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急人所急,徐恩將車開得很快。
很快,他們便出了山路。
黃青青電話的信號恢複了滿格,滿得就像她胸腔中的棉絮,滿得她快要透不過氣來。
“這裏可以了。”她說道。
徐恩一腳刹車踩下去。
黃青青下了車,致電彭其。
隔著千山萬水,彭其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過來:“青青,我爸走了。”
坦白說,黃青青並不震驚。
或者說,當她震驚於彭其剛剛的失態時,也就對彭父的事並不震驚了。彭父是一名肝癌患者,這幾年一直都是和病魔你死我活。在她來芝加哥前,醫生便讓彭其做好心理準備。隻不過這樣的心理準備,永遠沒有做好這一說。對了,彭父並不是彭其的親生父親,當年,還在繈褓裏的彭其被不滿二十歲的未婚媽媽遺棄,是喪偶,沒有孩子,身為一名教師的彭父收養了他。
就在前不久,彭其對黃青青說要到華盛頓公幹,黃青青還問他:“那你爸……”
彭其還說:“他這陣子有好轉,還催著我走,關鍵是催著我去看看你。”
此時,任何安慰都是蒼白的。
但當黃青青說著“不哭,不哭了啊,我在這兒呢”時,彭其真的平靜了下來。
這一通通話時間並不長,四分五十三秒。
黃青青背對著公路,也就是背對著徐恩的車,等她轉過身來時,驚覺徐恩的車不在了,當然,徐恩的人也不在了。她驚覺這一次,徐恩真的把她扔下了。而她放眼望去,會喘氣兒的除了她也就隻有形形色色的昆蟲了。
冷。
黃青青聊勝於無地搓了搓手和臉,沿著公路慢慢向前走去。
活該。自找。
她自言自語:活該你心裏的痂好了疼,好了疼,好了疼,這輩子算是好不了了!今天就算是橫屍街頭,也是你自找!
但她走了還沒有二十米,便又看見了徐恩。
她看見徐恩都不說調個頭,直接將車倒回了她的麵前。
徐恩目不斜視,黃青青默默上了車。
她才輕悄悄地關上車門,他便猛撲過去親了她,從臉,到脖子,沒什麼章法。她最初是嚇了一跳,掙紮了兩下,後來反正胳膊擰不過大腿,也反正又不是沒親過,還掙紮個什麼勁?最後他新生的胡茬弄痛了她,她才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徐恩。”
徐恩的嘴停在黃青青的脖子上,久久才坐直身。
嚴維邦和美妍、徐悉和安娜追了上來。
嚴維邦和美妍手拉著手。
安娜的臉色比大紅色的外套更光彩照人。
黃青青後知後覺:的確,今天的確不是大團圓,但拖了大家後腿的人是她和徐恩。
這該死的魔鬼湖!
後來,黃青青和徐恩的關係並沒有什麼改變。
或者更確切地說,並沒有什麼“肉眼可見”的改變。
他們之前不是情侶,之後,也不是。縱然中間穿插了徐恩對黃青青的一句漫不經心的“我覺得我快愛上你了”和黃青青對彭其的一句“我在這兒呢”,也無妨他們之前是朋友,之後,也是。
有一晚,黃青青做了個夢。
她夢見她對徐恩說:“我好像也有點愛上你了。”
徐恩不滿足:“什麼叫好像啊?”
“好啦,那去掉‘好像’。”
徐恩還不滿足:“那什麼叫有點啊?”
“好啦,那把‘有點’也去掉。”
徐恩心滿意足:“那你重新說一遍。”
“我也愛上你了。”
但這時,徐恩問道:“那為什麼我這個大活人還不如彭其的一通電話?”
黃青青啞口無言。
這一切都太有理有據了,以至於黃青青覺得這不是“夢見”,是“預見”。
幾天後。
黃青青去了一趟徐恩所在的位於芝加哥市南的海德公園的芝大。
鑒於這幾天徐恩雖然沒有露麵,但先後托人給黃青青送過一次某華僑奶奶醃的醬菜,還送過一箱橙子,她便以“謝謝你”為借口,給他煲了一壺排骨湯。她沒有提前致電他,算好了他下課的時間,直接去了一趟芝大。隻可惜所謂的驚喜,一般都是有驚無喜。
不存在捉奸捉雙。
黃青青隻是看到徐恩和幾個金發碧眼的男女坐在草地上聊得熱火朝天。不冷嗎?他們不冷嗎?而透過現象看本質,她隻是看到他過得很好,甚至可以說過得很“嗨”,魔鬼湖半日遊對他來說似乎隻是半日遊,她和他之間產生的隔閡,也隻是她一個人庸人自擾。
黃青青直接離開了。
說生氣吧?
也並不。他永遠是活力四射的他,這是她所希望的。
說不生氣吧?
她把一壺排骨湯連湯壺塞進了垃圾桶。
芝大占地兩百多英畝,以至於黃青青還沒走出去,徐恩的腳就走在了她的腳的旁邊。她的視線從腳向上移,看她的湯壺提在他的手裏,再向上移,看他在笑。她氣不打一處來:“你笑什麼?”
徐恩反問:“那你哭什麼?”
黃青青一驚,抬手摸了一把臉。
上當了!
是,她是在不爽,但才沒有哭。
徐恩笑得更小人得誌了:“黃青青,你家沒鹽了?”
黃青青又看了一眼湯壺:“淡了?”
“你自己嚐嚐?”
“才不要!你從垃圾桶裏撿出來的?不嫌髒啊?”
“不嫌髒,嫌淡。”
“下次齁死你算了。”
“有下次?”
“沒有!”
說著說著,走著走著,徐恩便又漫不經心地搭上了黃青青的肩膀:“黃青青,你說……咱倆該怎麼辦啊?”
黃青青低下了高貴的頭:“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你認識還在讀語言學校的那個慧晴嗎?”
“不認識。”
“那你知道她寫小說嗎?”
“聽說過。”
“那你聽說過她寫的都是什麼小說嗎?”
“徐恩你能不能說重點?”
徐恩一本正經:“重點來了。她有一本點擊量過億的小說,叫《總裁的契約情人》。”
黃青青一頭霧水:“所以呢?”
“契約你懂嗎?就是兩個人在一起之前有言在先。總裁呢?還是百花叢中過。而他的這個契約情人呢?還是……還是心有所屬的。我這麼說你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