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雲開見月明(2 / 3)

何亦翎跟她指自己小學時最常去打籃球的地方,宋黎黎說起自己小時候最愛的小吃。她驚詫的是,她愛吃的小店鋪、她喜歡的小吃車,何亦翎居然都還記得它們的位置。晚上快十二點了,昏暗的路燈照下,小鎮街上隻有幾家還開著門的小商店。

“我小時候很不喜歡回家。”何亦翎忽然說道。

“巧了,我也是。”

宋黎黎和何亦翎相視一笑,這一天回家真夠晚的,不過有人陪。

送她回家的路上經過了何亦翎媽媽曾經的住處。何亦翎笑著說起,腳步沒有絲毫地停留和猶豫。

離宋黎黎的家還有一段路,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看著倆人路燈下並排著的倒影,像是相互依靠。

他講起在他媽媽病重的日子,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蒙著被子哭,那時他也知道了爸爸準備初中就送他出國讀書的事,笑著感歎,小時候隻覺得天塌下來的感覺,莫過於此。

宋黎黎沒有說話,他也就自然而然地一直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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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兩周就又要回香港了。這意味著她又要繼續和英語法語粵語撕扯糾纏。然後覺得能在家鄉,悠悠閑閑地逛路說家鄉話,真好啊。

以前宋黎黎還抱怨過香港學校的暑假怎麼都那麼長,想到要在家待那麼久就頭疼。現在走之前會莫名不舍,但仍會起身收拾打包,把該收的都收好。

她和何亦翎還約過一次晚飯後的逛路。都忘了是誰提的,就是很自然地說,不如吃過飯出來逛逛吧。

走在黃昏下伴著江水的道路上,消消食、看著路邊跳廣場舞的大媽。他們兩人就像磨合了很多年的相濡以沫的老夫妻。這種感覺還挺妙的。

何亦翎問她畢業後的打算,宋黎黎無奈地聳聳肩,去香港前其實有很多打算和規劃,去了之後,很多事情就改變了。現在真心不知道想要的什麼。

看著平緩流淌的江水,陽光柔和地給水麵鍍上一層金色,路邊遛狗的大媽優哉遊哉,江水對麵的樓房,不低矮,也不高得突兀。

何亦翎忽然說道:“其實這就是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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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在香港機場取行李時,宋黎黎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身邊還是各式膚色說著各國語言的行人,但她確信自己再也不會碰到何亦翎。

家鄉的生活優哉遊哉,工作和學習壓力都不算大。而回到香港的學習和生活,簡單來說就是“時刻準備著”。

宋黎黎回顧自己這些年在香港學習的日子,好像每一天都風風火火忙東忙西。要麼在準備全英文的小組討論和上課的presentation,要麼在看各種文獻查單詞準備第二天晦澀難懂的專業課,或是在複習已經學過的法語語法和單詞和預習下一課的內容。除此之外還要參加文學社團的各種活動,要學要跑要笑,要瘋瘋鬧鬧要蹦蹦跳跳。

累,辛苦,充實。

但每次想起小時候被困在一個地方被束縛的感覺,想起喜歡何亦翎時卑微無力的自己,想起那些愁腸百結的失眠的夜。宋黎黎便又有了與現實生活大戰三百個回合的勇氣和毅力。

回香港一周後,宋黎黎收到何亦翎發來的微信。他來香港轉機,想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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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小時候是天天想見到這個人,上初中之後是幻想能見到他,跟他重逢之後是期待見到他,而漸漸的,現在竟然會有些怕見到他。

特別是當兩個人坦誠相待,知道彼此那麼多過去之後。

從小生活環境相似的人可能都有這種感覺,很多東西都不需明確點出來,提一下就能心領神會。但其實這種“領悟”更多的又是靠自己想象和腦補,摻雜了很多自我的因素,進而產生彼此都互相懂得的感覺。

何亦翎喜歡和宋黎黎聊天,她在你說話時就默默聽著,不時抬眼看看自己,眼神交彙一下,自己便會忍不住再說,想把自己所有的事兒都告訴她,想將悲傷與她共擔,快樂與她共享。在她麵前,再出格的想法都能被體諒,再叛逆的故事她也隻是會心一笑。

因此他越發喜歡和宋黎黎交談一些深入的話題。他會主動說起自己剛去美國時受的委屈和不公,許多事情,都不似表象那麼簡單有趣。

也會說起他對媽媽深深的想念,和來自父親家庭的巨大壓力。他說自己不完美,甚至談不上優秀。

宋黎黎對現在的何亦翎了解似乎越來越深,他脫離了宋黎黎的想象,變成一個真的,活生生的人。

而她曾經偷偷看了六年微博的那個何亦翎,那個讓宋黎黎琢磨推敲過無數次能贏得所有人的喜歡又神秘地帶著疏離感,那個對許多人都友好客氣,而又有天然的冷漠和傲氣的少年,似乎在漸漸離她遠去。

小時候看《倚天》,對有些章節似懂非懂。而現在卻懂得透徹,能與那個“不識張郎是張郎”的殷離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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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深水埗地鐵站出來,繞過美荷樓,從後麵的樓梯小道就能上嘉頓山。宋黎黎喜歡這座小小山,所謂鬧中取靜,飯後散步,再合適不過。

何亦翎來找她那天,吃過飯,宋黎黎便帶何亦翎來了嘉頓山。

“白天深水埗老老舊舊的,但在這裏看,夜景美得很。”宋黎黎穿了一身簡單的條紋運動服,四肢靈動地在前麵領路。

“你總是帶我見不一樣的香港。”何亦翎的聲音暖暖的。

宋黎黎向前大步邁著說:“剛來香港的時候,周末總拉著朋友去拍地名。很多地名都有首專屬歌,看到地名就想起歌,就想起聽歌時的感受、心情。”

她自顧自說道:“楊千嬅的《芬梨道上》;陳奕迅唱,黃金廣場內分手,在時代門外再聚;twins的《下一站天後》;還有什麼《旺角公主》《彌敦道》…….香港太小,情感太多,無處安放,地名快被詞人寫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