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畢心沁,你的男人無所不能(3 / 3)

“夠了。”周森在製止她。

而許諾仍行雲流水:“你要我親自說那就要讓我說完。畢心沁,沒有我的教唆,你媽她一個老糊塗大概隻會裝啞巴,發脾氣,哪裏會有失蹤這樣的壯舉……”

“我說夠了。”周森的嗓音陰森森得叫人窒息。

許諾噤了聲。

周森直白地交代:“畢心沁,先打給所有的養老院,看看有沒有線索。”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好,我馬上打!”

“喂。”周森又喚住我,“不要抱太大希望,如果她真的隻身去了養老院,正規的機構是會向警方備案的,沒道理你報了警這麼久還一無所獲。總之,先不要抱太大希望,如果沒任何進展的話,我……”

周森的那聲“喂”太牽掛,那些叮嚀又太翻來覆去,以至於許諾受了傷:“周森,適可而止。”

周森輕輕一笑,像是又恢複了乖巧:“遵命。畢心沁,先去打電話吧,我們再聯絡。這會兒幫不了你,因為我……答應了許諾陪她吃飯,今天這寶貴的線索,可是我用一頓飯換來的。”

許諾在那邊幾乎是摔斷了電話,而我在這邊久久呆若木雞。

一頓飯,周森不過是用稀鬆平常的一頓便飯,便撬開了許諾的鐵齒銅牙,那麼,許諾在我隻身一人的這些歲月裏,所捱過的,會是比我更甚的清冷嗎?周森真的再不曾吻她嗎,甚至真的再不曾給予她,哪怕是和善的,憐憫的情意嗎?當我在天橋和人行道上享受和周森的影跡周旋,廝守時,也許許諾正坐在飯桌旁,乞求的不過是和他共用一頓便飯嗎?

北京光是有案可查的養老院,便不下兩百間,我鋪開地圖爬上去,從我家,確切地說是舊時的家了,向外發散,一間間打了電話去查,果然,沒有,沒有,還是沒有。在劃掉了偌大的市區後,我連手機都撂不下,手指較著勁兒地抽筋,維係著抓握的姿態死活掰不開。我隻好再撥去遠郊區縣,然後徹徹底底地死了心。

手機響,是周森打來電話。

我索性連“喂”都略去:“叫許諾接電話。”

周森對我百依百順。許諾隨後喂了過來。

“謝謝你僅有的良心,養老院的確是個好去處,至少不會餓肚子,不用睡大街,不用被別人異樣地盯著,不對,光盯著也就罷了,還有些兔崽子把欺負人當本事,會欺負她……”我哽咽,“許諾,可她一個‘老糊塗’,她哪裏走得到養老院?”

許諾那邊傳來餐具碰撞的聲響:“那……幫不了你了。”

周森拿回電話:“我們在倪氏海泰,蓮花池這家,你還沒吃飯吧?過來吃一點。天黑,開車小心一點。”

又是餐具碰撞的聲響,刺耳得開了裂也說不定。今天對許諾而言,也是真真不好過。

一張四人餐桌,周森和許諾分坐對角。

我有些吃不準:“還有……別人?”

周森站起身,體貼地為我拉開他旁邊的位子:“沒有。隻不過我隻是答應了陪她吃飯,可沒說會坐在她的旁邊或者對麵。”

許諾望著窗外,不言不語。這倪氏海泰太過金碧輝煌,以至於許諾的麵容被一清二楚地映在玻璃窗上,這樣強烈的反差,她也許根本望不到窗外的百態。

我在許諾的對麵坐下,這才注意到滿桌的佳肴幾乎原封未動,清冷得死氣沉沉。這時周森抬起手,喚來侍應生:“再添一份蒜蓉扇貝,翡翠蝦,哦,再來一份素包和一碗白粥,麻煩你給催一催,她餓壞了。”

這個“她”顯然是指我。許諾還了魂,從容地拿上筷子,夾了一片蓮藕送入貝齒,脆生生的咯吱聲,不緊不慢。

周森旁若無人:“她的身份證在不在身上?會不會離開了北京?你說她身上隻有幾百塊,我找人去查火車票的售票係統了,明天會有消息。畢心沁,我……離開太久了,找人辦事總歸不像以前那麼有效率,隻好等到明天了。”

“會不會回老家了?”許諾不鹹不淡地參與著。

周森看都沒看她:“多謝你這有建設性的提議了,老家早就排查過了。”

侍應生也許真的怕我“餓壞了”,速速上了菜。周森親自為我布菜。

“你這是做什麼?”我到底還是忍不住,對他竊竊私語,“這麼大張旗鼓……我還真有些適應不來。”

周森卻坦蕩蕩:“隻是好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和一個女人同桌吃飯,挖空心思去想她愛吃什麼,然後給她夾菜,光是看著她吃便覺得可口。”

許諾不知不覺打掃光了整碟蓮藕,嘴角沾著醋汁也不自知。

她撂下筷子:“好了,我來替你說吧。畢心沁,這三年來,他沒有陪我吃過一頓飯,他更不會想我愛吃什麼,而我也隻有把他的外套掛在椅背上,看著幹癟的外套吃,有一次我帶了長富宮的鐵板燒回去,那可是我最愛吃的,可也覺得反胃。”

“你們……又有了什麼新的協議是不是?”我開竅。

“我們的協議打印出來,得有一人高了吧?”許諾掏出香煙,燃上,將曼妙的煙圈吐到周森的臉上。

周森果然是對我有問必答了:“過去的撕毀了的,不提也罷,無非是我答應過她不再見你,可還是見了。在藍夜,你們Mr. Right聲勢浩大,以她的敏感和心計,我們自然是過不了關了,所以她答應過我不去招惹你,可還是招惹了。”

周森麵向許諾:“所以眼下……沒有協議了。”

“嗯,以後一筆歸一筆,倒也好算。謝謝你今天陪我吃飯,這是個良好的開始。”許諾站起身,將長長的煙蒂按熄在了我的餐盤裏,“今天我請。”

“之後添的這幾道,就不麻煩你了。”周森一直風度翩翩,給他消了音的話,誰人都會以為他左右逢源。

許諾走了。周森給我換了餐盤:“雖說我不介意給你夾菜,甚至喂你,不過,你恐怕還是自己動手比較自在吧?”

“是是是,我自己來。”我連忙搶下筷子。

我是真的有些餓了,狼吞虎咽:“這次是吃飯,下次是什麼?到第幾次會發展到摟摟抱抱?”

“沒有下次了。這次是時間緊迫,我隻好走最快捷的方式。”周森小孩子氣地將椅子向我挪了挪,椅腳噌噌地摩擦著地板。

他和我手臂貼著手臂,另一隻手撐住額角,莫名其妙地玩世不恭:“心沁啊,我說不好許諾她哪天……就會把我再送進大牢,但願是在找到你媽媽之後,我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我噎住:“哪有這麼快?她不是說了嗎,這是個良好的開始。”

“不是開始,是結束。”周森調侃我,“不然吃飯之後直接跳到摟摟抱抱,你不怕嗎?”

我扔下筷子:“你這是在存心找我不痛快嗎?”

周森拿上餐巾,並不算憐香惜玉地給我抹了抹嘴:“我就知道,你是隻紙老虎。你又來引誘我的時候,明知道我隻有兩條路可選,監獄,或者許諾,不是嗎?”

接下來,周森這廝若無其事地將手貼在了我的右邊的胸脯上:“哎,你不能光耍耍嘴皮子啊,要真的勇敢……我的意思是要真的有一顆勇敢的內心,我才好順應你,不是嗎?”

而說到“內心”的時候,周森的手指……竟然……還抓了抓。

我麵紅耳赤,粗獷的“喔”了一聲便從椅子上彈了開:“你……真有你的,耍流氓還能配上這麼激勵人心的台詞兒?而且我的‘內心’在左邊,你摸右邊幹什麼?”

周森又正兒八經:“失誤。你答應我,別再理會監獄這兩個字,等我進去之後,你想探監就探監,想另謀他人就另謀他人,隨便你。你答應了這個,我們也算有了些進展。”

我鄭重地點點頭,回到座位,哪知屁股才沾上椅子,周森又對我傾過來:“喂,小巧也有小巧的好處,會比較不受地球引力的召喚,是有這樣的說法吧?”

我上了當,順著他的話茬:“當然,比較不會下垂……”

買單時,周森掏空了所有的口袋,勉強湊足了錢。侍應生站在一旁,雖不至於鄙夷,但卻是大喇喇地在看笑話。我不急不躁,一眨不眨地看著周森末了連一塊錢的零鈔都抓了壯丁。化險為夷後,周森硬著頭皮問我:“見死不救,嗯?”

“拜托,我的男人要請我吃飯,哪有我插手的道理?”

周森歎氣:“看上你也不無道理,我看人一向眼光……獨到。”

後來,周森對我說,那些錢一分一毛都不是許諾的,雖然他一窮二白,雖然他親口承認他在“吃軟飯”,但那些為我花的,是他親手掙的。除了兒童福利院的義工,他也在救助癌症患者基金會幫忙,會有些微薄的補貼。那次籌款義跑的馬拉鬆,他才不是無所事事的窺探者,而是舉辦方的工作人員。他說他知道我屢次為癌症患者捐款,他一直都知道的。

“這叫什麼事兒啊?虧我還以為我們是久別重逢,鬧了半天根本就沒‘別’過。”我咬牙切齒,“尤其是你。”

我鑽上我的大奔,卻遲遲等不到周森上來。我氣懊地咬了一下嘴唇,又鑽了下去。果然,周森在鬧著別扭:“嗬,怎麼辦?剛剛湊不足錢的樣子我還是揮之不去啊,真尷尬。”

我故意腆著肚子:“怎麼辦?吃得好飽。不如我們散步吧?”

周森鬆鬆垮垮地擁抱住我:“你啊,還真是叫我欲罷不能,不過今天可能要掃你的興了。小執……這幾天感冒,有保姆帶著,可我還是得早點回去看看。”

周森在這時才收緊了臂彎:“我之前從來不是一個好爸爸,我不過是在小執的名頭上存了個數字,三兩個月才會去看他一次。但這兩年,每天和他談男子漢的秘密,替他檢查作業,看他一點點長高,這些……都是我習以為常的事了。”

我推開周森,做作地翻著白眼:“哎喲,臭顯擺什麼啊?等他病好了,帶出來讓我瞧瞧。什麼男子漢的秘密啊?他都到了異性相吸的年紀了吧?女人心,海底針,我先好好給他啟個蒙,保證他以後所向披靡。”

然後,周森走了,又折了回來:“你這個女人,拖拖拉拉什麼都不問?那我先直接回答你一題好了。我是無辜的,是被許諾設計了,但在講求白紙黑字的法律上,我至今扳不倒她。所以畢心沁,你不是善惡不分,你看上的男人,從來不是十惡不赦之徒。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等我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