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畢心沁,你的男人無所不能(1 / 3)

單喜喜的三十歲生日趴,呼朋引伴地去了露營。她在微博中立下規矩:嚴禁攜伴。王墨當時就私信了她,問什麼情況?單喜喜答他,就是嚴禁攜伴啊。

王墨早說過,會在單喜喜三十歲生日時給她個了斷,可似乎,人有了自行了斷的打算。

單喜喜在哈薩克秋千上頭發撲了滿臉,都分不出哪麵是正臉,哪麵是後腦勺了。她扯著嗓子:“哇喔,我們勇敢者不玩兒遊戲,隻玩兒人生!”

王墨和莊盛兩人相距八丈遠,一股子麵癱勁兒卻如出一轍。

我對身邊的趙熾感慨:“嗬,不是我們玩兒人生,是人生在玩兒我們啊。”

趙熾敷衍地點了點頭,便從我身邊退開了。無疑,他看著這時的我,就像看著他當年的自己,也許當年他也重蹈覆轍過,也信誓旦旦地說過進退盡在掌握。他自己沒贏,自然也就認定了我會輸。

這裏的天空藍得發烏,壓頂般的低,這裏的青草青得發黃,斑斑點點的橘色野花中,莫名其妙地會蹦出一簇白色或粉色。可還不等我挑剔,那一票人便紛紛讚歎大自然的不可方物。

“你們這群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去見識見識我的遠香吧,不然一輩子都當定了井底之蛙,呱呱呱。”我惹人厭地鼓著腮幫子。

自然,他們群起而攻之,我一邊大叫一邊撒丫子狂奔,說不出地暢快,直到絆倒在地,他們不論男女一層層壓上來,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一會兒都爬不起身。

單喜喜幺蛾子不斷,一點名,說喲嗬正好,十男十女,我們來抽簽,晚上一男一女共宿一頂帳篷,壽星比天大,誰人不得有異。我當場拆她台,裝什麼正好啊?誰來誰不來的你篩選了不下十遍,你這是早有預謀。

“不都是單身嗎?不都三十好幾了嗎?玩兒不起?誰玩兒不起舉手我看看。”單喜喜好一副女流氓的嘴臉。

那“單身”二字,像是直戳了王墨兩邊的腰眼兒,他整個人一陣扭曲。

單喜喜無疑是作了弊,她第一個抽,穩準狠地抽中了莊盛,捂死了王墨的奄奄一息。到了我抽,我拚命對她使著眼色,她反倒裝腔作勢:“公平,公正,公開,誰都甭給我唧唧歪歪。”就這樣,我好死不死地抽中了王墨。

趙熾是搶手的,抽中了他的賀姑娘小鹿一陣亂撞。

當夜露天電影放映的是《西雅圖夜未眠》,湯姆漢克斯和梅格瑞安的一再失之交臂讓我肝火旺盛,我也不懂那個叫喬納的男孩兒怎麼可以這麼不安常理出牌,更不懂為什麼這會兒我會和王墨躺在同一頂帳篷裏。我抽搐般坐直了身。

才鑽出帳篷,我就和單喜喜撞作一團。我還懷恨在心,白了她一眼便走。

單喜喜追上我:“生氣了?反正除了周森,其他男人在你眼裏不都是同一種不上道兒的生物嗎?那你還有什麼氣好生?”

“這倒也是。”我當即泄氣。

“我就說麼,叫上周森。”

我突然就抱住單喜喜:“叫上他又能怎麼樣?你知道我做了多少次同樣的夢了嗎?夢見那個孩子這麼多年了丁點兒沒長大,還是照片中的那副饅頭樣兒,可口舌倒是厲害。他一哭哭鬧鬧地找爸爸,我就和他抱頭痛哭,他一淚眼婆娑地找媽媽,我就惡毒地把他推倒在地,指著他的鼻子讓他shut up。真的,在夢裏我還是中英文雙語的。單喜喜你知道的,我不是那麼惡毒的人的,那根本就不是我了。”

單喜喜回抱住我,左右搖晃著:“好了好了,你最刀子嘴豆腐心了。要我說,so easy,掀塊兒板兒磚照周森腦袋上一掄,失憶了一了百了,然後你和許賤人公平競爭,願賭服輸。”

我收拾情緒,問單喜喜:“莊盛呢?”

單喜喜抻長了脖子:“我這不也找他呢嗎?丫不會腳底抹油了吧,我今兒個可要跟他算算總賬呢。”

後來,我在不遠處的溪流畔,偶遇了莊盛。那廝正在洗腳,認真地隻差搓掉了皮。我在上遊三米遠處蹲下,試了試水溫,刺骨得緊。

莊盛不打自招:“我……我怕熏著喜喜。”

我對著溪流不住地眨眼,無數狗血的情節描寫過,眨著眨著,那個人的倒影便會映在你的身旁。都是騙人的。

再後來,我回到帳篷時,王墨笨拙地將手裏的什麼藏進了褲兜。我裝作沒看見,可的確看見了那是一枚戒指,比那一夜任何一顆星星都要璀璨,都要遙遠。

接到社區管理員姚叔的電話時,我和王墨的關係才正有所緩解。先是他見我不屑於和他共處一帳,遲遲在外逗留,便招呼我說畢大美女你進來吧,我出去透透氣。後來換做我見他獨自對著單喜喜和莊盛帳篷中的疊影重重悵然若失,一個心軟,便讓他也進了來。歲月不饒人,換做熱血時期,怎麼不得有一方頭破血流,方可贏得美人歸。

然後我就接到了姚叔的電話:“畢小姐,你母親下午就出去了,到這前兒也沒回來。”

趙熾正在和賀姑娘等人敲三家兒,賀姑娘拿著個欲擒故縱的勁兒,趙熾反倒是自然而然。這是他最大的過人之處,我們都在裝,隻有他不。

“不接,還是不接。”我幾乎捏碎了手機。

趙熾將車開得飛快:“一點頭緒都沒有嗎?靜下心來想想。”

兩小時後,姚叔被我撞了個趔趄,好在被隨後的趙熾扶穩。我喧賓奪主衝進警衛室來,他又好脾氣地追進來:“畢小姐,這是咱們電梯今天白天的監控錄像。”

那是許諾。

當許諾那清瘦的身形大步邁進鏡頭時,趙熾比我更加失控,他扒拉開姚叔,害得他又一個踉蹌。那班電梯隻有許諾一人,在十一點零兩分零五秒時,她抬了一下頭,鏡頭捕捉到了她大半張麵孔。趙熾的拳頭握得沒了血色。

十一點十分二十秒,許諾邁進了下行的電梯。她在我家逗留了八分鍾,兩小時後,我媽離家出走了。

我生疏卻飛快得撥出了許諾的手機號。我的號碼還是當年的那個,所以許諾認得,我相信她認得,可她的那聲“喂”還是那麼如常,像是從未用刀子捅過我。

“我們談談,馬上!”我嘶吼。

“今天太晚了,”許諾慵懶地,“我睡下了。明天吧。”

“我等不到明天了,”我說著便走向車庫,去取車子,“許諾,你不要以為我還是當年的畢心沁,掏心掏肺地被你當猴耍。你要欺負人沒問題,可別逮著一個朝死裏欺負,不然人反咬你一口的時候,也同樣會死咬著不放。說個地方,或者我也可以去找人去查,用不了三小時,不,兩小時,我發誓我會把你揪出來。”

許諾默不作聲,我卻聽到了周森和小執的交談,掐指算算,小執大約也七八歲的樣子了,可還是奶聲奶氣的。交談的內容我根本聽不真切,可許諾還是倏然掛斷了電話。

趙熾從我背後拉住我:“去哪?我送你。”

“你怎麼還在這兒?怎麼還沒移民?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腥風血雨滾滾來,你先求自保吧。”

“我們報警,先把阿姨找到。畢心沁,和我一塊兒走吧,還來得及。”

我掙開趙熾:“所以我才不讓你送我,到時候你隻會壞事。”

趙熾將我塞進他的車子:“我隻負責把你送到,那個女人我見都不會再見。”

許諾給我發來短信:蘭德芳庭。

“那是周森送她的房子,”趙熾自揭瘡疤,“畢心沁,你不要以為周森沒對她動過感情,她並不是從頭到尾的一廂情願,他們也有過美好的時光,也許短暫,也許隻有她一個人抽不開身,但存在過的,就是你改變不了的。”

我手肘撐住車窗,支住頭字字鏗鏘:“隨便吧。從現在起,我不管過去。誰又沒有過去?我也對別人動過感情,和別人同床共枕,尋死覓活過。從現在起,我隻管和我認識之後的周森,從我們認識的那天開始,我們的上半生便玩兒完了,隻要下半生他對得起我,我就要不離不棄。”

“可你又怎麼去定義這個‘對得起’?”

“但凡他對許諾還有一絲情意,許諾就不會無所不用其極,不是嗎?別忘了這還是你教我的,周森他大可以深藏不露,因為自有許諾會露出狐狸尾巴。”

我一時按耐不住:“趙熾,你怎麼會迷上許諾?她……”

趙熾色厲內荏:“別說她一句壞話,至少別在我麵前說。”

蘭德芳庭這樣的名字太美好,以至於即便是許諾,緩緩踱步在街燈下,都暈染得像幅畫。她太瘦了,雙手在胸前拉攏著外衫,背後那兩片琵琶骨便嶙峋地突出來。趙熾說到做到,在確認了那是許諾後,遠遠地停了車,沒再投去一眼。

我下了車,疾步向許諾走去。許諾的視線越過我,打在趙熾身上。

“我媽在哪裏?”我沒有時間可浪費。

“好久不見。”許諾泰然自若,隻差和我握手。

“是,好久不見,我媽在哪裏?”

“我上午去拜訪過,隻坐了一會兒。”

“是,兩小時後,她外出,然後就沒有消息了。”我蠻橫地從許諾的口袋中掏出手機,塞進她手裏,“你打給她,她不接我的電話,說不定會接你的。”

許諾順從地撥了電話,同樣隻換來漫長的嘟嘟聲。

“你和她說了什麼?”我按捺著。

許諾娓娓道來,“無非是說,我當年是周森的助理,那時瞞著她……也是情非得已。我說這世界也許並不像她想象的那麼單純,這世界上的感情,更不像她想象的那麼從一而終。我說周森坐了三年的大牢,被整個社會拋棄,獨獨您的女兒還不死心,可偏偏他又是我孩子的爸爸。我說阿姨,全當為了孩子我也不能放手您說是不是?”

我打了許諾,那樣一個耳光扇下去,我整隻手臂都在作痛。身後傳來車門開關的聲響,趙熾一定是下了車,但他到底也沒有走過來。

“我得上去了,”許諾將碎發別回耳後,“你一打來電話,把小執吵醒了,他醒了就不好再睡,非要周森講故事的。我是說同事送文件過來,才下來的。”

這時我才注意到許諾的手臂下挾著一隻文件夾。她如初的嚴謹。

我攔住許諾:“我媽,小執,你就這點兒本事嗎?你許諾自個兒就沒丁點兒值得周森留戀的嗎?”

許諾仍不急不躁:“真後悔留在北京,至少也該去到南方的,水土還養人。那時周森說隻有一個條件,留在北京,我真不該答應他,以至於又要費這麼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