,但他說:“叫上許諾,太假的戲我演不了,我會穿幫的。”
“可以,隻要別讓許諾坐中間就可以,隻要你和我肩並肩坐著,別的什麼都不用說,不用做,我不信他裝的了沒事人。”說這話的時候,我十個手指頭的指甲都啃禿了。
趙熾把我的手扒拉下來:“畢心沁,你主動出擊我不反對,但別激進,更別偏執,不然你必輸無疑。”
因禍得福似的,越是在周森放開了我的手之後,越是在他“假仁假義”地嗬護著我慢慢來之後,光陰卻越飛流直下。有時候恨著他的翻臉不認人,一夜轉瞬即逝,也有時候想撕碎他那張皮笑肉不笑的麵具,一想便是一天。不用再信奉薰衣草,也不再輾轉反側,困了便睡,不困便想,我不再強求自己。
鍾表裏的時針猶如被人撥著似的,我稍不留神,它便向前跳上一大步。季節熱了又冷,冷了又熱,光陰似箭,而拉弓的便正是趙熾所說的——我的偏執。
許諾先後和我確認了兩次。前一天晚上她便打來電話,問為什麼要讓她一同去,是周先生要求的嗎?
“他早不是你的上司了,連名帶姓地叫他沒人會說你以下犯上,”我儼然一個教唆犯,“以後他沒權力要求你做任何事。這次,是我請你陪我走一趟的。”
到了當天早上,許諾仍比趙熾先敲開了我的門:“真的要我一起去嗎?能不能先透露下,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一夜無眠,但精神抖擻,折中地穿了天藍色。我調侃她:“你到底在怕什麼?之前他是有多剝削你,讓你快三年了還心有餘悸?”
這時電梯門打開了,趙熾走出來,他應我的要求,穿了藏藍色,和我呼應。我對許諾補充:“再說了,真正要你一起去的,是他。你就隻當幫他壯壯膽好了。”
趙熾和許諾並無交談,他們一度是周森的左膀右臂,多得是默契。
在走這一趟之前,我還並不知道焦世天查了我的底細,不然我一定會知道,一旦他查,一定會查到周森的頭上。我的曆史那樣乏善可陳,而周森的風頭又那樣勁,沒道理查不到的。而如果我早知道焦世天會拿周森對我開刀的話,說什麼,我也不會這樣“激進”了。
周森被帶進探視的房間,摘下手銬,對於我們三人行,多少是有些意外的。
藏藍色的趙熾坐在中間,天藍色的我和無所謂什麼顏色的許諾分坐兩邊。我不好明目張膽地挪椅子,隻有挪了自己,坐在半張椅子上,好和趙熾的肩頭不過相距兩公分的距離。
“你們這是?”周森落座後,看都不看我一眼,隻問許諾。
“她不是你的助理了。”我撲到桌子上,恨不得挖出他的眼珠對準我。
趙熾壓住我的手臂,製止地:“畢心沁。”
這下好了,周森不光正眼看我了,還親自將趙熾的那隻“立了大功”的手抄了起來,可抄起來後又總不能斬了它,於是隻能狠狠甩開。
像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我欣喜若狂,連麵孔都漲紅了。虧我還演習了千百遍呼喚“趙熾”的腔調,不能生硬,也不能百轉千回,要曖昧得恰到好處,要撓在周森的心尖兒。白費了,用不上了。還不等我出招,周森就已經跪地討饒了。
我得意忘形,像是近一年來的冤屈滾作碩大的雪球,我遠遠地助跑而來,跑得飛快,然後一腳踢向周森。我撈起趙熾的那隻手,嗬斥周森:“你這是發什麼神經?”
趙熾盯著我,率先對我進行無聲的警告。我們有言在先的,戲他大可以陪我演,但絕不是這麼露骨而不入流的鬧劇。我毅然盯回去,死不悔改。
“兩年五個月又十七天了,周森,隻有在難過的時候我才會掰著手指頭數日子。對,你也曾經給過我好過的日子,你的未雨綢繆,你對我天衣無縫的保護,所以我也曾經有那麼一陣子,不會每天隻等著在日曆上去劃那個叉。可是,難過的時候太多了,幸好,”我深呼吸,報著乘勝追擊的信念,“幸好你給了我一個趙熾。他真的是好人啊,沒有他我捱不到今天啊,難道你不該對他說聲謝謝嗎?你剛剛那個態度……是在恩將仇報啊……”
趙熾的涵養到這兒也告罄了。礙於這房間的狹小,他隻有側過身,用我的麵孔作掩護,在我耳邊擲地有聲地警告道:“過頭了。我說過的,太激進會讓你慘敗的。”
趙熾用隻有我接收得到的音量繼續:“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那個女人嗎?我說你們相像的那個,她和你一樣,為個男人義無反顧,但是她比你有頭腦,會克製,會步步為營,所以她一定會比你接近勝利。畢心沁,還是說你根本不想勝利,隻想逞一時之快?”
像是我好一通翻筋鬥耍把式,而趙熾突然穩住我,可我仍陷在天旋地轉中。
“還不鬆開我?”趙熾明確道。
被燙了似的,我鬆開趙熾的手,一下子便怪模怪樣地正襟危坐了。
許諾始終麵色慘白,無辜地做著這場鬧劇的陪襯。
趙熾為力挽狂瀾,隻好叛變:“周森,這個女人你再了解不過了,你給她百分之一百的痛苦,她會想還給你百分之二百,可想是一碼事,做出來又是另一碼事,她笨得可以……”
“其實……根本不用你們來這一趟的,”周森揉了揉眼角,那唯一一抹若隱若現的濕潤,就那樣被他抹了去,“之前有人帶話給我了,說我的女人,哦,也就是這個女人,和一個姓趙的律師……嗯,琴瑟和諧?當然了,他用的可不是這麼高雅的詞。所以如果你們是來正式通知我的,其實多此一舉了。”
被反將了一軍,我才意識到自己後防有多麼空虛。
我立刻翻了供:“這是什麼人的鬼話?周森,你要是信這樣的鬼話,你就是天字第一號的蠢人!”
周森隔著桌子傾向我,如我所願地眼中隻有我一人:“也許是你不自知呢?”
我急了:“我有什麼不自知的?我比誰都清楚我要什麼!”
許諾隔著趙熾對我伸過手來,覆在我的手上。是個人都要我冷靜再冷靜,可我分明已經是個狂躁症患者,是個病人了。
周森看了一眼許諾,才重新看回我:“我們走著瞧好了。我也隻剩下半年的刑期了,別再來見我,你去試試看沒有我的日子。畢心沁,我說的慢慢來有了成效了不是嗎?也許隻是你還不承認罷了。”
“成效?”我是徹底地自作自受了,“你真的認為我移情別戀了?”
許諾索性繞過趙熾,來到了我的身邊:“心沁,今天我們先回去吧。”
“許助理,回來坐好,探視有探視的規矩。”趙熾提醒道。
許諾隻好回了座位。
我將錯就錯:“或者就算我移情別戀好了,可你真的做到‘慢慢’忘了我了嗎?那剛剛你對趙熾的敵意又代表什麼?”
“畢心沁你隻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的部分我自己可以處理。托人帶話給我的人叫焦世天,他這麼多管閑事,也無非是輸給了趙熾,心裏不甘吧?所以說,你還的確是個有模有樣的女人,值得被人追求,值得趙熾這樣的好男人,更值得安穩的日子。”周森落淚了,他極力在忍,可是沒忍住。
許諾又一次發話了:“趙律師,帶她先回去吧,她快支持不住了。”
許諾的好心這一次罪大惡極。周森又看了她一眼,便止住了不自覺的眼淚:“你們都回去吧,通通回去。”
我就是來逼出周森的眼淚的,可他真的哭了,我又活埋般的煎熬。最毒不過婦人心真是一點不假,他在這高牆之中身心俱疲,我還隻顧著求證,剝開他打死也不說緣由的身不由己,證明著我的自私。
我收了兵。
周森背過身去,肩膀不規律地抽動:“記住我的話了嗎?別再來見我。”
“見不見你說了算,可來不來是我的事……”
“心沁,別再說了!”許諾就這樣攬走了我。
我的脖子都快擰斷了,也不過多看了周森兩眼,聊勝於無。
趙熾毫無征兆地對許諾發了脾氣:“許助理,你今天的話太多了。”
我們三人是坐趙熾的一輛車來的,趙熾將我塞進後排,自己鑽上駕駛座,就要扔下許諾。我拍著他的座背,讓他停車,他這才停下。
許諾由著我把她塞到副駕駛座,默不作聲。我隨後上了車:“今天是我的錯,讓你們跟著受了這份罪。趙熾,要不是許諾,大概不是我自己瘋了,就是把周森逼瘋了,你別怪她,都是我的錯。”
趙熾把車開得驚險刺激,我幾番勸阻都無效,末了還是仗著許諾發威,嗬斥道:“趙律師,是你瘋了吧!”他這才饒我們有驚無險。
一百對新人的集體婚禮,是由“Mr. Right”和“合璧”聯合承辦的,這就叫人多力量大。報名報到第九十九對後,嘎嘣就停下了,此後數日也再無進展。
全班人馬在各自的親朋好友中尋求突破口。我在第一時間致電孔昊:“你和李真這婚,到底還結不結了?”
孔昊目前以當家教,教英語或小語種的學習方法為生,雖說沒文憑是個硬傷,但總有人注重真材實料。我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偷偷摸摸一聲喂,我還以為他正在教學,再一問,他說今天不是初一麼,正和李真在白雲觀燒香。
孔昊和李真先是純天然了半年,然後試了一年的科學藥物輔助,再然後,便是一年已有餘的燒香拜佛。每逢初一十五,白雲觀元君殿的送子娘娘前,都少不了他們虔誠的身影。
“還結個頭啊,再懷不上孩子,非吹了不可。”孔昊掛斷了電話。
莊盛親自來到“Mr. Right”和我開會,他說不著急,實在不行,隨便找對男女冒充就是了。他還說:“畢心沁,不如就你和你那位四眼兒吧?”
“他叫趙熾。”我不是第一次糾正莊盛了。
莊盛置備了各色護腕,一天一換,後來還隨身攜帶上了網球拍,專門配合護腕的造型,殊不知他連球都發不過網。我建議他:“你那個文身,紋得不合心意的話,去洗了不就得了?”
莊盛大呼小叫:“靠,說是洗的時候比紋的時候還疼呢!”
莊盛這點兒出息我早就心知肚明了。單喜喜有一次對我爆料,說莊小強可慫了呢,上次去文身的時候,我不是文了一個墨字麼,那是多少筆畫呢。我一聲沒吭,莊小強還以為不疼呢,說不如他也文一個,三點水的浩,說是他一個畢生難忘的人。結果才紋了個三點水,嗷嗷得人師傅都快耳聾了,紋不下去了。
單喜喜至今還當莊盛是個gay,且有個叫什麼什麼浩的初戀情人。
我相信我的眼睛,我分明看見莊盛的一隻手腕上文著一個心字,倘若再加上單喜喜親眼看見的那個三點水,那麼當莊盛兩隻手腕合攏的時候,那分明是我的名字:沁。
“莊盛咱倆打個賭吧,”我一板一眼地,“到年底的時候,如果你們‘合璧’的業績連‘Mr. Shit’都比不過的話,你就把你那文身洗了。疼一下你也好長個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