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盛啞口無言。
“當務之急先找到喜喜。”周森這單喜喜的前男友倒也不避諱什麼,該他主導,還是得由他主導。
將莊盛安頓好,親自塞了他一輪肉蛋奶,以供他至少還能好好存活三天後,我和周森這才走掉。
即便不合時宜,我還是吐露了:“我有了。”
周森的手才拉到車門,頓了一下,隨即拉開,鑽了進去。
我隨後鑽進了副駕駛位。
“確定嗎?”周森像在談公事,確定這是對方的最高出價嗎?確定這項政策會在上半年出台嗎?等等。
“我有買驗孕筆,說是兩條紅線代表有了,但是……我就一條誒。”我微蹙著眉頭,“但是,我還是確定我有了。驗孕筆也有不靈的時候不是嗎?你等著瞧好了。”
周森俯過來,替我係好安全帶:“我當然信你。”
“可你的反應未免也太……從容了吧?”我抗議。
周森都是計劃好的,一分一秒都不差,他給我係好了安全帶,而我也正正好地抱怨,於是他趁著那個姿勢,直接吻住了我的嘴。
這個吻毫不君子,他的舌霸道地探入我的口中,和我纏綿。我偷偷眯著眼,凝視著他。這次他倒是乖乖地闔著雙目,但眼睛彎作月牙般的弧度,有如直白的,甜蜜的少年,隻有眼角隱隱的,迷人的魚尾紋,表露著他的成熟,成熟到足以給予我後半生的絢爛。
“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嗎?”周森突然抽身,坐好。
“當然。”我也坐直身。
“不用我派保鏢或是貼身傭人嗎?”
我憧憬:“劍眉星目加六塊腹肌的保鏢可以嗎?please。”
“畢心沁,你也三十而立了,我相信你的自理能力。”周森改變了主意。
周森手握在方向盤上,卻遲遲沒有踩下油門。他破天荒地嘮叨:“婚禮要抓緊了,大肚子我倒不介意,隻是你會太辛苦。定期檢查是一定要的,這方麵可要不辭辛苦。營養也要跟上……”
“你可真是既體貼,又博學。”我奉承道。
“我有做功課。”周森的手指規律敲打著方向盤。他有意掩飾他的毛躁,但總會有細枝末節出賣他。
我撲向他,摟住他的脖子:“再接再厲吧。”
周森掰開我的手,將我戳直回座位:“這幾個月不宜太親密。”
這時我才注意到,他因為適才的熱吻而情欲澎湃著。
我嘖嘖地撓了撓他的下巴:“還須向柳下惠大人多多學習才是。”
自從許諾和周森當著我的麵兒上演了一場依依惜別後,我以為我再也不用見到她了。可還是見到了。
我陪著莊盛去派出所報失蹤的時候,許諾正好也在派出所,她不是報失蹤,而是報失竊。我們兩撥人坐在同一間接待室裏,就差背靠背了。
許諾的家被人入室了,翻了個底兒朝天。
民警問丟了什麼財物。許諾說暫時沒有發現。
莊盛這會兒是逮誰咬誰,自言自語似的:“有些人丟的不是財物,是良心。作惡多端,結仇無數。誒?不妨找找仔細,在哪兒發現泡狗屎或是炸彈也不要太意外哦。”
另一位民警又問莊盛情形。莊盛齜牙咧嘴:“問那麼多幹什麼,趕緊給我把警力都撒出去找就是了!”
許諾不慍不火:“家醜外揚。”
就這樣,還當著人民警察的麵兒,莊盛就騰地站直身,扭臉就是一腳,狠狠踹折了許諾的椅子腿兒。縱然許諾再身經百戰,下意識的反應還是人人大同的。她狼狽地跌落在地。
也就這一腳了,莊盛的手腳便被製伏了。可他的嘴還不饒人:“去他娘的好男不跟女鬥!老子還要跟天鬥呢!老子今天還就跟女人動手兒了!”
我勸架歸勸架,但不忘退避三舍,自我保護。
而就在許諾坐了這不足掛齒的屁墩兒的同時,小執才是真正的大難臨頭。
小執轉到新學校後,被欺生並不意外。可即便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識時務者也得縮上一縮。但小執不,他一來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二來,骨子裏也有大把好鬥的因子,所以他又上演了一幕以少勝多的好戲。
從此,他便在新學校裏揚了名。
可惜,在許諾把他轉到這新學校時,在他的拳頭密密麻麻地落在新同學的臉上時,即便是在周森去到學校,將他認領回來時,沒有一個人預感到,這會是大難臨頭的導火索。
崔西塔和薛平婚禮的前兩天,周森陪我去了醫院,進行了第一次產檢。
大夫找我要驗孕單時,我說我沒有驗孕,隻買過一支驗孕筆,還失靈了。大夫愕然,說我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我問她,是沒見過像我這麼自信的嗎?
我是如假包換地懷孕了。而且,所有檢查無異,狀況良好。
到了崔西塔和薛平婚禮的前一天,單喜喜仍是縮頭烏龜一隻。幸得周森,追查出了她的行跡。
單喜喜去了湖北省鹹寧市。而在那裏,有莊盛的故鄉,嘉魚縣。
莊盛聞訊,淚如泉湧:“喜喜她,喜喜她心裏……有我!”
說話間,莊盛便一邊朝褲腰裏掖鈔票,一邊打電話訂機票,一副箭在弦上的架勢。
我按斷了他的電話:“你們嘉魚縣是巴掌大嗎?你到了那兒,一準兒找得到她嗎?即便找到了,二十四小時之內,能打個來回兒把她帶回來嗎?”
“你有話直說。”莊盛分秒必爭。
“你背井離鄉也十幾二十年了,你爸媽也被你接來了北京,可在那兒還有你的三叔六公,發小兒兄弟吧?有你千裏迢迢的工夫,不如直接組織他們,在當地散播消息,就說……就說崔西塔和薛平的婚禮取消了。”我話說得飄飄然的。
但對莊盛而言,像顆重磅炸彈:“What?”
“真做得到以德報怨的那不叫大度,叫冤大頭。她單喜喜才不是冤大頭,她才不會祝福薛平和崔西塔萬事如意。婚禮一取消,他倆玩兒完,當然,我的飯碗也會捎帶著玩兒完,我不信單喜喜她還會裝死人。”
莊盛骨瘦如柴,鈔票掖得太多了,褲腰掛不住,還得兩手拎著:“好好好,就算是敲鑼打鼓當街喊話,我也得把這謠言喊到喜喜耳朵裏去。”
“慢著。”我踱來踱去,“周森可是隻說了,她去了湖北鹹寧,你確定她在嘉魚縣?”
“一千個一萬個確定!我早該想到的,她說過,想去我出生的地方看看。”
“那……那就分頭行動了。”我也風風火火。
莊盛絆住我:“你行動什麼?”
“萬一,我是說萬一你這邊兒落空了,我……我是真的要取消婚禮。所以……你就拍著胸脯地讓鄉親們一傳十十傳百吧,那不是謠言。”我是深思熟慮。
“What?”莊盛連日來營養不良,所以腦筋也不靈光了,癡癡傻傻地。
“取消婚禮,不就是違約金嗎?老娘有的是錢。”我一伸手便拿過桌上單喜喜和莊盛的合照,對著單喜喜狠狠呸了一口,“誰讓老娘交友不慎呢?把那姓薛的就這麼撂在半道兒上,我也算替單喜喜出了口惡氣了。飯碗?飯碗算什麼?我在所不惜。”
“成,我看成!”莊盛頓時拍案叫絕。
我大翻白眼:“莊盛你小子可真孫子。我這可是把我的事業賠上了,那可是我一飛衝天的事業啊。你也不說攔攔我?哪怕就意思意思呢?”
莊盛真性情:“單喜喜是我老婆,一個真爺們兒,為了老婆就得什麼都豁得出去。我不玩兒做戲那一套。沁,當初你要從了我,今天我也是這麼對你。”
我對莊盛豎了大拇指:“除了周森,你是存世的,最好的男人了。”
末了,莊盛又說:“你的‘執著’要真就這麼夭折了,‘合璧’囫圇個兒,就是你的了。”
然後這一天,我對崔西塔一幹人等玩兒了失蹤,同時和琳達秦串通了一氣。琳達秦當場汗都下來了:“頭兒,你這撂半道兒上的不光大導演和大明星啊,還有小的我啊。我可剛剛才跳槽過來啊。”
“到時候你的首要任務就是維持秩序……”
“停停停,我還沒答應呢,你這就布置任務了?”
我煞有介事:“人才過剩你懂嗎?危機處理你又懂嗎?在人才過剩的今天,隻有具備良好的危機處理能力,你才能獨占鼇頭。所以明天,是你千載難逢的機會。”
琳達秦鬥誌昂揚。
然後這一天的最後關頭,單喜喜飛回來了。她穿了一身桃紅色的運動衣褲,和橙紅色的球鞋,頭發剪到假小子的長度。莊盛純樸地曲著一條膝蓋坐在牆角,不言不語。
我隻好打圓場:“換造型兒了啊?”
“不換不行了,就這造型兒還萬人迷呢。”
莊盛凶神惡煞,嘶了一聲。
單喜喜匆匆改口:“不是,牛仔褲小皮靴什麼的,千斤墜啊。不過莊小強啊,你們那個什麼什麼鎮,是不是也太時髦了,各種暖色係啊,還讓不讓人搭配啊。”
莊盛的眼淚就在眼眶裏blingbling。
單喜喜一癟嘴,衝著我來:“畢心沁,有機會你也去莊小強的故鄉看看吧。水繞青山,人文靈秀。尤其是他們那個什麼什麼鎮……”
“陸溪鎮!”莊盛大吼。
單喜喜唯唯諾諾:“就在我嘴邊兒的……尤其是在他們陸溪鎮,誰人不誇莊小強是全鎮的驕傲。”
“靠!”莊盛爆發,“我說你靠靠譜會死啊?”
這下,單喜喜徹底蔫兒了:“好啦好啦。我就是回你的老家看了看,你說的老房子還在,你念的小學也還在,可一點兒看頭兒都沒有,不過是紅磚牆。你小學那同桌的她,毛小芳,還在鎮上,當上了一名光榮的中學人民教師,她哪像咱們的同齡人啊,中年婦女一個了……”
別說莊盛了,連我的眼眶都熱了。於是莊盛一蹬腿,兩步跨過來,就把單喜喜擁在了懷裏。
單喜喜眼淚也掉下來:“我可想你了,可想可想了。”
莊盛關鍵時刻職業病犯了:“咱倆會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我噗地一聲:“你要再不換換新詞兒,‘合璧’遲早會被曆史的車輪,碾個粉碎。”
莊盛和單喜喜四目相對:“喜喜,咱們先說正事兒。薛老王八蛋的婚禮,沒有取消。但是!但是我和畢心沁早就一拍即合了,婚禮進行到薛老王八蛋致詞時,他的發言稿會被調包,會全篇是他的懺悔,不光是對你,他踩過多少女人向上爬,怕是連他自己數也數不清了。喜喜,等他當著全宇宙的麵兒,給你鞠了躬,你就原諒他吧,也原諒年少愚蠢的自己,然後,咱倆好好過日子。”
單喜喜呆若木雞。
我補充:“單喜喜,你怎麼爽咱們就怎麼來。或是他的懺悔,或是取消婚禮,全憑你一句話。”
“取消你個頭啊,”單喜喜嚎啕,“你飯碗砸了,讓我們養你啊?我們家飯碗又不富裕!”
我即刻打開手機,崔西塔一幹人等的電話一股腦兒湧進來。薛平親自質問,為什麼湖北方麵流言紛紛,說婚禮取消。我答說謠言,百分之百的謠言,屆時會萬無一失。
那邊,崔西塔插話:“罷了罷了,就隻當是造勢好了。”
明星也有明星的悲哀,造勢比天大。
深夜,我回到周森身邊,回到他那狹小但情調綿綿的地下室中。小執在裏間熟睡,發出隱隱的鼾聲。我和周森倚在外間的沙發上,我倦極,貓似的蜷在他的懷中。
“房東今天打來電話,說要漲價。”周森說。
“隨她漲吧,等你買下朗園山墅的房子,邀她過去做做客,她的腸子會悔青了的,漲你一百倍也不為過。”
“心沁,我想把這兒買下來。”
“買下來?這兒似乎沒什麼投資價值吧?那麼,是為了將來帶我們的孩子來嗎?說爸爸媽媽是在這兒創造了你?嘖嘖,那場景少兒不宜吧?”我閉目養神。
周森沉沉地笑著:“今天你該回去好好休息的。”
“不必。明天要了結一樁心事了,這會兒我是摩拳擦掌。”我蹭地一翻身,壓到周森身上。
周森板下臉孔:“我好像有言在先了,三個月之內嚴禁……”
我可不管那一套,吻住周森的嘴:“我有分寸的。”
而周森才不信任我,他兩隻手執拗地握作拳頭,規規矩矩地安放在左右兩側。
我失笑,翻身下來,坐在他旁邊,像少男少女般隻和他勾住一根小拇指:“周森,我好像還從來沒問過,這次……會是多久?”
我指的是刑期。
“是,你還從來沒問過。”
“算我鴕鳥好了。”
“這次沒有折中,勝了就是勝了,敗了,會是你我都忍受不了的久。”
我將頭靠在周森肩頭:“隻要你周森是我畢心沁的人,我就沒有忍受不了的。”
我這樣的姿勢,看不到周森的眉目,一偏頭,隻看到他的喉結上下聳動,像是在哽咽。良久,他才說道:“畢心沁,你真是叫人不能不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