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何亦翎與宋黎黎再次見麵是大二的暑假。香港和美國的大學暑假都放得早，放得長。在國際化的繁華都市學習和生活，或多或少都會有不安和焦慮。而想到能回到長大的那個熟悉地方，感覺自然是親切溫暖的。
他們約好吃過晚飯在當地有名的大象咖啡廳見麵。其實那家大象咖啡廳就在宋黎黎家樓下，宋黎黎沒告訴他，但暗自覺得驚喜，想起和他在香港的偶遇，想起這些日子的聊天與了解，還有那些心領神會的眼神。更多的，是想起小時候拿著手機刷他微博的自己，她第一次相信冥冥之中、因果緣分、命中注定這些玄乎玩意兒。
何亦翎以前每次回來和誰一起出去玩，一起吃飯，都算是當地朋友圈子的熱門話題。他忽然想，如果那時候回來能和宋黎黎見麵，該有多好。那時候宋黎黎也有意無意地打聽這些消息，然後想象、羨慕和他一起坐在一起的男生或女生。
想起小時候那些事，宋黎黎總覺得不堪回首，心底又有一絲僥幸和甜蜜。
因為現在，她就順理成章地坐在何亦翎對麵。
不過，和一個在網上聊得熱火朝天的人麵對麵坐在一起其實是一件挺尷尬的事兒。聊得再久再深刻再有共鳴，都是隔著屏幕的。但當兩個人麵對麵坐著，穿著長相動作表情都一覽無餘時，便找不到什麼要說的，什麼都可以聊，卻又習慣於一言不發。
點單時宋黎黎要了一杯半糖的檸檬汁。何亦翎疑惑地問：“這兒的咖啡最有名，怎麼不點？”
宋黎黎指著菜單，鄭重其事地分析到：“晚上不能喝咖啡和茶，咖啡因刺激大腦，喝了會睡不著；牛油果榴蓮之類的熱量高，果斷pass，草莓芒果糖分又高……”
何亦翎看著她，無可奈何地笑笑，叫了服務員：“兩杯半糖檸檬水。”
我怎麼覺得這麼尷尬？”宋黎黎穿著一件淺藍色短袖襯衫和白色短裙，簡簡單單的打扮。她端坐許久，連包都還沒放下。
何亦翎苦笑道，“你心裏感覺尷尬就可以了，幹嘛直接提出來？”
“相比起來，我還是喜歡和微信裏的你聊天.....”宋黎黎也硬擠出一個微笑。
“是不是有種見網友的感覺？”何亦翎調侃地說著，但這種刻意營造的輕鬆氛圍卻令場麵更加奇怪。
她再抬起頭時說，“那個……不如我們還是在微信裏聊……？”
2
就這樣，宋黎黎和何亦翎麵對麵聊起了微信。
何：我真服了你。
宋：（尷尬的表情）我現在真沒法跟活的你講話了。
何亦翎抬頭看著麵前這個臉泛著紅暈，兩隻手死死攥著手機，緊抿雙唇，眼睛看都不看他的女孩子，不由得笑著歎口氣。
他無可奈何地打出：那出去逛路吧。
3
何亦翎率先站起身子去結賬，宋黎黎慢半拍地站起來，桌上剩著兩大杯都沒有喝完的檸檬汁。
家鄉傍晚的濱江小道特別特別美，是平易近人，親切溫暖那種美。那時天還沒有完全黑，柔和的自然光讓人覺得通透。
似乎在咖啡廳那種暖黃曖昧的燈光下麵對麵坐著，不可言說的情愫總是容易瘋狂生長且無處躲藏。傍著河並排行走，兩人都輕鬆了不少。宋黎黎講起，自己特別喜歡逛那種路邊有水的路，無論是小河還是大海，隻要道路邊有水在流淌，就不覺得孤獨。
何亦翎笑著調侃說：“你這類文藝的女生很難追啊，你也很難喜歡上誰吧？”
宋黎黎臉刷一下就紅了，心撲通撲通地跳又強著脾氣抬頭嗆他：“戀愛經驗當然沒你豐富。”
“你怎麼知道我戀愛經驗豐富？”何亦翎忽然停下來，看著宋黎黎。
“我……我猜的……”宋黎黎支支吾吾，生怕暴露自己藏了好幾年的大秘密。
“我總共就談過三場戀愛。小學、初中、高中各一個，高中那個，隻談了兩周。”何亦翎雙手疊放抱頭往前走著，暖黃色的夕陽照在他後腦勺上，宋黎黎愣住了，驚詫於他的坦誠。
她一時不知說什麼，倆人又沉默著走了一段路，宋黎黎才問：“你爸媽知道你在國外談的女朋友嗎？”
何亦翎眼眸忽然低下去，隨後嘴角有些上揚，“出國後我爸沒怎麼過問我的生活，我媽在我小學六年級就過世了。”
宋黎黎隻覺得腦子咯噔一下被抽空了，心裏發酸，也不知如何回應。想安慰，又擔心表現得虛偽；想鼓勵，又發現完全沒有必要，她低著聲音說：“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何亦翎轉過身來看她，笑了，還是小時候那雙笑起來會變成彎彎月牙一樣的笑眼，“你幹嘛說對不起呀。”
隨後兩人並肩走著，沉默著。
宋黎黎想緩解這有些悲傷和尷尬的氛圍，忽然說道：“我隱約記得你小時候挺好學的，每天都很早在教室讀英語。”
何亦翎一臉驚愕，“沒有吧？”複又笑笑，“大概是那段時間要出國了，不得不學。”
她也看著他笑，心裏卻酸得不行。她忽然發覺她真的是不知道，這麼多年來，她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4
那天傍晚，宋黎黎和何亦翎逛了許久許久，從河岸這頭逛到河岸那頭，從家鄉的老城區逛到新城區，甚至還去了他們小學的校園，大門已經關了，他們便在門口扒著鐵柵欄張望。
鐵柵欄中間的空隙還挺大，宋黎黎便試著想把頭伸進去，結果卡在了中間。何亦翎一邊狂笑一邊幫她把頭弄出來。何亦翎忽然說了句：“沒想到你這麼幼稚誒。”宋黎黎揉著自己被壓紅的耳朵，想說點什麼頂回去，一抬頭看著何亦翎的臉和熟悉的小學校園，心裏溢滿了情感，什麼都說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