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蒼雪之巔(2 / 3)

而對麵的那個人,石像一般無聲地坐在那裏,沒有聲音,甚至沒有呼吸,但是那人並沒有死,如果那個人真的死了,也就不會那麼麻煩的用鎖鏈來鎖住他。

葉初寒終於放下玉酒杯。

他垂下眼眸,沒有看對麵的人,隻是輕輕地閉了閉眼,“當年你們拚命爭奪得天下四大至寶,到如今都是我的囊中之物,隻剩下江南慕容家的九王玉炔。”

“……”

葉初寒睜開眼睛,眸中一瞬間的恨意卻閃亮如妖魅,“原來你們就是為了爭奪這些東西,任我與她受盡折磨,恨不得我們死在大漠,就為了這四樣東西——!”

盡管他一瞬間的憤怒灼灼逼人!

然而坐在他對麵的那個人,卻依然平靜如初,雙眸閉合,宛如石雕。

葉初寒憤怒的眼神慢慢地轉化為怔仲,他一眼不發地掉轉頭,再次拿起酒壺,斟上慢慢的一杯酒,抬頭一飲而盡。

他這一生,也許再無可以對飲之人!

“如此美酒,如此夜景,真是太可惜了……”

惟有醺意的葉初寒披起雪白的狐裘,將石門推開,仰頭望著天空中那一輪清冷的圓月,他狹長的眼眸中帶著一抹寂寥淒清的笑意。

“看來這一生,你我之間……都再無對月小酌之時了。”

然而葉初寒終未回頭再看那人一眼,他關上石門,轉身離開,一襲雪裘融入蒼茫的夜色之中,漸行漸遠……

石屋內。

一根燈草終於火光微弱,無聲地熄滅了,隻留下一縷青煙,緩緩彌漫而上。

那個被鎖鏈鎖住的人,依然悄無聲息,猶如死去一般。

桌麵上,玉杯盛就的美酒醇香無比,在透過窗子的月光照耀下,端地是酒色輕透,猶若晨曦清露。

葉初寒走出西苑的時候,看到了瑟瑟顫抖跪在一旁的媚姬。

他站住。

媚姬抬起頭來,嬌美的麵孔上一臉淚痕,聲音輕顫,“媚姬知罪了,媚姬不該擅入禁地,請門主責罰。”

她像一隻受驚的兔子。

葉初寒的身體帶著輕輕地搖晃,被冷風一吹,他似乎真的喝醉了,他竟然笑著,伸出手來攙起了媚姬顫抖的身子,然後有些無力地靠在她的身上。

“媚姬……”他的唇角一片魅惑的笑意,聲音卻透出低迷的沙啞,“幸好你還在,你還在這裏……媚姬……我的媚姬啊……”

媚姬一陣迷惑,葉初寒竟然對她如此親熱。

雖然在葉初寒的眾姬妾中,媚姬一直都算是最得寵的一個,但葉初寒卻從未這樣依賴溫溫柔地對待過她。

難道,他對她,終是有情了?!

媚姬馬上媚媚的笑起來,伸出柔軟的手臂攬住葉初寒的腰際,眼眸中水波流轉,“媚姬服侍主人回東苑休息。”

葉初寒大笑。

媚姬扶著步伐微有些踉蹌的葉初寒朝著東苑走去,葉初寒烏黑的頭發斜斜地垂下,更襯的麵白如玉,俊美無鑄。

葉初寒忽然停下腳步。

他側著頭,目光凝注在一個方向,原本狹長的眼眸中那一抹迷朦緩緩地逝去,竟泛出一抹刀刃般的銳利來。

媚姬疑惑地抬起頭來,輕聲呼喚,“主人……”

花穀出口處。

一棵梅樹,砌下落梅如雪,清香襲人。

梅樹下,是兩個人影。

蓮花一身白衣隨風飄飄,手中的細帶如銀練般在月光下燦然生光,她的身側,湛羽青冥劍在手,運劍如風,清俊的麵容上,竟有著鮮少的溫和之意。

葉初寒突然推開媚姬。

他站立著,雪白的狐裘隨風飛揚,望著那遠遠的兩人,狹長的眼眸無聲地眯起,透出針一般冰冷的光來。

梅花如雪,紛紛揚揚。

隻見湛羽和蓮花過招拆招,轉瞬已過百招,二人身形在半空中變換,宛如遊龍驚鳳,姿勢美妙無比,出招方位力道拿捏的分毫不錯,若無心中千般默契,拆解起來決不會如此的絲絲入扣,同進同退。

梅花樹下。

忽地一道雪白的影子閃過,閃入湛羽與蓮花之中,湛羽隻覺得淩厲的掌風從他的麵頰處刮過,湛羽眸光瞬間凜冽,青冥劍一聲長嘯,已然橫掃而出。

那道雪白的影子,卻輕鬆地躲過青冥劍那一擊,在半空中微一轉身,隻聽得梅樹一陣簌簌作響,那道影子已經落在了梅樹之下。

待看清來人,湛羽眸光一閃,迅速收劍且單膝跪下,聲音沉穩如初,“門主。”

葉初寒一身雪裘,悠然自在地站在梅花樹下,手裏撚弄著一枝剛剛折下來的梅花,唇角一片笑意。

“如此清夜,明月高照,佳人在旁,湛堂主好雅興啊。”

湛羽麵容平靜,波瀾不驚,“湛羽不敢。”

蓮花無聲站立。

“這有何不敢……”

葉初寒撚弄著那枝梅花,將笑未笑,他似乎酒醉未醒,原本明亮如鏡的眼眸中卻是一片恍惚迷蒙之意,猶如雲紗般飄緲的白霧。

“隻不過此時天色已晚,待來日踏雪尋梅,再聚如何?”

他的語氣再輕鬆不過了。

湛羽脊背挺直,神色不動,“是,屬下這就退下。”

梅花樹下,葉初寒遙望著湛羽離去的背影,淡淡一笑,“湛堂主年少有為,名動天下,我為你二人成其好事,如何?”

他言下之意,竟是要將蓮花許配給湛羽。

蓮花怔了一下,她看了看微笑的葉初寒,眼眸中的波光無聲凝結了,“門主說的是醉話?還是真心話?”

她麵冷如冰。

葉初寒心中不由自主地輕輕一鬆,他眼角含笑,將梅花送到了蓮花的眼前,“這當然是醉話,把你嫁給湛羽,我怎麼舍得呢。”

蓮花接過梅花。

葉初寒握住了她的手指,她手上微微的涼意傳導到他的手心中去,他輕歎,“原來三年的時間,我竟還是暖不了你的手。”

蓮花低聲道:“蓮花天生畏冷。”

葉初寒輕笑,“本以為你是這天山上白璧無瑕的雪蓮,卻原來你是江南煙雨中,出淤泥而不染的水蓮。”

他牽著她的手,走向了花穀內。

白霧繚繞的溫泉池旁,溫暖如春,各種奇花爭相開放,卻獨獨沒有江南蓮花,這寒冷的西域天山,即便有溫泉湧出,卻終不是江南蓮的生長之地。

“我會在這裏……”葉初寒一手握著蓮花的手,修長的手指向了溫泉旁的那一片小小池塘,“在這片池塘裏,為你種滿江南蓮花。”

蓮花捏著梅花,應聲,“江南蓮花,不會在西域天山綻放。”

葉初寒的笑容中帶著斜睨天下的傲然,“這個世上,豈有我天山雪門葉初寒辦不到的事情。”

蓮花的目光,投向了那一片清水幽幽的池塘,“門主又何必強求?”

葉初寒淡笑無聲,“你這話太冤枉我,我若真是強求於你,就不需開口要你等這池塘開滿蓮花了。”

心中瞬間明了。

蓮花的手指輕輕一顫。

葉初寒再次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眼中仍是那一片勢在必得的傲然笑意,語調卻分外的輕柔。

“待得這池塘蓮花綻放之日,你可願意像這世間最平凡的女子那樣,鳳冠霞披,喜帕出閣,在洞房紅燭搖曳之中,溫婉幸福地等待良人歸來?”

他微笑著,描繪出了如此美好的畫卷。

溫泉池邊。

長久的寂靜無聲。

蓮花忽然輕聲說道:“門主還記得一句話麼?”

葉初寒含笑,“什麼話?隻要是你說過的話,我想我一定都記得。”

蓮花凝注著他,清水般的眸中似乎包含了千言萬語,卻隻是化成了一句話,“相守到白頭,永不相背……”

“你想與我立下這樣的誓言麼?”

葉初寒居然出乎意料的一笑,俊美的麵孔上有著如沐春風般溫暖的表情,他舉起了自己的手掌,做出立誓的樣子。

“蓮花,我們可以三擊掌為誓,相守到白頭,永不……”

葉初寒的話未說完。

蓮花的身體卻僵住,忽然垂下眼眸,掩蓋眼中一刹那的失望和心傷,從葉初寒的手中,慢慢地抽出自己的微涼小手,靜靜地凝望著那一片波瀾不驚的池塘。

“蓮花一生,恐怕都沒有這樣的福氣了。”

葉初寒的眼眸裏,異樣複雜的光芒一瞬閃過,那道光芒閃的很快,快到來不及捕捉,就已經消失無蹤。

天山雪門的葉初寒,永遠如春風一般微笑,聲色不動的葉初寒,又怎會按捺不住心中那瞬間的怒意!

“看來我醉了,我真是醉了……”

他輕笑著,喃喃自語,,身體竟然開始微微搖晃,雪白的狐裘隨著夜風搖曳,狹長的眼眸中隱含著無數恍惚的風情和邪魅。

蓮花道:“我去叫媚姬來侍候門主。”

葉初寒靠在她的身上,落滿繁花的地麵上,他頎長的影子已經蓋住了她娉婷的身影,他微微閉上眼睛,呼出的氣息裏帶著淡淡的酒氣。

“你扶我回去。”

葉初寒住在東苑。

繁花落盡的東苑,溫泉暖香氤氳,寬大的房間內,幾重書閣,而在書閣盡頭,軟塌之上,鋪著的是最奢華的雲錦。

葉初寒一身雪色狐裘,軟軟地倒在了軟塌上,他雙眸微閉,卻還是拉著蓮花的手不放,蓮花平靜地從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葉初寒薄薄的唇角,忽然掠過一抹柔柔的笑意。

他的手竟然順勢一拉,就已經將站立在一旁的蓮花拉到了軟塌上,蓮花跌入他懷中的刹那間,雪狐裘如雲蓋一般鋪下,將他與她密密地裹在一起。

蓮花心中一緊,隻覺得自己已經被葉初寒抱在懷裏,她的麵頰瞬間滾燙如火。

她一掙,卻未掙開。

“不用害怕,我什麼都不會做……什麼都不做……”他低笑,隻是伸出手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不放鬆分毫。

“我以為你是一塊冰,卻沒有想到,抱著你的時候,會這麼暖……”

蓮花僵硬地躺著。

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口,竟可以清清楚楚地聽到他的心跳聲,一下連接著一下,節奏居然越來越快……

然而,這樣的心跳聲,卻很暖。

雪白的狐裘裏,兩人的體溫無聲地氤氳著,葉初寒閉著眼睛,絕美的麵容透出一抹堅韌的陰柔來。

“你一定知道……江湖中人……都說我弑父殺弟……我葉初寒可是天下第一大罪人……你居然還敢留在我身邊……”

他抱著蓮花,聲音一點點地低下去,帶著夢一般的恍惚,“蓮花,你到底為何而來……為何……出現在我的麵前……”

蓮花始終沒有動。

時間一點點過去,葉初寒氣息漸沉,竟然抱著她,昏昏然睡去。

蓮花微微側頭,清澈的目光望向沉睡的葉初寒。

她凝看著他俊美的麵龐,她的目光清透晶瑩,恍若一個亙古悠長的夢,望著他,她忽然低低地道:

“難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為何而來麼?”

你怎麼可以不知道……

難道……

你真的都忘了……

窗外,夜空深邃,月光如水,花木扶疏,滿穀醉人的香氣,潺潺流水之聲綿延不絕,繁花如雨落滿地。

蓮花輕輕地閉上眼睛。

腦海裏,瞬間出現了無數的景象……

……

……

江南野郊的荷塘……

盛放的蓮花……

翠綠的蓮葉,葉片上有著晶瑩的水滴,荷葉下,一池的……血色……

渾身鮮血的小女孩,渾身顫抖地抱著母親的屍首,淚流滿麵,驚恐地看著眼前那頂尊貴的轎子。

轎簾掀開,坐在轎內的少年公子一襲霜白的衣裳,他水一般溫柔的眼中,有著深深的同情和憐惜,他看著流淚的小女孩,柔聲說道:

“已經沒事了,不要哭。”

他救了她的命。

他為她安葬了死去的娘親,沒有讓娘親的屍體曝於荒野。

江南迷蒙輕柔的煙雨,在娘親的墓碑前,少年公子的白衣纖塵不染,他望著瑟縮顫抖的小女孩,溫文儒雅,高貴耀眼。

“若你孤苦無依,我可以帶你會天山雪門,我會好好照顧你,隻要有我在,這世上就不會再有任何人欺負你。”

……

……

窗外,依然是潺潺流水之聲。

夜已深了。

蓮花閉著眼睛,她的呼吸均勻安靜,恍若已經進入了夢鄉之中。

溫暖的雪裘下,他們相擁而眠,終於可以相互取暖,窗外,繁花落盡,煙鎖樓閣,更漏聲聲……

那一夜,竟是一夜未寒……

天明的時候。

當東苑美麗的侍女按照平日的慣例走進來侍候葉初寒的時候,卻全都一臉驚愕之色,惶然地站住,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葉初寒已經醒來。

他斜倚在軟塌上,唇角含笑,目光凝注在懷中那還裹在雪裘裏的蓮花麵容上,蓮花呼吸均勻,竟然還未醒。

就在侍婢俱都站在門外的時候,窗欞之外,一個清朗的聲音已然響起,“天璿堂堂主湛羽領命前來。”

葉初寒淡笑,“湛堂主請進。”

當那個睡在雪裘裏的女孩麵容映入湛羽眼中時,湛羽深邃的眼眸中,那一抹鎮定顏色卻絲毫不改,恍若未見。

他單膝跪下,英俊非凡的麵孔上帶著冷然堅定的表情,“不知門主突然召見屬下,有何事吩咐?”

葉初寒狹長優雅的雙目中帶著玩味的光,他在笑,“這幾日天山雪門的一切事務,就要全權拜托湛堂主了,北疆三十六派始終不願甘心臣服天山雪門,該如何處置他們,湛堂主你安排吧!”

湛羽低頭,“是,屬下會盡心處理好這件事情。”

葉初寒的手指輕輕地落在了雪裘裏麵,女孩花瓣一般嬌嫩的麵孔上,他懶懶地笑著,“隻可惜蓮花不能從旁協助你了,她要留在我這裏。”

東苑內。

一室的花香。

黑衣湛羽已經離去。

雪裘內,似乎一直都在沉睡的女孩忽然睜開眼睛,凝望著葉初寒:“現在你可以解開我的穴道了麼?”

葉初寒輕笑,低頭看她,“現在……還不可以。”

蓮花蹙眉。

葉初寒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他抱起了雪裘裏的女孩,神情親昵曖昧,“你覺得我和湛羽,誰會喜歡你多一些呢?”

蓮花眼眸微微一黯,“門主隻是為了耍弄我和湛羽麼?”

葉初寒微微一笑,笑容多情嫵媚,“我怎麼舍得耍弄你呢?你與湛羽親近,難道就不怕我不高興嗎?你忘了,你是我最愛的蓮花啊。”

“最愛?”

“當然,你是我的最愛——”葉初寒微微一笑,低下頭去,他的嘴唇在女孩瑩潤的麵容上輕輕地點了一下,“這個世上,除你之外,我誰都不愛,你應該相信我才對。”

相守相伴的三年,他對她,一直都是這麼溫柔。

麵對葉初寒深情的目光,蓮花的心一點點地柔軟起來,她在他的凝視下慢慢地垂下眼眸,低聲說道:

“好,我相信你。”

花穀外。

媚姬穿著曳地的長裙,微咬櫻唇,看著從葉初寒東苑走出來的湛羽,終於一跺腳,不甘心地迎了上去。

“湛堂主全都看到了麼?”

她的語氣中似乎充滿了嫉恨。

湛羽看都未看她一眼,繼續朝前走。

媚姬一路跟著他,妄圖用言語激怒湛羽,“蓮花居然不顧與湛堂主之間的情誼,勾引門主,且與門主共眠,這樣不潔的女人……”

唰!

媚姬隻覺冷氣瞬間襲來,她瞠圓杏目,全身僵直,竟不敢再動一下了。

青冥劍的劍尖,距離她的咽喉,不到半寸。

湛羽黑眸中閃動著危險的光,他看著她,聲音森冷無比,“你若在我麵前再多說半句話,我就要了你的命。”

媚姬動也不敢動一下。

湛羽收劍,冷然轉身走出花穀。

直到湛羽的身影消失在穀外的濃霧之中,媚姬居然還是站在那裏,僵硬地站著,麵容煞白如紙。

她已經是一身的冷汗。

過了好久,媚姬才回過神來。

她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轉頭看了看葉初寒居住的東苑,眼眸裏流露出不甘的目光,最後狠狠地一跺腳,冷冷地說道:

“我才沒有那麼容易輸!”

******* ******

傍晚。

金碧輝煌的東苑內。

在碩大夜明珠的照耀下,帷幕拉開,媚姬一身西域舞娘的打扮,繡著精美圖樣的細紗,被柔柔地纏在了手臂,腰間,還有修長的玉腿,優雅的身段在朦朧的光線下分外妖嬈,樂師吹著箜篌,她的黑發飛揚,絕美的舞姿瞬間戰勝了東苑內所有的美女侍妾。

東苑內的其她侍妾一時之間都變了臉色!

能夠長久地霸占著葉初寒的寵愛,媚姬所擁有的不止是美貌這麼簡單。

葉初寒放下一直在手中賞玩的酒杯,手臂微微張開,媚姬會意地一笑,腰身一扭,已經將自己旋入了葉初寒的懷裏,伸出手臂軟軟地勾住了他的脖頸。

“媚姬為了讓門主開心,可是很認真地準備了這隻舞呢。”

“那是要賞你了。”

葉初寒輕輕一笑,隨手拿起剛剛被他擱置下的酒杯,送到了媚姬的唇邊,媚姬美目一掃,得意地看了那些又嫉又恨的眾姬妾一眼,就著葉初寒手中的杯子飲下了那一口酒。

“謝門主。”

媚姬眸含秋水,深情脈脈地凝注著葉初寒,“媚姬一直最愛的人都隻有門主,門主是不是也最愛媚姬一人啊?”

葉初寒眸中的光一凝。

他沒有說什麼,卻看了一眼媚姬,而隻是那一眼,卻讓媚姬緊張地低下頭去,不敢正視他的眼神,慌忙說道:

“媚……媚姬造次了。”

修長的手指輕輕捏起懷中媚姬精巧絕倫的麵龐,葉初寒凝注著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卻出人意料地淡淡一笑,嗬氣如蘭。

“我最愛的,當然隻有媚姬一人。”

媚姬卻一下子怔住,萬萬沒有想到葉初寒居然真的會回答她。

她剛要答話,卻聽到東苑的門忽地一下被人從外麵用力推開,一陣夜的冷風灌進來,蓮花站在房門處,目光很冷地看著榻上的葉初寒和媚姬。

媚姬怔愣之間,還未反應過來,隻覺得眼前銀光一閃,竟是蓮花的銀色軟鞭迎麵抽來,她驚叫一聲,花容失色,飛快地從葉初寒的懷裏滾出來,躲過那一鞭。

抽出這一鞭的蓮花,那張白皙的麵孔上居然有著怒意。

眾姬妾慌忙擁著媚姬退到一邊。

東苑內,立刻安靜下來。

獨自一人靠在榻上的葉初寒唇角的笑意卻更深了,他的眼中泛出饒有趣味的光來,好整以暇地看著將媚姬抽開的蓮花。

蓮花凝看著他,手中的軟鞭並未放下,聲音冷如冰雪,“蓮花鬥膽問門主一句,門主眼中的最愛到底有幾人?!”

葉初寒輕輕一笑。

他懶懶地從榻上坐起身來,烏黑的長發如流泉般在錦榻上軟軟地滑過,狹長的眼眸裏閃過一片溫潤的笑意。

“我的最愛,當然隻有你一個人啊!”

蓮花眼中的怒意更盛。

她看也不看葉初寒一眼,毫不猶豫地收起銀鞭,轉身就走。

行至溫泉池邊,她站住了腳步。

烏黑的長發隨風飛揚,白色的衣裙在一片濕潤的溫泉水霧中飛揚,蓮花咬住嘴唇又鬆開,忍不住低聲喝道:

“你不要跟著我。”

她背對著葉初寒,一臉怒氣。

身後傳來葉初寒一聲輕笑,很輕很輕的笑聲,他仿佛愜意開心得很,根本就沒有看到蓮花的惱恨一般。

蓮花咬了咬嘴唇,不發一言,繼續朝前走。

葉初寒的手卻輕輕地按住了她的肩頭,蓮花站住,葉初寒笑著低下頭,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道:

“這麼多年,你終於知道應該把那些女人從我身邊趕走了,我的蓮花也明白什麼叫做最愛了,是嗎?”

蓮花的身體卻一僵,眼神一黯,“你為什麼總要這樣嘲弄我?”

他一直都是這樣!

這樣若即若離的試探她,猜疑她,欺騙她。

蓮花轉過頭來,看著葉初寒,目光竟然出奇的澄澈,一字字地說道:“蓮花也有最愛,卻不是現在的門主,那個人在很久以前就已經與我有了白首之約。”

葉初寒放在蓮花肩頭的手,無聲地一頓。

他的瞳孔微微縮緊,微透出一抹尖銳的光來,隻是唇角,卻還是若有若無的揚起,泛起淡淡的笑。

“不過殺了那個人而已,這對於我來說,又有何難!”

蓮花的臉上,終於出現了無法控製的失落,她失望地讓開葉初寒的手,垂下眸去,低聲說道:

“蓮花告退。”

“我真是太寵你了,讓你的膽子越來越大,明明攪了我玩樂的興致,卻想就這麼告退了,難道你不應該賠給我麼?”

葉初寒似乎並未看見蓮花眼中的失落,依然愜意溫柔地笑著,烏發飛揚,眉梢漫出一抹濃情。

“今天晚上,你要陪我下山。”

******* ******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塞外風光,是何等的雄奇壯觀,時值落日殘紅即將退去,西域大漠,好似無邊無際的黃沙海洋,廣闊無邊,而在更遠處,起伏不平,陡峭的就是拔地而起的連綿山峰。

幾大堆篝火已經點燃,火勢灼熱映紅天際,也映紅了每一個圍坐在火堆旁的牧民粗獷的麵孔,他們大聲歡笑著,豪爽地舉著盛滿烈性燒酒的大碗一飲而盡。

美麗的姑娘已經在火堆旁跳起了婉轉婀娜的胡旋舞,柔軟的腰肢在如水的月色下旋轉、跳躍、騰踏,時不時引來讚聲一片。

“公子,來!喝酒!”

一名大漢滿臉風霜之色,卻豪爽快意地將一大碗烈性燒酒遞到了坐在火堆一旁的一名翩翩白衣公子麵前。

“這是最烈的酒,喝了可以抵禦大漠的寒氣!”

在這大漢看來,這名剛剛加入他們部落歡慶之中白衣公子也未免太過於單薄了一些,而那張被烈酒和火光暈紅的麵孔,卻是大漠中人少有的清秀俊美。

可是身為一個男人,長得再俊美又有什麼用呢!

葉初寒笑著接過那一碗烈酒,轉頭看了看坐在自己身邊,始終沉默不言的蓮花,他的臉上竟有著少有的率性和爽朗,舉起一大碗烈酒,居然一飲而盡。

“好!”篝火周圍,頓時歡聲雷動,西域大漠的牧民竟皆讚歎,“公子爽快!”

葉初寒放下酒碗。

喝下那麼一大碗烈酒,他的麵孔卻似乎更加蒼白了幾分,隻是那雙秀雅的眼眸,在望向身邊樸實的牧民時,竟毫無戒備之色。

而那些個性豪放不羈的牧民,又怎會想到眼前這個翩翩白衣公子,竟然是橫掃中原,稱霸西域,可令江湖中人談之變色的天山雪門門主——

葉初寒!

夜色已深。

眼看著那些牧民為葉初寒倒了一大碗又連接著一大碗的烈酒,葉初寒居然來者不拒,蓮花終於替他攔下了那一碗酒。

“你不可再喝了,會喝醉的。”

葉初寒轉眼看了看她,笑容爽朗,“我倒願意在這些人麵前喝醉,因為他們會在你昏睡的時候給你蓋上被子,而不是在你的脖子上架上一把刀。”

蓮花終究還是沒有讓他喝下那一碗酒。

她用纖瘦的手端起大碗,才喝下一口,就仿佛是有鋒利的刀刃在咽喉間割過,她輕輕皺眉,手腕不禁一陣發抖。

這酒,果然很烈。

大漠的燒刀子酒,又豈是一般人喝的了得。

葉初寒微微一笑,從她的手中重新拿回了那碗烈酒,徑直送至自己嘴邊,仰起頭來再次一飲而盡。

烈酒,在他的胸口裏,猶如一團烈火般熊熊地燃燒著。

篝火旁,歡聲笑語,飲盡烈酒的牧民開始放聲高歌,熱烈澎湃的歌聲響徹整個大漠,胡琴、羯鼓等樂器之聲充滿了激情和活力,響徹大漠之上廣闊的夜空。

“好!”

葉初寒似被這奔放自由的牧民之舞所感染,竟然縱身而起,與那群牧民一起放縱歌舞,那一舞,正是大漠西域的最為矯健硬朗的胡騰舞。

火光跳躍,人影幢幢。

在篝火旁放縱一舞的葉初寒,白衣飄曳輕甩,舞姿矯健放逸,已現醉意的俊雅麵孔上一片豪邁的笑意,疾如旋風的腳步看似淩亂,卻有著大漠雄鷹一般傲人的姿態和氣度,讓人瞧的歎為觀止,讚不絕口。

蓮花從未知道,天山雪門的葉初寒竟也會如此的放浪形骸。

熊熊篝火的映照下。

葉初寒放縱的笑聲接連不斷,俊朗的麵孔上一片英氣勃發,豪氣幹雲,大漠的牧民為他擊掌而歌,美麗的牧民姑娘更是在望向他的那一刻,羞紅了麵頰。

蓮花靜靜地坐在歡騰的牧民之中。

她望著在人群中,篝火旁縱舞的葉初寒,矯健的舞姿,英俊的麵容上透出了出塵脫世的灑脫不羈。

火光閃耀。

花瓣一般的唇角輕輕地揚起,如冰雪初融,蓮花輕輕一笑。

人群之中的葉初寒忽然停下放縱的舞。

他自圍繞在他周圍沸騰歡笑的牧民中央轉過身來,清朗的麵容上帶著吃驚的神氣,遙遙地望著那個在火光映照下,笑若芙蓉綻放的白衣女孩。

這世上,原來還有那樣美的笑容。

清麗無雙,恍若晨曦下的江南那盛放的蓮花,火光映照著她的麵容,猶如一片片花瓣優雅地綻放開來。

一叢叢的篝火,在晴朗的夜空下,肆無忌憚地燃燒著……

蓮花終於看到了葉初寒吃驚的目光。

她臉上的笑容在刹那間僵住,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剛剛……居然不由自主地笑了。

她有些惶然從歡慶的牧民之中站起身,轉身就走。

葉初寒一怔,身形一轉,已然追了上去。

花穀入口,梅落無聲。

因為烈酒的作用,葉初寒原本如冰雪般蒼白的麵孔上竟有了淡淡的血色,他的笑容依舊爽朗快活,眉宇間帶著的是狂放不羈的豪邁情懷。

“今日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葉初寒含笑轉過頭來,看著身後的蓮花,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我從未想到,你的笑容如此美麗。”

他的手心,帶著熨貼的溫度。

蓮花沒有說話,也沒有縮回自己的手,她的臉上已經再無笑容,有的隻是從前的冰雪和冷漠。

葉初寒卻似乎並未察覺。

他牽著蓮花的手,走到梅樹下,狹長優雅的眼眸中有著比雪光還要明亮的笑容,“有朝一日,我不會再做天山雪門的門主,我會做一個普通人,縱馬大漠,一世逍遙,可以和自己心愛的女子,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像你所說的,白首不相離。”

蓮花隻覺得他的手心越來越熱。

她忽然心中一緊。

“蓮花,終有那麼一日,”葉初寒終於轉頭看她,麵容清逸俊美,聲音低沉多情,“我要你穿嫁衣,蒙喜帕,成為我葉初寒的妻子。”

梅花樹下,在刹那間,寂靜無聲。

雪滿地,星滿天。

清香的梅花落在純白的雪地上,所以連晶瑩的雪,也似乎有了淡淡的梅香。

蓮花默默地看著葉初寒,千言萬語凝在心中,卻沒有說出一句來。

終於,她麵無表情地從葉初寒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聲音猶如死水,沒有半點感情,“門主忘了嗎?蓮花說過,我已與另外的人有了白首之約。”

她這樣說著,眼中的失落卻更加的濃重。

他卻看不出來。

看著她突然轉身離去,葉初寒的眼瞳倏地縮緊。

他看著她越走越遠,離他越來越遠,而她烏黑的長發之上,那銀色的細帶在銀色的月光下,卻看上去更加清冷無情。

他忽然冷冷一笑,“蓮花,你做得好,你果然做得很好!”

言剛畢,他縱身而起。

他的身影飄忽,飛雲變幻,轉瞬以至蓮花麵前,蓮花目光沉靜如水,竟然絲毫未動,隻覺得眼前人影一閃,發際忽地一鬆。

如雲一般的長發,在她的身後傾瀉開來,而她用來係發的銀色細帶,已到了葉初寒的手裏。

蓮花抬眸看他。

葉初寒的眼中出現了淡淡的銳利,他的手一揚,銀色軟鞭重新回到了蓮花的手裏,而他自己,手勢略微一轉,衣袖略微晃動,一柄晶瑩剔透的長劍已經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透明如琉璃的長劍,劍身狹窄細長,然而由頭至尾,燦光卻如水銀一般流動著,炫人眼目。

那就是天山雪門門主葉初寒從不輕易示人的玉器長劍——蒼玉劍,葉初寒正在用這把劍,在天山雪門建立之初,,一劍在手,天下無敵,征伐殺戮,蕩平西域。

他朝著蓮花舉起了這把劍,劍身晶瑩剔透,猶如冰雪,然而就是這樣一把劍,將無數的西域英雄斬殺。

葉初寒冷冷道:“你不過是仗著我喜歡你!”

蒼玉劍散發著淡淡的寒光,冷漠的光芒刺入了蓮花的眼眸中去,她的眼珠卻依然是沉靜的,一瞬不瞬。

葉初寒輕輕地眯起了眼睛,“從我做天山雪門的門主以來,就從沒有人敢像你這樣忤逆我!”

“……”

蓮花麵對著蒼玉劍冷銳的劍尖,眸如清水,毫無波瀾。

葉初寒的麵容開始變冷,森寒的劍氣從透明的蒼玉劍裏射出來,他凝注著她神色不動的麵孔,聲音竟然沙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