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第一個轉機說來就來了。
佳琪對黃青青說:“麥克離婚了。”
黃青青不由得聯係了佳琪前不久的一句話,她說麥克是個好人。
麥克為了佳琪而離婚,對她而言,他自然是個好人。但對麥克的妻子和孩子而言呢?黃青青隻但願美國的妻子和孩子比中國的更會向前看。
黃青青用連珠炮轟炸了佳琪:“你要和他結婚嗎?你愛他嗎?你了解他嗎?你才來美國幾天,你了解他多少?你跨國才沒幾天就要跨國婚姻了嗎?”
佳琪隻回答了第一個問題:“我要和他結婚。”
當晚,徐恩在電話裏潑了黃青青冷水:“誰規定隻有愛和了解才能結婚?黃青青,你才真是黃三歲。”
徐恩不是一個人,黃青青才是。
在他們這個圈子裏,隻有黃青青一個人還不願麵對現實。
現實就是佳琪要與之結婚的不是麥克,是美國人。現實就是即便沒有已婚的麥克,也會有比如黑黝黝的麥克,七十歲的麥克,失業的麥克,甚至有前科的麥克等等,相較之下,這個已婚的麥克對佳琪而言大概能稱之為鶴立雞群的好麥克了吧?
度日如年。
黃青青將難得的歡笑獻給了範天佑。
有一次,範天佑找黃青青要衛生巾。黃青青問他誰用。他指了指自己的滿頭大汗。黃青青掏了包紙巾給他,說衛生紙和紙巾的結合並不叫衛生巾。
還有一次,範天佑找黃青青借“移動碟”。黃青青這才知道台灣人管U盤叫“移動碟”。這會讓她聯想到飛碟,繼而聯想到外星人。
除此之外,範天佑還向黃青青學習兒話音。
黃青青:“明兒見。”
範天佑:“明見兒。”
數個回合後,黃青青仰天長歎:“朽木不可雕也……”
徐恩還是會吃範天佑的醋。
黃青青好言好語:“他讓他兒子管我叫姐姐,我跟他都不是一個輩分的。我甚至不是一個人。我隻是一座友誼的橋梁,架在大陸和台灣之間。”
徐恩一聲歎息:“你先別架在大陸和台灣之間了,先操心一下廣州和芝加哥之間吧。黃青青,我可他媽想你了……”
“唉唉唉?怎麼還不文明用語了?”
“文明用語都不足以表達我的感情了。”
黃青青也一聲歎息:“徐恩,我也可他媽想你了。”
總之,徐恩在廣州和責任方的交涉磕磕絆絆,遲遲不能歸。
黃青青所在的商學院的春季學期就像芝加哥的春季一樣短小但短小精悍。
黃青青和徐恩的戀愛也隨著初春彌漫著芬芳,隨著春季的結束因為分隔兩地而蒙上了一層惆悵的色彩。就在安娜、佳琪和麥克等人紛紛頭疼於下一學期的選課時,黃青青放棄了下一學期。她對管轄她的諸位教授申請了休假。諸位教授分別給她推薦了假期讀物,便祝她假期愉快了。
但黃青青一看那摞起來有半人高的假期讀物,心說這怎麼可能假期愉快?!
徐恩的期末考試也迫在眉睫了。
他說他會在一周之內搞定廣州的事,然後回芝加哥搞定期末考試,再然後帶黃青青去美國西部轉一圈。但如果一周之內搞不定廣州的事,他也就不得不耗上一場官司,再回芝加哥補考了。那他的假期也就泡湯了。
黃青青說:“那我就回國看我媽,順便去廣州看你。”
“順便?”
“不知足?我可不是娶了媳婦忘了娘的人。”
“那你也順便來看看我爸媽?我不介意你順便看他們,說到娶了媳婦忘了娘,我是,我是那種人。”
“誰是你媳婦?傻子才嫁你。”
徐恩附和:“對,傻子才嫁我。誰是傻子,我們拭目以待啊。”
這一回合,黃青青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了。
但既然徐恩說了一周之內,黃青青便有了盼頭了,戲精上身似的,過一天,便在日曆上劃掉一天。然後,等過了三天,她也隨之劃掉了三天後,她接到了一通電話。對方是彭其在華盛頓的那個女同事——那個三十歲上下,對彭其的感情遠超出同事間的感情的女同事。
她叫夏今朝。
她對黃青青說她回國休假,特意來芝加哥轉機,特意來見黃青青一麵。
黃青青不得不赴約。
二人約在了芝加哥千禧公園的雲門下。
雲門,是一座由英國藝術家Anish設計的雕塑,外形像一顆巨大的豆子,表麵的材質是高拋光的不鏽鋼板,上方映照出芝加哥的摩天大樓和藍天白雲,下方作為遊人們的哈哈鏡。黃青青先到的。她跟哈哈鏡裏的自己比手畫腳了一會兒後,看見自己的旁邊又多出了一個自己……
她回頭,看見夏今朝剪了和她一樣的頭發,衣著也幾乎和她一樣。
夏今朝先聲奪人:“像嗎?”
黃青青隻覺得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夏今朝追問:“我問你像嗎?這個問題,你最有發言權。”
黃青青又直覺口幹舌燥:“挺……挺像的。”
夏今朝並不兜圈子:“我對彭其是什麼意思,你應該知道。但現在彭其對你是什麼意思,你應該不知道吧?聽說你把彭其拒絕了?聽說你現在有新的男朋友了?你離開華盛頓後,彭其沒有再找過你吧?但那不代表他把你忘了,隻能代表他驕傲。如果你要證據,我就是證據。彭其說要接受我,除非……我變成你。”
黃青青說不出話來。
夏今朝似乎也不用黃青青說話,她繼續道:“驕傲?狗屁驕傲。你知道嗎?三角戀就像是一個獵人帶著狗去打獵,獵人目不轉睛地追著獵物,才不管狗對他忠心耿耿。在彭其、你和你男朋友中間,彭其是狗。在我、彭其和你中間,我是狗。我連做狗都不怕,還怕變成你嗎?”
黃青青還是說不出話來。
夏今朝有備而來:“我來,就是來問你一句話。你拒絕彭其,是真的和他結束了,還是報複他?”
“不是,不是報複他。”
“那是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黃青青點頭。
夏今朝看了一眼時間:“那就好。我做狗無所謂,但不接受你這個獵物一轉眼又來自投羅網。走了。我就不說再見了,因為也不會再見了。”
等夏今朝淹沒在了人潮中,黃青青也沒有追上去。
她不知道追上去能說什麼,說別做狗嗎?別做別人的替身,也別做彭其的影子嗎?說了也無濟於事,不是嗎?曾經的六年,她也對彭其忠心耿耿,她也做過別人的替身,燙過大波浪,拉過小提琴,甚至跳過傘,而彭其也說過他曾經將她當作他的影子。
她沒資格以過來人的身份對夏今朝指手畫腳,不是嗎?
不隻是夏今朝,誰都一樣。
都要自己疼過,才知道什麼是疼。
又過了三天。
徐恩回來了。
峰回路轉。作為源頭的生產商的賠償一層層至佛羅裏達基本到了位,而徐恩和生產商之間的代理不但沒有一拍兩散,還更上了一層樓——從此,用黃青青的話說,徐恩代理的玩意兒除了小飛機,還多了個小船兒。黃青青問徐恩:“那麼孫子的生產商,你這是吃一塹,不長一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