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徐恩仍被困在沃爾克,彭其卻來了聖地亞哥。
黃青青在海洋世界的大門口看見彭其的時候,彭其正仰著頭看著有她的那張合影——合影被做成了一麵巨大的旗幟,正迎風招展。
“彭其?”黃青青意外。
彭其回頭,看見了依舊穿得像一隻花蝴蝶的黃青青。
彭其同樣意外:“青青,你還在這兒?”
他鄉遇故人,二人心中各有陰霾,一時間也都一掃陰霾。
彭其說:“這廣告真嚇了我一跳。”
“沒想到我能有今天吧?快要家喻戶曉了。”
“我沒想到的事情又何止這一件?”
“你怎麼來了?”
“他……沒和你一起嗎?”
黃青青又說了謊:“他有事,昨天先回去了。”
這一次,彭其沒有說謊:“你問我怎麼來了?我隻是想來看看你看過的鯊魚。”
當天,徐恩在電話裏告訴黃青青,南希仍下落不明。
也就是說,南希仍生死未卜。警力從小到大,又從大到小,鑒於又擴大了搜索的範圍,越來越像大海撈針。關於南希的那一封遺書,黃青青問過徐恩,徐恩說沒有,沒有線索,通篇隻是說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他。黃青青知道,是“他們”才對——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
在電話裏,黃青青沒有告訴徐恩彭其來了聖地亞哥。
本來是要說的。
但徐恩那邊亂哄哄地不知道又被什麼人叫去問話了,便沒來得及。
當天,黃青青帶彭其遊覽了海洋世界。
賣爆米花的大姐已經認識了黃青青,給她加量不加價。絡腮大胡子也已經能開黃青青的玩笑了。他對彭其說:“是我把你的女朋友捧紅了。”黃青青一板一眼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彭其搖搖頭,又點點頭:“本來有機會是的。”
海豚日複一日地將水掀到看台上,黃青青笑著同它們道別。
沒錯,彭其來了,她不能不走。
她問彭其:“你哪天回華盛頓?”
彭其反問她:“你呢?”
“明天。”
“是因為我來了嗎?”
“不是,當然不是。”
“那明天我送你去機場。”
當晚,彭其和黃青青找了一家餃子館。
這是彭其第一次告訴黃青青,其實他沒有很愛吃餃子,隻是當年,黃青青說她隻會包餃子,他才說他很愛吃餃子。其實,他更在意的是那個小女孩兒的誌得意滿。黃青青笑著搖了搖頭,說當年她隻是會“包”餃子而已,她是為了他愛吃,又現學現賣地學會了和麵和擀皮,學會了調十二種餃子餡。
二人喝了兩瓶啤酒,越說越覺得陰差陽錯。
終於,彭其問了黃青青:“他對你不好嗎?”
對此,彭其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雖然黃青青仍好馬不吃他這回頭草,但他能看出笑口常開的她不快樂,也能看出她的不快樂和他無關,隻和那個“他”有關。
黃青青將一個餃子囫圇塞進嘴裏:“我說了你也不相信。”
彭其輕笑:“這倒是。”
“大家都隻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青青,你長大了。”
黃青青將最後一個餃子夾給彭其:“你知道夏今朝去芝加哥找過我嗎?”
“她後來有和我說。”
“敢作敢當也是她和我學的嗎?”
“不,她一直是個敢作敢當的人。”
“彭其,別考驗她。人性就是因為有弱點才會區別於機器。大多數人都禁不住金錢的考驗,大多數男人都禁不住女人的考驗,而大多數女人都禁不住寂寞的考驗。我也是大多數之一,是六年的寂寞讓我離開了你。我自認為了解你,你沒有安全感,你希望對方無條件地對你一心一意,不離不棄,但安全感從來不是別人給的,隻能自己給自己。夏今朝也好,別人也罷,你給她機會,也是給你自己機會,你考驗她,最後她輸了,你自己也贏不了。”
良久,彭其才緩緩開口:“青青,我也曾自認為了解你,但顯然,你長大了,我還在原地踏步。”
黃青青用筷子敲著彭其的盤子:“那是因為一直有人慣著你啊!因為你抓了一手好牌啊,千萬別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啊!”
彭其撐著額頭笑了笑。
總覺得黃青青才是他對的人。
卻又不得不麵對他錯過了對的時間。
酒足飯飽。
二人走出餃子館便道了晚安。
但後來,彭其又叫住黃青青:“如果我說我和夏今朝在一起還挺合拍的,你相信嗎?”
“我相信。”
“果然,大家都隻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後來,彭其又自己去喝了一杯。
他對黃青青所言不假——他和夏今朝的相處,比他預料中要合拍得多得多。曾經的黃青青外強中幹,如今的夏今朝是和外強中幹恰恰相反的外柔內剛。不像,一點都不像。哪怕穿戴得再像,也一點都不像。所以,當他心中的天平越來越傾向於夏今朝時,他對黃青青和曾經的六年感到了師出無名的背叛,和背叛後的抱歉。
他說好了要還她六年,不是嗎?
說話像放屁一樣……
意難平,真的意難平。
所以,他致電了她。
所以,他來了聖地亞哥,來看她看過的鯊魚。他沒想到會見到她,更沒想到會見到一個不快樂的她。但對此,他無能為力。他不但幫不了她,還受了她的恩惠——她都自身難保了還給了他諄諄教誨,要他好好的,要他和夏今朝好好的。
翌日。
黃青青離開聖地亞哥,飛往西雅圖。
彭其前一天說要送黃青青去機場,結果前一晚多喝了兩杯,醒來時黃青青都在從旅館去機場的途中了。二人在電話裏道了別,彭其也睡不著了,又連臉都沒洗地匆匆追去了機場。
與此同時,徐恩也飛來了聖地亞哥。
徐恩落地後才致電黃青青。
黃青青驚呼:“我就在機場!”
當即,徐恩從機場的到達大廳趕往出發大廳。
二人的擁抱充滿了戲劇的張力。
黃青青眼觀六路,沒看到徐恩——沒看到那本該由遠至近跑過來的身影,越等越心焦,直到有人從她身後一拽她的手臂,她被動地轉過身,便被他一把拉進了懷抱。什麼叫戲劇的張力?那就是這個擁抱如果放進電視劇裏,那是要旋轉個一千零八十度給慢鏡頭的特寫的。
黃青青情不自禁地小跳了兩下:“你怎麼來了?”
“每天都想來,想來就來了,早就該來了。”
“那邊……”
“還得回去,今天晚上就還得回去。”
“那我……”
徐恩打斷黃青青:“西雅圖是嗎?你走你的,沒必要因為我的心血來潮改變計劃,隻要你能玩兒得開心一點。黃青青,安全第一,然後務必玩兒得開心一點。”
距離黃青青登機隻有不到一個小時。
徐恩和黃青青哪裏也去不了。
彭其趕到出發大廳時,看到了黃青青和徐恩。
遠遠地,他看到那二人將黃青青的箱子放倒在地,擠著坐在上麵,算不上如膠似漆,隻是手拉著手,永遠有一個人在說話,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這是彭其第二次看到徐恩。
第一次也是在機場——芝加哥奧黑爾機場。他從華盛頓飛去芝加哥,黃青青去接他。那時還是他握著黃青青的手。那時徐恩裝作一個陌生人但因為一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架勢所以裝得一點都不像。那時他沒把徐恩放在眼裏,或者說,他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另一邊,黃青青和徐恩的確有說不完的話。
黃青青說了她在海洋世界的“走紅”,也說了彭其的到來。
徐恩一站,坐下,又一站:“那他都不說來機場送送你?風度都被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