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周森,做你的日常戀人毫不困難(3 / 3)

趙熾一怔:“你……你什麼意思?”

“裏麵!這裏麵有一個和周森長相相像的男人,許諾和他關係匪淺。”

“就……單單憑這個?”趙熾囁嚅,且拿過酒杯便要潤潤喉嚨。

我一把奪下:“這裏下了藥了。嗬,許諾還真是聰慧,我不過才露出戶口本的邊角,她就猜到我和周森結婚了。”

“你和周森結婚了?”趙熾今天句句是問話。

“還沒,有事耽擱了。明天吧。”我發動了車子。

“畢心沁,你也不差,你不是也猜到……小執不是周森的孩子了?”趙熾反問。

我急刹車:“我猜到?我猜到。我猜對了是不是?”

趙熾混混沌沌地又抄上那杯迷魂酒,然後又無奈地撂下,口幹舌燥:“八個月前,我打過一場官司,被告是名醫生,被控受賄,妨礙司法親子鑒定。他有一份從沒對外的名單,在上麵,有許諾的名字。周森他……和小執數年前的親子鑒定,是偽造的。我把這件事瞞了下來,打算移民,打算……帶你移民。”

“也就是說,你早就知道?”我渾身豎了刺。

趙熾漲紅了臉:“我隻知道小執應該……應該不是周森的,但這酒吧,還有這酒吧裏的什麼男人,我一律不知道!不然我怎麼會由著你送入虎口!”

後來,我把趙熾攆下了車,我說你是律師,包庇罪罪該萬死。趙熾也不狡辯,獨自走掉。良久,我才重新發動車子追上他,又讓他上了車,我說念你是初犯,下不為例。

再後來,我在周森的臂彎裏感慨,結婚真的是件好事。許諾約我去,不過是警告我切忌逼急小執,可我和周森的“結婚”,反倒逼急了她。她失了方寸,才會暴露了那個男子。被逼急的自然還有趙熾,他的呈堂證供,和宣判無異。早知如此,早該結婚。

我撫摸著周森的傷疤:“就算我被灌了迷魂湯,耳聾眼花,我的手指也認得出你的傷疤。”

這時的周森,每一寸每一毫厘都飽含著慍火,令人理所應當的生懼,當然,除了我。

現場直播對誰都不愜意。上至崔西塔和薛平,中間再到刑海瀾,下至我和莊盛,各自補妝的補妝,背詞兒的背詞兒。

Mr. Right這邊,焦世天坐中間,我和琳達秦分坐兩邊。

琳達秦哆哆嗦嗦,一趟一趟地奔著廁所。至於焦世天,倒是越來越出息了,頭油也不抹了,兩腳岔開與肩同寬,端端正正地坐得比對麵的莊盛還人模狗樣。

現場的觀眾高舉著崔西塔的大幅海報,一張比一張大,可還是連個毛孔都找不到,太假。當年她剃了單喜喜的長發,被揪到派出所的時候,臉上還多得是痘疤。

刑海瀾立在後台邊,運籌帷幄。我們這些周森的女人,倒沒一個是吃幹飯的,個個獨當一麵。

節目一秒不差地開播後,主持人先巴拉巴拉好一通鋪墊,這才請了崔西塔和薛平出來,完滿的千呼萬喚始出來。和塗著紅唇的崔西塔相比,五五身的薛平戴著那頂做舊的鴨舌帽,也並不遜色。自他還一文不名的時候,他便是這副大導演的扮相了。這年頭惡人前仆後繼,就是因為惡有惡報隻是個大概率,還有一小部分人,比如薛平,無所不用其極後還真揚名立萬了,這極大的鼓舞了惡人心。

我看了一眼莊盛,他正在看向台下的單喜喜,我又看了單喜喜一眼,她望著台上光環下的那對男女,整張蒼白的臉鬆垮得連雙下巴都掉落了。人們總是說一套做一套,單喜喜說了一遍又一遍的I don’t care了,可這會兒她不care的,卻是她一度care到去抽了脂的雙下巴。

合璧先。

莊盛沒親自出馬,光是手底下的虎將仗著小白教堂和維恩俱樂部就足以博得陣陣讚歎了。

Mr. Right由我出馬。崔西塔不愧是演技派的了,笑盈盈地望著我,像是還多期盼我們的方案似的。我對她點點頭,意思是OK,交給我吧。

方案的概述不過區區四五百字,播放的VCR自然也是我事先調包好的。我一氣嗬成,不,確切地說,是我還差最後一句,就能一氣嗬成了。這時候焦世天突然扯我後腿:“畢心沁。”

好端端的現場直播,就這樣被打斷了。

焦世天救世主似的站了出來:“抱歉各位,以上言論不代表我們Mr. Right。”

兩名虎背熊腰的工作人員從天而降,將我“請”下了台。

我看了刑海瀾,她在當機立斷安排插播廣告等等。我也看了琳達秦,她一張小嘴張得渾圓,她們一樣對此事先並未獲悉。

一手操辦這事兒的,隻有那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入不了流的焦世天。

崔西塔的色變不是每個人都看得見的。世麵見多了,微整形整遍了,再加上雖說看似裸妝,但粉的確是越塗越厚了,所以要穿過這層層阻礙,再看去所謂的心靈深處,太難。

比如焦世天,他再怎麼撐大他那雙腫泡兒的狗眼,也是看不見的。他滔滔不絕地闡述著Mr. Right的“第三套”方案,不過是換湯不換藥,將救助吸毒青少年,換做了建立流浪狗之家。也難為他了,這樣的複刻,他怎麼還有臉義正詞嚴。可關鍵是,人崔西塔正想著怎麼把我大卸八塊兒,對他的激昂根本是充耳不聞。

我被“請”出了鏡頭,一抖肩就甩開了那兩名工作人員。顯然,他們也並不是電視台的人,是焦世天的小嘍羅罷了,隨後他們便被正兒八經的保全“請”了走。

觀眾也是有眼光的,視線紛紛打在我身上。無論如何,現場都如此了,我有理由相信這期節目的收視率不會差。

事已至此,我也隻好拚上一把。我整理好衣裝,筆直地走回鏡頭,坐回了位子。琳達秦毛躁地:“頭兒,你們搞什麼搞啊?”

焦世天對我紅眉毛綠眼睛,我閉氣將嘴俯到他耳邊:“你的腦仁兒也就是指甲蓋兒的大小吧?假裝對我倒戈,到頭來還是替許諾算計我,這也算是你超水平發揮了。”

主持人臨危亂也得不亂,說Mr. Right這邊好像有些分歧,我們的節目真是太真實了,因為真實才好看雲雲,不如我們先聽聽崔西塔的意思。

焦世天咬牙切齒:“我才不是替誰,你就是我的眼中釘,沒你Mr. Right一樣行。”

“一樣行?流浪狗之家嗎?可是崔西塔對狗毛過敏誒。”

焦世天上唇一抽搐,露出大片牙床。

我站直身,這時刑海瀾那廂對我一舉手示意,她對我點了點頭,那意思是畢心沁,你給我謹慎行事。我說抱歉了各位,我擅作主張是我不對,可沒想到我們焦副總會當場發作,可話說回來,沒點兒威嚴的老總也不是好老總,這點我對他還是挺欽佩的。再言歸正傳,我一心打敗我們的勁敵合璧,沒想到自己……嗯,這換了戰爭時期,我這樣犯上的兵早就被槍斃了,我也算……勇氣可嘉了。總之,接下來就交給崔西塔和薛導了,我們和合璧都不遺餘力了。

後來,在後台,崔西塔的經紀人陳小姐找到了焦世天:“焦總,稍後崔西塔的代表律師會發律師信給您。”

人陳小姐話兒一帶到扭頭就走,半天了焦世天才納過悶來:“律……律師信?什麼律師信!”

我好心替他答疑解惑:“剛剛我在方案裏不過是說救助吸毒青少年,這有什麼不妥嗎?你何必跳出來代我向崔西塔致歉?吸毒和崔西塔真有什麼關係嗎?你這是在替她越描越黑,不,你這是在指名道姓。她告你誹謗,追究你的法律責任一點兒也不稀奇。”

焦世天暴跳如雷:“告我?難道……難道不是告你嗎?”

我遺憾地對他搖了搖頭。

我收拾妥當便走。焦世天又揪住琳達秦的胳膊:“崔西塔對狗毛過敏?”

“沒道理啊,她家養著那麼大一條薩摩耶呢!”

我回過頭:“我騙你的。”

我再對琳達秦承認:“之前我和你說他大智若愚,是我不對。”

去找周森的路上,我車子飆得飛快。臨近之處,之前有一盞路燈壞了的,忽明忽暗,今天修好了,不過就是多了那一抹暈黃的光,我心頭便明晃晃的。

周森在路邊等我,沒倚著什麼,但站得恰到好處,不會直挺挺,也不會吊兒郎當。他吸著煙,手指的弧線比煙圈還要曼妙。

我刷地就開了過去,看是看到他了,但來不及停下。於是我隻好溜著邊兒,從自行車道倒了回去。上方赫赫然一隻閃爍的攝像頭,今天免不了要吃罰單。

我打開車窗,周森彎下腰來:“我有準時看電視。”

“上相嗎我?就是不巧有些感冒,好幾次話說到一半就想打噴嚏。你知道的,我打噴嚏超豪放的。”

我將兩隻手臂伸出車窗,周森如我所願,離得更近了些,讓我抱了抱。我用力吸著他身上的煙草香:“我就知道,不管我出了多大的醜,回來還有你在呢。”

周森上了車。

“還順利嗎?”我問。

“還好。”周森扭過頭對我笑了笑,那麼淡,但貴在發自肺腑。

那間不知名的酒吧,在今天早些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被以販賣違禁藥物的罪名被查封了。當然,它能存活到今天,不可能全無後台,但周森找了故人順藤摸瓜,摸到了那些藥物來源的線索,警方對此興趣盎然。另外,他疏通了媒體,不是刑海瀾,而是刑海瀾先前的競爭夥伴,他用自己作籌碼,應允對方當安家家紡一案真正被翻案時,他們會得到第一手資訊。於是乎,他們頂著壓力換掉了其它新聞,當即報道了此事。這樣一來,無論那後台是硬,還是硬,也先自求多福好了。

不過,那男人至今仍在逃在外。幫他的人是周森。

周森用匿名電話事先通知了他,就在他跌跌撞撞逃出後門後,周森將他擄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那男人被擄去的時候,才服過藥,神智不清,所以周森隻是將他綁在了那兒,一個字沒說。周森說那地方潮濕無光,昆蟲繁多。我問,是要先讓他吃吃苦頭嗎?周森反問我,那算苦頭嗎?那你最好祈禱他到時候有問必答,不然我會讓他吃真正的苦頭。

“你覺得,他像你嗎?”我停妥車子。

“有一點的。”周森率先下了車。

我追著似的隨後鑽出去,隔著車子從車頂問他:“會不會……”

“會不會是我失散的什麼人嗎?”周森接下我的話,“他叫錢大成,二十八歲,祖籍山東,父母離異,他和母親來到北京,母親改嫁,他輟學後當了幾年無業遊民,後來經營酒吧,至今。畢心沁,他這樣的經曆並不算稀奇,外貌相像的也大有人在,所以不,他不是我失散的什麼人。”

“嗯,更何況你有一張大眾臉。”我聳聳肩。

周森不理會我。

我雙眼眯作一條線:“沒意思,都不會還嘴的嗎?”

周森無奈:“好,就算我有一張大眾臉,也是足以傾倒眾生的大眾臉。比如錢大成之所以有本錢經營酒吧,是因為有太多女人資助他。”

“站在那兒別動。”周森突然對我下令。

他三兩步繞過來,伸出手臂圈住我:“你喜歡和我鬥嘴是嗎?好巧,我也喜歡來點兒其他戀人的日常所為。畢心沁,當我的戀人比你想象的困難吧?我們甚至沒有心無旁騖地約會過。說真的,我也喜歡約會之後,我送你回家,然後在樓下纏纏綿綿地不想道別。”

我的脊背抵著車子,那沁涼的鐵皮根本止不住我的麵孔發燙:“打斷你一下,今天好像是我送你回家誒……而且,我也沒想道別呢,我媽不是在你那兒呢嗎,所以我是打算和你一塊兒進去的……暫時不用道別。”

今天無疑是個大日子。周森忙著直搗那酒吧,而我托焦世天的福,無關丟不丟人,總之是舌戰了群儒。至於我媽,她嘴上對我說不見那女人,打死也不見,背地裏卻心癢癢地應允了對方。周森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依原計劃行事,在她們見麵後,佯裝無意地和我媽在街頭走了個迎麵,順勢將思緒翻江倒海的她,接來了他的這間地下室。

“剛剛她和我一塊兒看的電視。”周森並沒有放開我的意思。

“她狀況還好是不是?你既然順利把她帶來了,至少說明那中老年女演員……沒有產生反作用,是不是?”

“是。”

“那你怎麼……怎麼不接著陪她呢?來接我幹什麼?”我心急。

周森好一番猶豫,像是下了多大的決心似的:“好吧我承認,我不擅長的事並不多,但和長輩相處,這算一樁。我和她……坐在那兒,太尷尬了……”

我開懷,在周森懷裏笑得花枝亂顫,捧住他的臉:“周森啊,當你的戀人一點兒都不困難,你真的……太招人喜歡了。”

後來,周森還是沒有和我一塊兒進去。他接到了小執保姆的電話,說小執不見了。

自從小執在動物園的壯舉之後,周森這幾天刻意沒有見他。保姆說,小執吃飯時就在發脾氣了,摔了碗筷,然後不過才是她拿個笤帚的工夫,小執就出了家門,到這會兒也沒回來。許諾的電話沒人接,她隻好打給周森。

不等周森再細問,保姆就大撒把地掛斷了電話。人家不過是個拿薪水的雇員,到了時間滿腦子的隻有下班。

我催促周森:“快去吧,找找他可能去的地方。”

周森反倒一攬我:“進去吧。”

在趙熾宣判後,關於小執,周森幾乎是緘口不談。有時想想真有點兒沮喪,那真相像是隻取悅了我一個人似的,隻有我可著勁兒地歡呼雀躍。而許諾,會愈加短兵相接了吧,趙熾,會再逃去那天邊般的奧克蘭,這一去將再不複還了吧。至於周森,有時候白白付出的情意若真單純是付諸東流倒還算好,恨隻恨說收便收,談何容易。

到了樓棟口,我百般掙紮,還是拖住了周森,嘶地倒抽了一口氣:“改天……改天我們再扮演正常的戀人吧。怎麼說小執也是個無辜的孩子……”

周森不為所動,推開了樓棟門。

我釘在地上,絞盡腦汁:“再說了,他長得那麼帥,一準兒有多少小女生心係於他,萬一……萬一他又一時腦熱什麼的,要碎了多少顆的玻璃心了。”

“你這叫什麼理由?”周森無奈。

這時有人從樓裏出來,到了門口,偏偏我和周森他不肯出,我不肯進,那人隻得從周森撐著門的手臂下鑽了出來。

“我是說,讓你進去。”周森為我推著門,“我去去就回來。”

我好不難堪:“你……就是送送我啊……”

“抱歉,今天我還放不下他,但很快,很快我就會放下的。”周森向我承諾。

我踮著腳尖兒親了他一口:“真不愧是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