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定義,一直以來都是最模糊最抽象的。
“你一定很幸福吧。”
對麵的人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即使不知道答案正確與否。
“完成了年輕時的夢想,做著自己喜歡的事,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簡直太幸福了啊。”戚月的口氣裏充滿豔羨。
安夕想了想,眉頭舒展開,又微微蹙起。
戚月走過去,站到電視機前麵,整個身體擋住畫麵。
“誒,和你說話別心不在焉,還看電視。”說著回頭看了一眼,“籃球有這麼好看啊。”
安夕其實並沒有在看電視畫麵,隻是盯著電視在發呆而已。
看到籃球,戚月的腦海裏突然想起了某個畫麵,驀地問道:“對了,說到籃球,我記得高中的時候有一次偷看到你和韓軒站在操場上,好像說了些什麼,然後他讓你投了個籃,那時候發生了什麼啊?”
這麼久遠的畫麵被再一次勾勒起來,竟然還如此清晰。
“那天……”安夕說著猶豫了。
“誒,是你說的,今天我問什麼你都要告訴我啊,不要耍賴。”
安夕緩緩地眨了眨眼,然後對上戚月的眸子,“記不記得就是那天我的腿骨折的?”
戚月用力地回想了一下,然後一半肯定一半不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天放學,我不是讓你等我一下,然後潘文慧突然來找我,我被拉走的事嗎?”
回憶,總是通過描述越來越清晰。
剛才還空白的畫麵一下子全部湧入腦海,那天發生的全部事情,在一瞬間裏被抽絲剝繭出來,那樣清晰深刻。
“是啊,那天我還覺得韓軒很奇怪,一直像有什麼心事一樣,要說不說的樣子。”
“因為我以為他會把那些陰謀報複全都告訴你。”
“你怎麼會知道是那天。”戚月才不解,突然拍了拍腦袋,“是因為打賭嘛?你們就在賭這個事嗎?是吧!”
安夕慢慢地點頭,“是,賭注就是要不要把所有的秘密告訴你。”
聽到這裏,戚月突然糊塗起來。
她狠狠地仔細地回憶了那天的所有細節,然後遞給安夕一個極其不解的表情,“那我實在想不明白,你們賭的是你贏了就告訴我秘密,還是你投籃投進了算輸?”
安夕被她的話弄得有些糊塗了,“那天賭的就是如果那個球我投進了,韓軒就永遠不把那些事告訴你。”
“可是……”
戚月拉了個無限長的尾音。
“可是那天,你的球投進了啊。”
……
安夕無法形容現在的心情。
就好像是電視劇裏父母突然得知自己的女兒並不是自己親生的一樣,那種前功盡棄的無奈感。
那是一個可以改變命運的關鍵點,隻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可是,可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輕易抹去這樣的如果。
如果那個時候自己睜眼了。如果那個時候韓軒告訴了自己真實的結果。如果戚月當時就把這個問題問出來……一切就會不一樣的。
是的,一切就會不一樣。
自己不會受傷,會參加上選拔會,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考進大學,過著和現在完全不同的生活。
至於戚月,她可能永遠不會知道高中那些罄竹難書的往事,可能會一直和韓軒在一起,自己也可能不會也葉舞涼分開。
人生因為那一個短暫的細節,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就像是蝴蝶效應一樣,你永遠不知道這一刻所做的事情,會有多大的影響。
安夕的腦子裏被蜂擁而至的“如果”塞滿,完全沒有注意到站在對麵不停喊著他名字的戚月。
“安夕!”
最後一聲,對方好像用了全部的力氣喊了出來,才讓自己回過神。
安夕張著嘴看著戚月。
“你不知道你那時是投籃投進的嗎?”
“不知道。”安夕搖頭,“我是閉著眼睛投的。”
戚月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那時的畫麵,隻記得當時安夕手中的籃球在空中拋出一個華麗的弧度,落到籃筐上的時候,盤旋了好幾圈,最後落到籃框中。
“然後韓軒是和你說沒投進嗎?”
安息回憶了一下,“我記不太清他具體說了什麼,但是他表達的意思就是我輸了。”
戚月仔細地想著那一天的每一個細節,無法更確定籃球最後是落入籃筐中的。
那是無法更確定的事實。
安夕的視線看到很遠的地方去,他的眼睛裏盛滿了不知名的情緒。
本來想說些什麼安慰安夕,沒想到對方卻先開了口。
“命運這樣安排,一定有它的道理。既然無法改變,那就去承受和擔當。”
用著像讀演講稿一樣的語速,緩慢地、柔和地說著。
也並不是多無奈,隻是一種好無怨悔的接受。
戚月的心中像被什麼堵住一樣。
自己的命運原來曾在某個不自知的時候操控在別人的手裏,而還因為自己的原因,改變了別人的命運。
真是個碩大的賭博,賭注是所有人的命運。
早就被命運的紅繩串聯到了一起的人,越掙脫隻會越受傷。
“我要回家了。”戚月麵無表情地說著。
安夕眉目間有些不安地看著她,“怎麼突然要走?”
“沒什麼,就是想回家了。”戚月象征性地看了看窗外,“雨好像突然小了,我要趁這時候快點走才行,否則再下大就真的走不掉了。”
和之前漫長停滯的氣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戚月突然急促起來,走到門口,拿起雨傘匆匆地就道別走了。
“我送你回去吧。”在門口,安夕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聲。
“不用了。”戚月用著逃一樣的速度進到電梯裏,猛按了好幾下關門鍵,和安夕做了個道別的手勢。
最後,安夕那張堆滿擔憂的臉,還是慢慢被緩緩合上的電梯門給擋住。
那一瞬間,戚月全身無力地靠著牆慢慢蹲下來。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心情這麼糟糕。
隻是突然想起來了葉舞涼說安夕的腳是因為自己而骨折的。
或是突然想起了畢業那天拍照時安夕問自己的那個問題。
亦或是想起了曾經和安夕相處時的每一個笑容和皺眉。
無數無數的畫麵閃爍過,但總是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重要的瞬間。
由於想得太過專注,出大樓的時候甚至忘記了正在下雨的事情。
匆匆回家的路上,傘卻被路人撞飛。
紅色的雨傘,不停地搖曳在被雨水浸濕的地上。
“這……”
終於想念起來了。
幾年前一個似曾相識的雨夜,在這把雨傘旁邊,那個深沉而唯美的吻。
初吻。
突然覺得有些窘迫,戚月沒有撿起傘,而是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頰。
過了片刻,覺得路人都在用奇怪的視線打量起她來,才撿回雨傘往回家趕,在經過路邊報亭的時候,看到最新一起的《攝影誌》,封麵上有個很大的標題,寫著“Breath一百問”。
完全沒有顧忌全身濕透,付了錢來不及拿找零就把雜誌抱走。
回到家後把雜誌扔在了一邊,跑回臥室看起了高中的畢業相冊來。
把那張和安夕合照的空缺用寶麗來相紙填上,突然看到旁邊的一張照片。
那是戚月最喜歡的一張照片。
那個側麵,捕捉得那麼自然與美好。
像是微風請過,發尾輕飄,眼中蘊滿了對世界的期待與憧憬。
戚月把照片拿出來,夾到要送給安夕的請帖裏去。
又過了半個月,距離婚禮還差最後半個月,還有三天陸言就要回來,戚月開始陸續發起請帖來。
收到請帖的大多親友都帶著最真摯的祝福,一口一個“你們真般配,一定會幸福”。
似乎隻有戚月自己覺得那並不是一件那麼值得慶祝的事情。
可是折騰了這麼久的事,戚月隻想把它終結掉。
已經沒有多餘的空閑去想什麼後不後悔的事了,放在她麵前的隻有一條路。
文慧結果請帖的時候,會心一笑。
不用說話,戚月就能感受到她最真摯的祝福。
或許一直以來她都是希望自己幸福的吧。
否則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露出這樣的笑容來呢?
戚月從文慧的工作室出來的時候,拿出隨手的筆記本,把文慧的名字從紙上劃去,她看著最後一個名字,有一秒鍾的失神。
打了個電話給安夕,想去親自送請帖,對方回答現在有事,晚上會去她家拿。
像完成了一個重要的任務一樣,回到家後戚月四肢伸展深深吐了一口長氣。
吃完飯,門鈴響了起來,戚月開門,看到的還是那個和高中一樣落拓不羈卻風華絕代的安夕。
“你來啦。”戚月的視線被他手裏的鐵盒吸引住,指著問道:“這不是……”
安夕猶豫了一下,遞過去,“送給你的。”
“這不是上次在暗房看到的,你要送女朋友的嘛?”
安夕抓了抓後腦勺,“不是啊,是你的結婚禮物,那時候沒想到會被你發現,可如果不說是送女朋友的,不是就拆穿了嗎?那就沒有驚喜了啊。”
戚月這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接過去,覺得有些沉。
“何況,你不是我的女朋友嗎?”
“啊?”戚月做了個誇張的口型。
“女的好朋友,不就是女朋友麼。”安夕雲淡風輕地解釋道。
這樣的玩笑讓戚月有些緩不過神,愣了半響才突然想起請帖的事來,“哦,我去給你那請帖。”
匆匆跑回房間,把鐵盒隨手放在桌上,拿出請帖的時候摸到了裏麵硬硬的照片。
戚月想了想,還是把照片抽了出來。
可能是怕以後沒機會見麵,所以想把與他有關聯的東西留下,這樣的話以後還能為了換照片而見麵。
卑微到這種程度的借口,讓戚月不由自主地難受起來。
把請帖遞給他,安夕認真的看了看,然後誇到:“很簡單的風格,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