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玩了(2 / 3)

與此同時,彭其不傻。

他知道剛剛那血氣方剛的攔路虎不是路人甲。

但之所以說他不傻,是因為他什麼都沒有問黃青青。

他年長她六歲。在感情的這條路上,他目睹她從勇往直前,到患得患失,從張揚到掩飾,再從掩飾到偽裝。她長大了,而且是被他逼著長大了,以一種徒勞、徒勞,不斷徒勞的方式。

這是他的錯。

是他一直以來都把她當作附屬品——永遠不會自己長了腿跑掉的附屬品。是他大錯特錯了。現在,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現在不是找她要一個答案的時候。他錯過了最好的時機,總不能再欲速則不達地選擇一個最壞的時機。

他隻能等待,甚至創造下一個最好的時機,然後絕不再錯過。

黃青青為彭其訂了酒店。

在酒店的房間裏,黃青青站在窗口,遙望徐恩的方向。她覺得,她壞透了。她曾無數次在徐恩的身邊想念彭其,如今,又在彭其的身邊想念徐恩。她遲早自食其果。

彭其也來到窗口,來到黃青青的身邊:“從這裏能看到你的公寓嗎?”

黃青青的食指點在玻璃窗上:“好巧,真的能看到,那裏,就那裏,四十二樓……”

在這高樓林立中,若不是毗鄰,這窗望那窗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恰恰因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便彌足珍貴。

就像黃青青至今珍藏在抽屜裏的一把迪士尼公主的塑料尺,是她在小學二年級用一個迪士尼公主的雙層鉛筆盒換來的,就這樣,她還跟在對方的屁股後麵央求了人家整整半個學期。事後再想想,人家怕是做夢都會笑醒吧?恰恰是因為有了這個過程,塑料尺和雙層鉛筆盒的價值便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了。那是心願,和心願的達成。

就像彭其,他的價值不是任何一把尺子可以衡量的,他是一顆黃青青灌溉了六年才發芽的種子。

所以他彌足珍貴。

彭其握住黃青青那一根在玻璃窗上戳到發白的食指:“青青,我們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黃青青把嘴角笑到耳根,“彭其,你這是問句,還是祈使句?”

“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

黃青青不知道彭其這是問句,還是祈使句。明明祈使句才符合他一貫的高高在上,但他的口吻又該死的像一句小心翼翼的問句。除此之外,她更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重新開始。這是一場守得雲開,但沒人知道雲開後是月明,還是夜色更濃。

相對無言。

彭其問黃青青:“在想什麼?”

“想我十六歲那年。”

“那年你有比現在矮一點點嗎?”

“沒有,我從十二歲就沒有再長高了。”

“但那時候,你比現在瘦一些。”

黃青青心中緊繃的弦稍稍鬆了些:“那時候我隻有四十公斤,認識你之後,我長了八公斤。八公斤啊,買豬肉真的有好大一塊了。”

彭其又點了一支煙:“那天,你走過來對我說,你叫黃青青。我問你,我們認識嗎?你說,現在認識了。”

“你老實告訴我,你當時是怎麼想的?”

“我老實告訴你,我當時是想,這不知道人間疾苦的黃毛丫頭是從哪跑出來的?真心話大冒險有沒有這麼好玩?我要不要陪她玩?”

黃青青失笑:“怪我,怪我當時不夠穩重。”

彭其沒有笑:“不,怪我,怪我舍本逐末。其實沒什麼比和你在一起更快樂,其實沒什麼比快樂更重要。”

“我……回去了。”

“很晚了。”

“對,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你也可以留下來。”

黃青青又一次把嘴角笑到耳根:“你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去遊船。”

黃青青走出彭其的房間,直到上電梯也沒有等到房門關上的聲音,這直接代表著彭其沒有關上房門,間接代表著彭其在目送她。黃青青一顆心像擰毛巾似的。她知道,他在看著她的背影,一如她曾經無數次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背影。

一切都錯位了。

嚴維邦致電黃青青:“青青,徐恩喝多了!”

良久,黃青青咕噥了一個字:“哦。”

“哦,哦就完了?”

“你們在哪?用我接他一趟嗎?”

“算了算了,我送他回去,重得像死豬一樣!”

“哦。”

“又哦,哦就完了?”

“那……你們在哪?”

嚴維邦兩邊占理:“算了算了,掛了。”

黃青青哭笑不得。

太難了,這人生太難了!

良久,黃青青驚覺她腳下的路並不是回公寓的路,她驚覺徐恩的公寓就在眼前了。為什麼?大概是因為她看過一則新聞——醉酒男子被自己的嘔吐物嗆死……那她總要去看看嚴維邦給徐恩墊的枕頭夠不夠高,也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敲門沒人應。

門裏也沒動靜。

黃青青在致電嚴維邦的同時,看見徐恩回來了。

她看見徐恩一個人回來了,雖然腳下走不成一條直線,但也不至於跌跌撞撞。越來越近,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的酒氣,也能看到他眼神的迷離。但他和她想象中相去甚遠!在她想象中,他或不省人事,或上房揭瓦地耍個酒瘋,總之,不該這麼安靜,安靜得像是拒人於千裏之外。

徐恩掏出鑰匙。

黃青青說:“嚴維邦說……說你喝多了。”

徐恩開門。

黃青青說:“他還說你重得像死豬一樣。”

徐恩進門。

黃青青說:“我……”

徐恩關門。

而這是一成不變,還是瞬息萬變?一成不變的是,黃青青仍被動地杵在徐恩公寓的門外。瞬息萬變的是,徐恩從門外到了門裏,沒對黃青青說一句話,甚至連碰都沒碰著她。

後來,黃青青又敲了兩下門:“徐恩,你小心一點,要吐早吐,別等睡著了再吐,別被自己嗆死。”

明明是關懷。

為什麼聽起來卻像……像詛咒?

黃青青百口莫辯。

翌日。

彭其不難看出黃青青的倦色:“沒睡好?”

黃青青一筆帶過:“期末考試的後勁兒。”

彭其點點頭,沒說話。

黃青青也不難看出彭其的不安。如此說來,狼還真不是好當的。一條成功的狼,能讓每一隻羊都自認為是最重要的羊。而她?她讓彭其和徐恩都自認為是可有無可的一個。她豈止是不成功?根本是徹頭徹尾的失敗。

遊船的人寥寥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