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拿走了’?”
“大概類似於精神損失費。”
黃青青頭痛欲裂:“徐悉,這都是我的錯嗎?是我一時腦熱害了她,也害了你嗎?如果說精神損失費,是不是該我付給你們一人一份?”
徐悉又一次沒說話。
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他比徐恩早出生了三分鍾,注定了他是哥哥,注定了他隻能謙讓弟弟。
包括那一天在“老四川”,他和徐恩同時注意到了黃青青,又或許是他更先注意到了她,但既然徐恩前進了一步,他隻能後退。直到在那一家韓國店,黃青青從第一眼便知道他不是徐恩,這很好,這讓他很想讓她記住他的名字——徐悉,熟悉的悉,這讓他很想為自己爭取一次機會。
他送了花給她,希望她能猜到是他。
可惜,她沒能猜到,甚至沒能把他列為“嫌疑人”。
後來,他約她吃飯,也讓徐恩知道了他約她吃飯。
這是他這個做哥哥的第一次讓弟弟靠邊站。
可惜,黃青青將他推向了安娜。
事已至此,徐悉不知道如果他沒有放棄黃青青——至少沒有那麼快放棄黃青青,如果他沒有如黃青青所願地去安娜的身邊,今天的一切會不會大有不同?
但他知道了感情中的“打擊報複”不能傷人,隻能傷己。
比如,黃青青才不會因為他去了安娜的身邊而後悔莫及。
比如,他也才不會因為安娜的自暴自棄而再回到她的身邊。
每個人能“打擊報複”的從來都隻有自己。
“不,不是你的錯,大家都是自己做出的選擇。”徐悉站直身,“我今天來,是希望你知情,希望你知情後有防人之心。安娜她……不是過去的安娜了。”
離開前,徐悉一抬手,沒拍在黃青青的肩頭,隻輕輕地拍了兩下她的椅背。
當天,黃青青把安娜堵在了電梯裏。
沒有第三個人在場。
黃青青抓著安娜的手腕:“Jody?”
安娜默認。
“徐悉的六千美金?”
安娜默認。
“徐恩的房間?”
安娜默認。
直到電梯門打開,安娜反手將黃青青推倒在地:“滾,你給我滾!憑什麼你什麼都有?有家,有錢,有好的成績,有做助研的機會,有徐恩一個還不夠,還有徐悉?滾啊!不要再在我麵前裝好人!”
電梯外有十幾雙眼睛。
外國友人未必愛圍觀,但人家要坐電梯啊……
黃青青麵不改色地離開了。
再見到徐恩的那天,也就是徐恩從印第安那回來的那天,也是一個大雪天,黃青青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隻露出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在公寓樓下等他。
說好了,他直接來她公寓看她。
徐恩一下出租車,蒙麵人一樣的黃青青就撲了上去。
徐恩嚇了一跳:“黃青青你也不怕凍傻了?”
黃青青用臉使勁在徐恩懷裏蹭了蹭:“凍傻了才好,傻人有傻福。”
“出什麼事了嗎?”
“沒啊,沒事啊。”
隻是有點兒想你。
隻是好像一切快樂都和你有關,你不在,我就不快樂。
新學期的課程噌噌地上難度。
上課時,教授總是在黃青青想明白之前,讓她分析那些在她想明白後才能拍案叫絕的套利策略。問題是,她總是要花比別人多三分鍾的時間才能想明白。所以,她總是在那三分鍾裏胡說八道宛如一個學渣。
但在美國的課堂上,胡說八道也好過一言不發。
黃青青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去注意安娜有沒有來上課,也就注意到了她的出勤率不足一半。
上學期的同班同學,都分散到了不同的研究方向,新學期也就不同班了。
都漸行漸遠。
能交心的朋友一個都不剩。周圍除了已婚的美國男人,交流有一些些障礙的印度人,就隻剩特別黑的黑人和特別老的老人了。交心?那真是強扭的瓜。
威廉也去了和黃青青不同的研究方向,互幫互助小組不攻自破。
倒是新來了一個斯洛文尼亞的帥哥。關鍵是帥哥還會用中文說“斯洛文尼亞”和“我愛中國”。黃青青不得不猛豎大拇指。
佳琪和麥克越走越近,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打情罵俏。
黃青青多管閑事:“麥克是有老婆的。”
佳琪笑道:“他不光有老婆,還有孩子呢。”
真是的多管閑事。
麥克無名指上的婚戒大家都看得到,佳琪不會看不到。
相較於課程,反倒是做助研更讓黃青青得心應手,而這要歸功於中國教育體製始終將數學作為重中之重。真的,不斷向套利策略低頭的時候,黃青青甚至想轉去數學係算了,想就這樣一直算算算……算到死拉倒。那好歹也算生的偉大,死的光榮。
距離彭其來美國的日期越來越近了。
彭其問黃青青需要他幫她從國內帶些什麼。
黃青青連聲說不需要,不需要,她這裏什麼都有。
但好像……是因為有了徐恩,才什麼都有。
但她仍覺得透不過氣來,仍覺得肩上有千斤重,那就是一座山——一座叫彭其的山。
然後有一天。
安娜在學校裏昏倒了。
黃青青去醫務室門口問了一聲,說是沒大礙,就是因為過度疲勞昏倒的。
這時,安娜從裏麵把黃青青叫住了:“Emily?你進來一下。”
黃青青心說我憑什麼被你揮之即去,呼之即來,但還是進去了。
安娜的臉色被白色的床單襯得找不到血色,而就在不久之前,她還是含苞待放的。她從旁邊的書包裏摸出一張支票:“你幫我還給徐悉。”
黃青青接過來,那是一張六千美金的支票。
安娜把被子蓋過頭頂,聲音悶悶地傳出來:“那天,我是去了Jody,是跟一個男人走了,但我什麼都沒做。我沒拿他的錢,沒上他的車。我跑了。”
不等黃青青開口,安娜下了逐客令:“你出去吧。”
還真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呢!
黃青青靠在醫務室門口,對一件事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安娜是真心喜歡徐悉的,也許還在真心喜歡著。安娜對徐恩的侵略,和對她的侵略,從某種意義上都源於對徐悉的愛而不得。
愛從來沒有錯,錯的全都是方式方法。
但……Jody又是怎麼一回事?
畢竟這時,黃青青還不知道安娜的父親拿著亡妻的賠償金很快和另一個女人雙宿雙飛了。賠償金更是很快所剩無幾。安娜不得不去填那女人的無底洞,否則,還跟在父親身邊的妹妹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
安娜不想對黃青青說這些。
傾訴是有限度的。
她不想趴在泥裏對踩在雲彩上的黃青青傾訴這些,不想被別人可憐,更不想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憐。
總之,過度疲勞的未必是身體,往往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