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畢心沁,我們……慢慢來,也可以痛痛快快來(3 / 3)

“賭就賭。”莊盛猶豫再三,答應了,然後補充,“可如果比過了,你再也別和我提這茬兒。”

這時候焦世天大搖大擺地推門而入。我是新仇舊恨齊頭並進:“出去!門上的‘閑人免進’不認識嗎?”

焦世天兩手一舉:“罷了罷了,有本事你就別出這個門。”

莊盛熱血沸騰地,緊了緊小辮兒繩就要追出去:“怎麼意思?沁啊,我這是把你送進狼窩了?怎麼我不得負責!”

我拽住莊盛:“你知道周森最惡毒的地方是哪嗎?我明明是一弱女子吧,可他就是要我孤軍奮戰,但凡我尋求了哪個男人的保護,就算是他事先允許的,他也和我翻臉。所以你就別管了,你越管我越遭殃的。”

莊盛像拍蚊子似的扇了自己一個嘴巴:“沁啊,我……我當初還真以為他會是你的真命天子,不然……”

我打斷莊盛,斬釘截鐵地:“他就是的。”

焦世天說他不過是來“探親”的,我自然下不了逐客令。偏偏他還真當自己是客,指名道姓讓我給他端茶倒水。我倒了水,拿在手裏遲遲不撂下。

“你……你還敢潑我不成?”焦世天用手擋在臉前。

我畢恭畢敬地將杯子雙手奉上:“不敢。我還得請您大人不計我小人過,放我一馬,成不?”

焦世天嘴臉一變,翹二郎腿的時候鞋底故意抹過我的褲管:“怕了?我說你外表冰山,內心火熱還真不算抬舉你啊,不對,你豈止火熱啊,你是狂野啊。我承認,我就是一攪屎棍,我才不管你和誰真心,對誰假意,給誰戴綠帽子,隻要給你添添堵,我痛快了就完了。”

我撣掉褲管上的灰:“反正,別再去找他了。”

“OK,no 問題。”焦世天最後還是又補了我一鞋底子。

有些天沒見趙熾了。

那天在周森麵前上演完鬧劇,送別了許諾之後,我刻不容緩地就逼問了趙熾:“你說的那個女人,和我相像的那個女人,並不是你的愛人,而是周森的,對不對?”

趙熾麵無表情:“我說過我會幫你,但現在我要收回這句話,現在,馬上。畢心沁,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和什麼人鬥,你這麼意氣用事,沒人幫得了你。而且你和她也根本不相像,你們不過都是為情所困罷了,而這世上為情所困的大有人在。”

在那之後,我們雖是近鄰,卻再也沒見過。

見到趙熾在等電梯,我本能地想要避開,哪想電梯開了門,趙熾上去後按住開門鍵,至死不渝地等我。我隻好跟上去。

“我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兒嗎?”趙熾問我。

“應該是我對不起你吧,”我沮喪,“我是扶不起的阿鬥。”

“又去見過他了嗎?”

“每個探視日都去,但是一次也沒見到,”我故作無所謂,“他多牛啊,說不見就不見的。我說法律是不是也給了犯人太大的權力了?”

八樓到了,電梯開了門。趙熾走下去:“你猜中了,那個和你一樣為情所困的女人,無關我,關乎的是周森,而且,她還是那個孩子的母親。”

趙熾的語速把握得剛剛好,他話說完了,電梯門也關上了,我將開門鍵拍得山響,也來不及了。

我倉皇中按下了九樓十樓十一樓,一律不及電梯上行的速度,於是還是如期到了十二樓。等我再折回八樓時,電梯一開門,趙熾就等在門口。他一聲歎息:“你果然還是這麼沉不住氣。”

我也不反駁:“趙熾,你這人就好吊人胃口吧?回回透露給我一句,我就算嚴刑逼供也逼不出第二句了吧?”

“對得起你就意味著會對不起另一些人,我也有我的難處。”

“為什麼又決定幫我了?”

“因為……我們的立場是一致的,我讚成你和周森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得寸進尺:“至少再告訴我些什麼?”

“我可以告訴你,我相信你對周森來說是獨一無二的,但至於他的反常和苦衷,我和你一樣困惑。”

這一天尤其漫長似的,我倚在牆壁上:“和我上樓吃飯吧。我媽這幾天有些感冒,情緒也跟著受影響,每天和我說不到兩句話,其中還有一句是問你怎麼這麼久都不露麵。”

我頭痛:“你說還能有那麼一天嗎?我和周森還有我媽吃上一頓便飯?你說我這要求過分嗎?怎麼就那麼難?”

單喜喜和王墨同意了當那第一百對參加集體婚禮的新人,單喜喜巴不得假戲真做,而王墨是愈加的蹬鼻子上臉,當著我的麵就對單喜喜頤指氣使,說但凡她得寸進尺,那麼連假戲都免談。單喜喜臉色鐵青,可還繼續賠笑。

私下,我狠命搖晃著單喜喜:“你這不是作踐自個兒嗎?”

單喜喜沒個正形兒,各個關節都隨著我抖:“畢心沁你以為他王墨好過嗎?他是想和我重歸於好的,倍兒想,是我幹的那些好事兒讓我們沒法重歸於好。他總背著我哭,哭得可你媽心碎了。”

至於我,破釜沉舟似的,不得不行動了。

孔昊替我從孔媽媽的手機中找到了那個“正義使者”的電話。孔媽媽做事縝密,滿腹經綸,所以即使對方頻頻更換號碼,也全部被她存儲了下來,從“匿名一”到“匿名七”,好不壯觀。

七個號碼中,隻有一個是手機號。我盯著那號碼,有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像是看著一個爛熟於心的字,看著看著便會不認識了似的。那“一度”是周森的備用號碼。

“安家家紡”工廠大火後,周森回京的那天,就是這個號碼給我發來短信,讓我去周森家等他,周森途中被民眾攔截,耽擱了時間,它便又附加一條,鑰匙就在那盆羅漢鬆下。而事實上那天,周森在和刑海瀾同舟共濟,哪裏會聯絡我?

一審的那天,同樣是這個號碼,告知了我開庭的時間。而事實上,周森之前親口對我說過,畢心沁你不許去,我不許你去,而且那天當庭他一言未發,用刑海瀾的話說,他……無聊,消極,優柔寡斷。那麼,他沒道理“邀請”我。

還是這個號碼,在臨將終審的某一天,在我和周森寸金難買寸光陰的某一天,給我發來短信,再一次讓我去周森家等他。而那夜,周森徹夜未歸。

像是錯綜複雜的拚圖,有那麼相似卻又不盡相同的幾塊兒,別扭地將就著,突然間各歸了各位,豁然開朗。

趙熾說的,我就是那麼沉不住氣。我即刻撥打了那號碼,關機。

隨後我撥打了其餘六個號碼,一律是報攤的公用電話,各位攤主向我報上地址,東三環,西二環,南北四環,彰顯北京之大。

我對趙熾分析:“六個號碼遍布在四個區,照她這麼嚴謹的行事作風來說,會暴露那個手機號,可以算是讓我撿了大便宜了。”

我把手指插到頭發裏撐住頭,自嘲地:“周森入獄後,手機就停機了,可那個手機號沒有,一直是關機。我還多少次撥過它,對著它自言自語地訴衷腸呢。”

集體婚禮選在長城舉行,忽悠著說,說是藍天為媒,長城作證,可說穿了不過是因為那兒地兒大。

天公作美,王墨卻未必,他在最後關頭放了單喜喜鴿子。

初秋時節,陽光虛有其表,白白那麼猛烈,卻敵不過寒意。單喜喜穿著一百件婚紗中最低胸的一件,露著大半個“墨”字,止不住地打顫。

化妝師對著名單大呼小叫:“一百號新郎,到沒到啊?就差你一個了啊。”

“到不了了,這輩子也到不了了。”單喜喜用雙手圈著嘴,嚷嚷了回去。

我仍在鍥而不舍地撥打著王墨的手機,關機,還是關機。這句關機無處不在,快要化作我的緊箍咒了。

“到了!”這時,一把男聲好不威武磁性。

我呆若木雞。那是莊盛。

莊盛逆著人潮衝鋒陷陣般:“我,我就是一百號新郎。”他隨即抓過單喜喜,對她耳語:“反正都是假的,我不比他差。”

我旁觀者清,莊盛的急赤白臉可不是假的。

“莊小強你發什麼神經?”單喜喜被抓疼了,一抬膝蓋狠狠頂了一下莊盛的腹部,“你以為我是結婚狂嗎?不結婚我就會嗝屁嗎?”

單喜喜扯下麵紗:“我是非王墨不嫁!”

莊盛捂著肚子遲遲不直腰,我察言觀色,他憋了個大紅臉,疼倒是其次,下不來台才是真的。我隻好救駕:“莊大司儀你可真幽默,你這是要犧牲九十九對,幸福她一個啊?還不快去再準備準備?長城腳下可不帶忘詞兒的啊。”

我兀自做了主:“九十九就九十九吧,天長地久也是好的。單喜喜,卸妝去。”

“你去,好不好?”這又一把出其不意的女聲,來自我媽。

她一場感冒拖拖拉拉,這才好了大半,在許諾的提議下,我帶她來散散心,她如期地容光煥發,好不精神。

“我去?”我一頭霧水。

“不是差一個新娘嗎?你去。”我媽豈止容光煥發,童心未泯才是真的,她左顧右盼,“趙熾呢?趙熾人呢?”

我和趙熾坐在化妝間裏,將臉抹白。工作人員進來一個便調侃一遍:真是郎才女貌。趙熾問我,令堂知道這是假的吧,洞房我可就不奉陪了。我說她知道,她說假的也好,她雙目直冒光啊,啾啾地,激光似的,她有好幾年沒和我說過那麼長的一句話了,得有快二十個字了,所以我不能掃她的興,說什麼也不能。

莊大司儀頻頻吃螺絲,他左眼看著親友隊伍中像是隨時要從長城上一躍而下的單喜喜,右眼看著還算楚楚動人的我,元氣大傷。

而我險些哭倒了長城:“光是假裝著嫁給別人,就五馬分屍似的難受。”

“那就不嫁別人,隻嫁他。”趙熾全力掩護著我。

“可是他娶了別人了,趙大律師,請問我國的法律有望允許一夫多妻嗎?”

“他並沒有娶別人。”趙熾脫口而出,“畢心沁,你以為那孩子是婚姻的結晶?並不是的。”

我倏然止住了哭勢,就手用麵紗抹幹了臉,恢複了常態:“原來你的嘴也沒有那麼嚴。他沒有過婚姻,所以說那孩子,是個意外?”

趙熾語塞:“畢心沁,你……詐我?”

繼而,他失笑:“也好,你也算有進步了,會耍些計謀勝算總會大些。”

我媽在許諾的陪同下,擠在親友隊伍的最前端,她的熱淚盈眶讓我不安,即便是戲,太入戲也後患無窮。許諾衣帶漸寬,搖搖欲墜得被人一擠就歪,偶爾還得仰仗我媽扶上一把。我對趙熾感慨:“有好男人的話,給許諾介紹一個。我就不撮合你們了,要來電早就來了不是嗎?”

莊盛吆喝著吉時已到,要鎖同心鎖了。他人爭先恐後,隻有我和趙熾當那塊金屬是燙手的山芋,他說你拿走吧,我說還是你拿走吧,我可不要。

我獨自溜出人潮,俯在城牆上,抬頭去望蜿蜒的盡頭,卻望見纜車從上空劃過。周森依稀就在那裏,隔著滿是劃痕的玻璃審視著我的婚禮,不悲不喜。我心知肚明那是幻覺,卻還是恐懼不已,用力眨眨眼,讓他消失。我再回過頭,但見滿眼的紅顏和白紗,襯著蒼茫的鬱鬱蔥蔥,壯麗,秀美,卻和我無關。

這樣的陣仗,自然會有電視台前來拍攝。負責攝像的大哥我認識,我忍不住:“刑海瀾不是成功植皮了嗎?說是還在這行兒,不是嗎?”

大哥心直口快:“先是成功了,可後來又說什麼新皮萎縮了還有化膿什麼的,哎,反正是來回的手術。”

我不寒而栗,匆匆歸隊。

單喜喜是自己離開的,莊盛也是。許諾要自己離開的時候,我拜托了趙熾送她一程,我又一次聲明我真的不是撮合誰,隻是如此良辰美景,不宜形單影隻罷了。

周森仍不肯見我,而我也仍不肯不去,連獄警都建議我,不如每逢探視日,他對周森虛報一聲就是了,反正也是不見,我何苦千裏迢迢。我苦笑,說你當我不心疼油錢兒呢?可我管不住我的腳,有一次我明明不過是出門買個早點,一腳踩下去,就到這兒了。

那個手機號碼再也查不出半根線索。單喜喜說:“有個行業叫偵探,不穿風衣不戴墨鏡,扔在人堆兒裏找都找不著,可是好使著呢。”

“我當然知道那好使,可將來有一天,周森知道了我請人查他,他會作何感受?我是寧可誤打誤撞,也不越那雷池半步。”天知地知,我有多想查他個底兒掉。

當那盆羅漢鬆的主幹長到了八十公分高的時候,我著手給周森準備刑滿禮物了。我向趙熾尋求建議時,他說半年了,你們見都沒見上一麵,準備哪門子的禮物。

說這話的時候,趙熾微醺著。他的律師事務所早就被還了清白,可“臭名昭著”似的,致使他接連不斷地接到的全是些不法商家的委托。他越來越常借酒澆愁,但醉還是第一次。

我把趙熾的醉話當了耳邊風,買了整套的漁具塞在後備箱裏。我都想好了,等周森刑滿的那天,我天不亮就去監獄門口堵著,二話不說,先帶他奔雁棲湖,也許這會兒湖麵都結冰了,可就算是鑿,我也得鑿個窟窿和他釣魚,火山般的情話,氣話,到了那兒再爆發也不遲。

我也想好了第二套方案,萬一到時候他抵死不從,我就把“遠香”當禮物還給他。我有充分的把握,他不會收,然後我們便在這收或不收的回合中糾纏,至死方休。

但是這種種假設,全部建立在我堵著了他的基礎上,因為我萬萬沒想到,少了監獄這庇護所,我仍會撲了個空。可獄警說,周森?他昨天就出獄了。

我在監獄門口順著高牆就出溜到了地上。我連續七十二個小時高度戒備了,昨天,我梳了一整天的頭,頭發掉了一大把也找不到滿意的發式。而就在我梳頭的同時,周森出獄了?

我爆著青筋給趙熾打了電話:“王八蛋!昨天,是昨天啊!你可以不幫我,但你不可以騙我啊!我可以提前一個月在這兒等他的,可你騙得我好狠啊!”

趙熾沉默良久:“畢心沁,給許助理打個電話,試試看。”

趙熾率先掛斷了電話。我麻木地調出許諾的號碼,撥號。那緊箍咒又來了,關機,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都這個時候了,周森又幫了我一次。

無須道別才是最痛快的道別,像是幸運地死在手法最快的劊子手手上,像是一覺睡下去,便再也不用醒來。“道別”了之後我再去設計千百種道別的方式,戴著麵具地,尋死覓活地,果然樣樣都不及再也不見的好。何必去道再見,反正他鐵了心地再也不見。

可每天還是會醒來。怪床墊太軟,所有的關節都在哢哢作痛,換了床墊後又怪窗框不嚴,一覺醒來吹得頭痛欲裂,換了毯子般厚重的窗簾,無濟於事再怪公事繁忙,可請了長假臥床三天後,該疼的地方還是在疼。

到了第三瓶,趙熾嚴詞拒絕再代我購買有止痛作用的藥片。他說:“畢心沁,我在藥店購買這些藥,是要出示身份證登記的。換言之,長期服用無異於吸毒。”

我暴跳如雷:“吸毒?我畢心沁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吸毒!”

“這就對了。”

我蓬頭垢麵,倒回床上:“趙熾,你認不認識……心理醫生?介紹給我。”

“我,”趙熾自告奮勇,“我有自信可以勝任。”

我媽買了魚食回來,額頭滲出細微的汗水:“開春兒了。”

她的狀況穩中漸佳,醫生說了,能控製燥怒便是顯著的進步了。大金小金和羅漢鬆仍是她消磨時光的好武器,而她還時常問及,許諾怎麼好久沒來了。這個時候她無疑是一條“可憐蟲”,當有一天真相大白,她知道那動植物皆和周森密不可分,知道許諾是周森最親密的那一個,不要說燥怒了,她會崩潰也說不定。

趙熾掩上門:“和我說說你解不開的結。”

“為什麼我才是那個破壞者?”我憤世嫉俗地,“我一直自認為是受害者的,我一直在和惡勢力鬥爭的,殊死抵抗的,可最後,是他和她遠走高飛,留下我自食惡果?趙熾,我才是那個多餘的?”

趙熾緩緩坐下來:“從心理學的角度說,有一種療法叫作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我一頭霧水。

“畢心沁,在你麵前,就有一個‘多餘’了十二年的人,我這麼說,你會不會好過一些?”趙熾的鏡片起了霧,他摘下眼鏡。他也有一對睿智的眸子,也許不及周森的攝人心魄,但勝在清冷,隱忍。

我站起身,走向他,在他腿前席地而坐。

“周森是許諾的愛人,但許諾……是我的愛人,十二年了,從沒改變過。因為她是周森的助理,所以我千方百計成為了‘安家家紡’的法律顧問。因為她不允許,所以我在人前從不叫她許諾,隻叫她許助理,八年的時間,我沒有一次失口過。畢心沁,我在破壞她和成全她之間掙紮了八年,和我所受的煎熬相比,你根本沒權力叫一聲苦的。”

趙熾的這方法果然有效,他剖開他的血肉模糊,將我的重傷比作一根倒刺。

“我不懂,許諾……她到底是何方神聖?周森,‘鑫彩染料’的負責人,還有……一個你?”

趙熾搖頭:“不,隻有周森一個,周森是她的劫,過不去的劫。至於我,不過是卑微地任她差遣,而‘鑫彩染料’,更不過是她的一顆棋子。”

“不,不可能的,她甚至自殺過……”我話才說了一半,便刹住了。我恍然,那大概是又一條計謀而已。

趙熾坐不住了,他走去窗前:“那晚她知道你和周森去到酒店。其實她一向是沉穩的,但那是周森的最後一晚了,她的情緒也快要崩潰了。她吞了安眠藥,但其實藥量並不大,然後她給我打了電話,讓我送她去醫院,並通知周森。”

趙熾背對著我,他刷的拉開窗簾,刺目的陽光打在他身上,削窄了他的身軀,讓他顯得羸弱不堪。倘若有一天許諾為周森披上了嫁衣,那鮮紅色,便是趙熾的心血一滴滴染作的。

“周森的身邊從來不缺女人的,至少在認識你之前,他從來不缺。但許諾從來沒在乎過,直到你……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她製造機會想讓你認清周森的多情,想讓你知難而退,甚至不惜匿名把孔昊和你,你們的母親通通卷進來,甚至,偽造自殺。畢心沁,周森他是我的金主,他當我是兄弟,我當他是宿敵,這樣的矛盾關係讓我根本認不清他到底有多在乎你。反倒是許諾,她越對你趕盡殺絕,越證明你對周森不可或缺,不是嗎?”

我從地上站直身,自顧不暇了,但還是走向了趙熾,想要拍一拍他這位同是天涯淪落人,可哪想他突然目露凶光:“你還記得你帶我去演戲,去逼出周森的真心嗎?還記得你做到了嗎?所以許諾怕了,你把她逼得急了眼,所以她帶著周森消失了。你再也見不到周森了,我也……再也見不到她了。”

我大力地推了趙熾一把:“那你還記得嗎?是你要求帶上許諾的。喔,你是打算利用我的演戲,逼出周森的真心,好讓許諾認栽收手嗎?可惜,事與願違了。”

趙熾被我說中了,又背過了身去。

我不依,一把又把他扯了回來:“既然說了,就說個痛快吧。告訴我,他們為什麼會有個孩子?”

趙熾也豁出去了:“為什麼?當然是因為他們上過床。然後有一天許諾不辭而別了,一年後,抱回了小執。她給他取名小執,她說周森是她這輩子的執著。”

我淚如雨下:“所以我們是不是該祝福他們……合家團圓?”

趙熾掐住我的肩膀:“忘了他吧,不管他離開你有多麼的不情願,他一定是有更加非離開你不可的理由。別問我是什麼理由,我一無所知,許諾在察覺到我的搖擺不定後,早就防範我了。”

趙熾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畢心沁,我們就算聯手,也贏不了她的。所以你,忘了周森吧。”

我媽大概又在清洗魚缸了,可時間過了這麼久,嘩嘩的水流聲一直沒停過。我奪門而出,一腳淌進水裏。我媽站在衛生間的水池前怔怔然地,水龍頭大開著。隨後追出來的趙熾淌進衛生間,這才關上了它。

我媽兩隻腳都泡在水裏,她瑟縮地問趙熾:“是吵架了嗎?”

我擠開趙熾,將她扶上沙發,脫了她的鞋,蹲下身把她的雙腳焐在懷裏。她真的是進步了,不再燥怒,可這樣的瑟縮也好不到哪去。

然後突然,我被一隻手拎進了懷抱。趙熾的懷抱和他的眸子一樣清冷,他對我媽說:“阿姨,我們是吵架了,可哪有不吵架的戀人呢?”

我近距離地盯著趙熾的側臉,這個男人在想什麼?大概在想他是這世上最多餘的一個倒黴鬼了吧,有幸找到我這個屈居第二的,還是別放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