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月後。
薑黎在花市已經待了五個月了。
她原本來這裏隻是為了能重新開始,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但現實是,為了養活自己,她不得不繼續從事她不喜歡的職業,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可漸漸地,她突然感到了厭倦,難道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嗎?她所謂的重新開始難道就是重蹈覆轍嗎?
李家康曾一眼看破了她的偽裝,他說她在刻意掩藏自己的鋒芒,不讓任何人看到,他甚至還在說,她這樣活著會很累,會很不幸福,他說,他希望她能忘記過去,再給自己一次機會,認認真真地做一次自己喜歡的事情。
是啊,既然她當初一聲不吭地離開海市就是為了重新開始,那麼現在又何必讓自己委曲求全呢?
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因為觸及到了關於李家康的回憶,所以她在不經意間流下了眼淚。
她擦掉臉上的淚水,用毛巾擦幹自己的身體,在離開衛生間的之前,她再一次看到了放在台子上的那個刺眼的小鐵盒,其實刺眼的並不是小鐵盒本身,而是躺在小鐵盒裏的那根紅色的手鏈。
來到花市後,她一直都將那個小鐵盒放在那裏,一直想碰,卻又一直不敢碰。
她以為她在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後會對過去的記憶有所淡卻,但沒想到過去的種種卻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她腦海裏,久久揮之不去。
沈哲……李家康……
這兩個男人時常會在她的腦海裏絞纏在一起,尤其是沈哲。她不想騙自己,也沒有必要騙自己,她的心裏仍是惦念著沈哲的,就像十四年前那樣,唯一的區別在於,她知道他在哪裏,但是他卻不知道。
她在來到花市後換了手機,又換了電話號碼,但偶爾還是會打開原來的那部手機,每一次打開都會看到許多個沈哲的未接來電和未讀微信,可她從來都沒有看過,仿佛隻是為了確定沈哲是否像她在惦念他一樣惦念她。但她知道,他們兩個人也隻能止行於此,永遠不可能有好的結局。
此刻,薑黎突然慢慢地向那個小鐵盒走近,她將小鐵盒從台子上拿起來,然後打開,她看到了那根紅色的手鏈以及一直不敢讀的李家康留給她的紙條。
她將紙條從小鐵盒裏拿出來,接著展開。
李家康在小紙條上寫道:薑黎,其實我知道,你愛的人一直都是沈哲。但是,如果得不到就不要委屈自己,因為,你終會遇到那個對的人,隻是可惜,那個人不是我。
眼淚再次無聲地落下。
薑黎將小紙條放回到小鐵盒裏,然後將那根手鏈拿出來,重新戴在了手腕上。
愛情從來就不公平。
家康,對不起。
……
薑黎在第二天便辭掉了工作,因為她突然決定,她要考研,然後重新回到校園,做她真正想做的事情。
一年後,薑黎如願被花市A大錄取,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薑黎不再掩藏自己的鋒芒,而她的數學天賦也讓周圍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
兩年後,也二零一八年,薑黎成為了A大的老師。
薑黎很受A大學生的歡迎,除了她和藹可親平易近人以外,她的專業能力以及教學水平不僅高於同年齡段的教師,甚至連有些老資格的教師都望塵莫及。
隻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她居然會和她的母親相遇。
……
陳雪是薑黎的一個學生,也是薑黎的崇拜者之一。
有一天,薑黎忙到很晚,等她從辦公室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那天冷得要命,前一天剛剛下過的雨,如今已經在地上結成了冰。
她將脖子縮進羽絨服裏,然後踩著冰麵小心翼翼地朝停車場走去。
在路過學校的小樹林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救命”,但是路燈太昏暗,她看不太清,當她漸漸地走近時才發現,原來有一個女生在被一個黑人留學生非禮。
她怒喝一聲,然後脫下高跟鞋便向那個黑人留學生砸了過去。
那個黑人留學生在看到薑黎後嚇了一跳,連忙推開那個女生跑掉了。
薑黎沒有去追,她赤著一隻腳快步跑向了那個女生。
女生在見到是薑黎後哭著撲到了薑黎的懷裏,薑黎一邊摸著女生的頭一邊說:“好了,沒事了,不哭了。”
薑黎將高跟鞋穿上,然後陪著女生朝女生宿舍走去。
女生因為驚嚇過度所以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說,薑黎不停地安慰女生,漸漸地,女生的情緒開始平複。
當薑黎將驚魂未定女生送到宿舍門口的時候,女生終於開口說了一聲“謝謝老師”,然後便推開宿舍門,走了進去。
第二天,薑黎將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校長。
校長很是憤怒,他表示一定要徹查這件事情,僅僅不到一天的時間,那個黑人留學生就被找到了。
學校毫不遲疑地開除了這個黑人留學生,然後便報了警。警察來到學校後了解了一下情況,接著便將黑人留學生逮捕,被拘留了七天後,黑人留學生被驅逐出境,滾回了非洲。
後來有一天,那個被非禮的女生來到了薑黎的辦公室,手裏提著一箱牛奶和一盒阿膠,她是特意來向薑黎道謝的。
薑黎笑著讓女生坐下,她在給女生倒水的時候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啊。”
“陳雪。”女生回答。
“來,陳雪,”薑黎笑著將杯子遞給陳雪,“喝點水吧。”
“好,謝謝老師,”陳雪接過杯子,抿了一口水,“薑老師,那天真的謝謝你,那天要不是你,我就……”陳雪突然哽咽。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沒事了。”薑黎心疼地摸了摸陳雪的頭。
陳雪又抿了一口水,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後對薑黎說:“薑老師,其實我一直都很崇拜你。”
“崇拜我?”薑黎笑道,“我有什麼好崇拜的。”
“總之,學校裏好多人都很崇拜你,你在我們心裏是女神級的人物。”
薑黎笑而不語。
臨走時,薑黎將牛奶和阿膠遞還給了陳雪,但是陳雪堅決不收,她說這些都是她媽媽讓她帶給薑黎的。
“你媽媽?”
“嗯,”陳雪說,“我媽媽知道這件事情後一直都想謝謝你,對了,薑老師,今天晚上有沒有空啊。”
“怎麼了?”
“我媽媽想請你去家裏吃個便飯,可以嗎?”
“我……”
“薑老師,”陳雪搖晃著薑黎的胳膊撒著嬌,“去嘛,去嘛,你要是不去的話就是不給我麵子,我會很傷心的。”
薑黎被陳雪逗笑了,她捏了捏陳雪的臉笑道:“好好好,我去,我去。”
下班之後,薑黎開著車載著陳雪朝陳雪家的方向駛去。
在去的路上薑黎問陳雪:“你是本地人嗎?”
“不是,我父母是在十七年前來到的花市,我聽我媽媽說,她之前其實一直都生活在海市。”
“海市?”
“對啊。”
“我就是海市人。”
“真的嗎?你和我媽媽原來是老鄉啊。”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薑黎打趣道。
“不過我媽媽一直都不願意提及她在海市的生活。”
“為什麼。”
“她沒說過,我也沒問,我猜,或許她在海市生活得很不開心吧。”
“你爸爸呢?他也是海市人嗎?”
“他是花市人,隻是……”陳雪的情緒突然有些低落。
“怎麼了?”
“我爸爸三年之前去世了,他創業失敗,公司倒閉,一時接受不了,所以就……自殺了。”
“哦,對不起。”
“沒關係的,”陳雪強迫自己笑了笑,“都過去了,隻是每當想起來的時候還是會難過。”
“我懂。”薑黎在等信號燈的時候轉過頭看向陳雪。
“啊?”
“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薑黎歎了口氣,“我爸爸在我眼裏是個君子,我其實一直都很崇拜我爸爸。”
“薑老師……”
“哎,幹嘛啊,咱們怎麼聊這麼沉重的話題啊。”薑黎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你和你媽媽那個時候一定很辛苦吧。”
“媽媽?我沒有媽媽,因為我媽媽……也去世了。”
陳雪這次徹底噤了聲,她沒想到薑黎的童年居然這麼悲慘。“所以很明顯的是,”薑黎說,“我是個孤兒。”
“哦。”
陳雪沒敢再多問,她生怕會觸及到薑黎的傷心處。雖然這麼想有些殘忍,但她現在真的很慶幸,至少她還有一個愛她的媽媽。
而薑黎也沒有再說話,因為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她的童年,想起了她的父親和母親。她在想,如果她的母親沒有離開,如果她的父親沒有出車禍,那麼她現在該是個什麼樣子。
不過如果一切真的沒有發生,那麼她也不可能遇到沈哲,更不可能認識李家康。
當她想起這兩個男人的時候,心裏不禁一陣落寞。
十多分鍾後,薑黎將車開進了陳雪家的小區。
薑黎將車停好,下了車,跟著陳雪來到了陳雪家的門口。
陳雪朝薑黎笑了笑,然後按下了門鈴。
門很快便被打開。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女人,隻是,當薑黎第一眼看到她時便認出了她,而那個中年女人在看到薑黎後也同樣愣住。
她們兩個人愣愣地看向對方,彼此都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可眼前的人明明就站在麵前,怎麼可能是夢。
薑黎的心裏五味雜陳,因為眼前的這個中年女人就是她已經有十七年沒有見過的媽媽。那種本能的衝動差一點就讓她將“媽媽”這兩個字脫口而出,可她硬是將這兩個字咽了下去。她心裏沒有興奮,沒有激動,有的隻是憤恨,她不會認她的,因為在她的心裏,她的媽媽已經跟著她的爸爸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但是薑黎的媽媽劉豔的心裏並不是這麼想的。她知道自己傷害了薑黎和她的丈夫,這十七年來,她每天都在煎熬與幸福中度過,因為陳旺達真的待她很好,可同時,負罪感又時常折磨著她。她一直都很想知道她們父女倆過得好不好,可是她不敢也沒有勇氣去找她們,因為她知道她太對不起她的女兒和她的丈夫了,她根本沒有臉去見她們。所以,即使這些年來她過得真的很好,但是她真的不幸福,因為她的良心始終都處在不安之中。
八年前,也就是二零一零年的時候,她接到了薑黎的姑姑打來的電話,她很意外,因為她從來都沒有將這個電話告訴過姑姑,她隻是在離開那個家之前將這個電話寫在了那封信裏,這個電話也隻有她的前夫知道。
姑姑告訴她:“我早就知道你電話了,隻不過一直都不想聯係你。”
劉豔忙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看了你留給我哥哥的那封信。”
劉豔剛想問她怎麼會看到那封信時,姑姑卻打斷她說:“我找你不是來閑聊的,我是來要錢的。”
“要錢?”
“我把你女兒養到十八歲,難道你不該給我經濟補償嗎?”
“你……什麼意思,你把她養大的?她爸爸呢?”
“走了。”
“走了?去哪了?”劉豔沒有理解姑姑的意思,而且也沒有往那方麵想。
“你說去哪了?”姑姑冷哼一聲,但是並沒有解釋,“這錢你是給還是不給。”
“給給給,”劉豔想都沒想便答應了,“但是能不能讓我見薑黎一麵。”
“見薑黎?你覺得她會見你嗎?再說了,她現在去上大學了,我都見不著她了,更不用說你了。”
劉豔知道姑姑說的是實話,所以她也不敢奢望薑黎能願意見她,她隻是懇求姑姑:“我可以給你二十萬作為補償,但是你能不能給我寄幾張薑黎的照片。”
“可以。”
“另外,我還想給薑黎五萬塊當作她在大學的生活費,但必須以你的名義給她,我怕她會拒絕,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
但其實,那五萬塊錢也被姑姑給私吞了,姑姑唯一信守的承諾便是將薑黎的照片寄給了劉豔。可是從那以後,劉豔再也聯係不上姑姑了。
二零一三年的時候,劉豔曾經回過海市,可是她卻發現,她當初的那個家早已換了主人,現主人告訴她,這房子很久之前就賣給他了。那個時候劉豔便知道,她可能永遠都見不到她的女兒和丈夫了,她的餘生也將會在悔恨中度過。
可是沒想到,此時此刻,她居然能再次見到她的女兒,而且她的女兒居然在不經意間救了她的妹妹,這世上還能有比這更巧合的事情嗎?這在她看來就是天意,是上天讓她們母女重逢,是上天給了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隻是,當她開口喊出“薑黎”的名字時,薑黎卻一臉的平靜,仿佛她們是陌生人,仿佛她們從來都沒見過,可薑黎明明認出了她,因為在她們對視的那一刹那她便看到了薑黎一閃而過的震驚。看來,薑黎依然沒有原諒她,但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是她先拋棄的薑黎,是她有錯在先,這些年來她始終都沒有勇氣向她們道歉,她有什麼資格讓薑黎原諒她,不僅是薑黎無法原諒她,她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媽媽,”陳雪吃驚地看著劉豔,“你居然認識薑老師。”
“啊?我……”劉豔手足無措地看了看陳雪,又看了看薑黎,“我和她……”
“怎麼可能,”薑黎突然笑道,“我怎麼可能和你媽媽認識呢?一定是你媽媽認錯了,”薑黎伸出了手,“陳雪媽媽你好,我是薑黎,A大的老師。”
劉豔愣愣地看著薑黎,然後尷尬地握住了薑黎的手,她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好。”
“媽,你怎麼了?”陳雪奇怪地看著劉豔。
“我沒什麼,”劉豔強迫自己擠出了一絲笑容,“快帶著薑老師……”
話還沒說完,薑黎的手機卻突然響了。
薑黎從包裏拿出手機,走遠了一點接起了電話。其實這是一個推銷電話,所以她在接起的同時便立刻給掛斷了,可她仍衝著靜默無聲的手機說:“什麼?好,你在家裏等我,我馬上趕過去!”
她將手機放進包裏,然後滿臉歉意地對陳雪母女說:“不好意思,我的室友發燒了,我要立刻趕回去帶她去醫院。”
“是、是嗎?”劉豔結結巴巴地說,“要不要我們幫忙啊。”
“對啊,薑老師,我可以陪你一起去。”陳雪也附和道。
“不用了,謝謝你們,我自己可以。”薑黎朝她們母女倆笑了笑,說了聲“再見”後便轉身離開。
她哪有什麼室友,她隻是撒了個謊想要快點離開那裏。
她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見到了她的母親,可是她除了憤怒以外,根本就擠不出任何一點欣喜。
她知道陳雪是無辜的,可她恨屋及烏,她現在甚至控製不住地恨起了陳雪。如果不是陳雪,她也不會見到那個讓她憎恨厭惡的女人,更不會讓淡卻了許多的憤恨重新又回到了她的記憶裏。
那個女人,那個惡毒而又毫無責任心的女人,她害死了她的爸爸,然後又毀掉了她的童年,她童年中的痛苦和絕望都是拜那個蛇蠍女人所賜。
這麼多年裏,那個女人沒有來看望過她一次,仿佛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兒,仿佛她隻是她的累贅,哪怕她來看她一次也好,哪怕隻有一次她都不會像現在這麼恨她,可是一次都沒有。
她不知道那個女人是怎麼認出她來的,就在剛剛,那個女人居然還想恬不知恥地認她,多麼可笑啊!一個拋夫棄女的蛇蠍女人,一個置她生死於不顧的惡毒女人,一個害死她父親並且讓她留下心理陰影的沒有廉恥心的女人,居然還想厚著臉皮讓她叫她“媽媽”。
太可笑了,真的是太可笑了!
可是薑黎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她踉踉蹌蹌地從樓裏出來,然後將自己塞進了車裏。
她趴在方向盤上,突然開始嚎啕大哭。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就是心裏難受,那些一直憋在心裏的委屈突然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出現在我的生活裏,既然你當初狠心拋下我和我的父親,為什麼還想要認我……
薑黎想起了她死去的父親,那個她無比崇拜的父親,他在離開這人世前甚至都沒有留給她一句話。
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造成的。
薑黎知道從這一刻開始,那個女人將會陰魂不散地糾纏著她,但她沒想到那個女人居然第二天就找到了她。
當她看到站在門口的劉豔時,她厭惡地皺起了眉,仿佛沒看到一樣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她眼睛盯著電腦,但是眼角的餘光總是控製不住地看向門口。一個同事在準備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注意到了站在門口劉豔,同事問劉豔:“請問你找誰。”
劉豔猶豫了一下,最後開口說:“我、我、我找薑老師。”“薑老師,”同事好心喊了一聲薑黎,“有人找你。”
薑黎在心裏暗自咒罵了一句,但抬起頭時卻是滿麵笑容:“這不是陳雪的媽媽嘛,來,快進來。”
劉豔愣了愣,然後戰戰兢兢地走進了辦公室,在薑黎麵前站住,當薑黎的同事離開辦公室之後,薑黎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厭惡與鄙視。
“薑、薑黎。”
“陳雪媽媽,我們好像還不是很熟,所以請你不要直呼我的名字,”薑黎收起臉上的厭惡與鄙視,轉而麵無表情地看著劉豔,“請叫我薑老師,好嗎?”
劉豔感到了難堪和尷尬,但她並沒有生氣,在她來這裏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哪怕薑黎侮辱她她都不會有任何怨言,所以她點了點頭,又衝薑黎笑了笑,但是薑黎沒有理她,轉而盯著電腦屏幕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但是她的心思早已不在工作上了,她隻是不想看她,更不想看她笑。
“薑老師,”劉豔小心翼翼地說,“謝謝你救了陳雪。”
“我是她的老師,應該的。”薑黎敷衍道。
“不知道薑老師今天有沒有時間,我想請薑老師吃一頓飯,當麵感謝你一下。”
“不必了,昨天已經感謝過了,如果沒什麼事,你還是請回吧,我很忙,沒工夫和你閑聊。”
“薑黎,”劉豔終於忍不住叫出了薑黎的名字,她突然眼含熱淚,心中的痛苦和內疚在這一瞬間突然爆發了出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對不起?”薑黎轉過頭看向了劉豔,然後臉上現出了嘲諷般的笑容,“陳雪媽媽,你這話都把我搞糊塗了,你為什麼要對我說對不起呢?你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嗎?”
“薑黎,”劉豔突然握住了薑黎的手,“我知道你已經認出了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在恨我,我不怨你,因為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先對不起你和你的父親。”
薑黎一聽到劉豔提到了自己的父親便更加怒不可遏,她用力地甩掉了劉豔的手,然後惡狠狠地說:“請你出去,我現在在工作,不要打擾我。”
“薑黎,你不要這樣,能不能給我幾分鍾,讓我說兩句話,不會耽誤你太長的時間。”
“你沒聽懂嗎?我讓你出去!”
“薑黎!”
“出去!”薑黎朝劉豔吼道,“我不想再看到你,懂嗎?”
劉豔臉色慘白,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不要在我麵前掉眼淚,”薑黎厭惡地白了劉豔一眼,“這世上就你最沒有資格哭。”
劉豔點了點頭,又盯著薑黎看了一會,隨後便灰溜溜地離開了辦公室。
劉豔離開後,薑黎鬆了一口氣,頭上竟然大汗淋漓,仿佛剛剛打了一場戰役。對她來說,和劉豔的相逢就是一場戰役,她絕對不能動搖自己的意誌,絕對不能原諒劉豔,絕對不能。
對不起?對不起有什麼用,對不起能抹去她童年的陰影嗎?對不起能讓她的父親活過來嗎?
“對不起”這三個字從劉豔的嘴裏說出來簡直是可笑,她是這個世上最沒有資格說“對不起”的人。
下班的時候,薑黎心事重重地來到了停車場,當她站在車前準備拉開車門的時候,她聽到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她。“薑黎!”
薑黎歎了口氣,她沒有回頭,因為她不想看到那個人。
劉豔快步跑到了薑黎的身後,她像是一隻見了貓的老鼠一般小聲問道:“薑黎,可以聽我說兩句嗎?”
薑黎沒有說話,隻是背對著劉豔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薑黎,”劉豔又忍不住地哭了起來,“你不認我是很正常的事情,因為我沒有資格做你的母親,我不配,我……”
“不要在這裏說,”薑黎冷冷地打斷了劉豔,“上車吧。”
薑黎拉開車門上了車,劉豔愣了愣也跟著上了車。
劉豔不知道薑黎要帶她去哪裏,她不敢問,也不想知道。她坐在後麵,心情複雜地看著薑黎的背影,然後她情不自禁地說:“我從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很痛苦,也曾經去找過你,我當時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但是根本就找不到你。”
薑黎沒有說話,她從後視鏡裏看到後麵的劉豔又抹起了眼淚,所以她有些受不了了,仿佛做錯事情的人是她一樣。
她本想帶著劉豔去海邊,那裏說話比較方便,也不會有人聽見,但她等不及了,因為她實在是不願意和劉豔在密閉的空間裏相處,所以她在路邊找了一家咖啡館,然後將車停下。
薑黎一聲不吭地從車裏出來,劉豔也跟著從車裏出來。
她們一前一後地走進咖啡館,然後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服務員走過來問她們點些什麼,薑黎點了一杯果汁,劉豔搖了搖頭說什麼也不要。
她們對視了一眼,薑黎隨即便將視線轉移到窗外,直到服務員將果汁放到薑黎的麵前並且離開後,劉豔才終於開口說:“薑黎,我知道我沒有資格這麼說,但是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盡力地彌補你。”
“彌補?”薑黎笑了起來,“你想怎麼彌補,”薑黎逼視著劉豔的眼睛,“拿命?”
“如果……如果你願意,那我……”
“得了吧,劉豔,不要在我這裏裝可憐,也不要在我這裏裝高尚裝偉大,如果你真的高尚也不會做出那種惡心的事情,你想彌補我?可笑,你知道我失去了什麼嗎?”
“是我做得不對,是我對不起你們父女,我離開之後就已經後悔了,但我已經回不了頭了,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懷、懷、懷孕了。”
“多麼崇高的愛情啊,”薑黎攥緊了拳頭,她的手在抖,“所以呢?你來是想在我麵前秀恩愛嗎?你是想告訴我你離開我們之後過得有多麼的好嗎?哦,對了,我記得陳雪說陳旺達已經死了,真是老天有眼啊,他終於遭到了報應,下一個應該就是你了。”薑黎說完這些話便已經有些後悔,她從來沒有說過如此惡毒的話,但當她在麵對劉豔的時候,心裏的那些惡毒的語言便會控製不住地蹦了出來。
劉豔的臉上毫無慍色,她隻是眼含淚光地說“我知道,我知道你對我恨之入骨,我也不想再解釋什麼了,薑黎,我不奢望你能原諒我,更不奢望你能叫我媽媽,我知道我不配,但我真的隻是想要彌補你,彌補我過去犯下的錯,彌補你失去的所有的一切,無論你讓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我都不會有任何的怨言。”
劉豔這副逆來順受的樣子讓薑黎越看越惡心,她冷笑著說:
“劉豔,你永遠都彌補不了,你無法彌補我過去那段拜你所賜的卑賤的生活,無法彌補我因為你所受的屈辱和傷害,彌補?你憑什麼彌補我?那個時候,你想利用我賺錢,可是爸爸為了保護我而阻止了你那肮髒的行為,所以你就背叛了我和我爸爸,為了更好的生活,你找到了和你一樣肮髒的陳旺達,你們這對狗男女在過著那肮髒的生活的時候有想過我和我爸爸嗎?”
“不是的,薑黎,不是的……”劉豔痛哭流涕。
“你沒有想過,從來沒有想過,”薑黎也控製不住地哭了起來,“更何況,如果不是因為你,我爸爸也不會死。”
“什、什麼?薑黎,你說什麼?”劉豔一臉的惶恐,仿佛自己剛才聽錯了什麼。
劉豔那驚恐的表情並不是裝出來的,看來劉豔是真的不知道她爸爸的死訊,可這不僅沒有讓薑黎的怒火稍稍平息一下,反而是讓她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
“怎麼,看來你還不知道啊,”薑黎陰冷地笑著,“薑宇,你的前夫,我的父親,他死了,在你離開的那天就死了,死於車禍,頭部、胸部、腹部被玻璃刺穿,麵目模糊,已經不成人樣了……”
“不要說了,薑黎,求你,不要說了……”
“而我,你的女兒薑黎則成了孤兒,後來被貪財的姑姑一家收養……”
“不……薑黎……不要再說了……”
“我受盡虐待,極其自卑,童年的陰影至今仍籠罩著我。”
“薑黎,薑黎,”劉豔淚流滿麵地握住了薑黎的手,“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父親的事情,真的不知道,否則……”
“你知道了又能怎樣,你會管我嗎?你會養我嗎?這麼多年來,你從沒有回來看我一次,一次都沒有,”薑黎激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你眼裏我就那麼不堪嗎?在你眼裏我就是個累贅嗎?在你眼裏我和爸爸就從來沒有給過你幸福嗎?”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你告訴我是哪樣,你和陳旺達在一起不就是圖他的錢嘛,別跟我扯愛情,你不配!”薑黎想都沒想,她下意識地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然後將杯子中的果汁潑到了劉豔的臉上。咖啡館裏的人全都吃驚地看向了她們這裏。
此時的薑黎幾乎已經失去了理智,什麼素質不素質,什麼丟人不丟人,她通通不在乎了,她隻是想要發泄,隻是想將過去的屈辱和委屈全都發泄到劉豔的身上。
“劉豔!我警告你,不要再讓我看到你!”薑黎怒吼道,“想讓我原諒你,可以!隻要你死,我就會原諒你,明白嗎?”
薑黎說完便要離開,可是她剛離開座位,臉上淌著果汁的劉豔便哭著抓住了薑黎的胳膊,薑黎厭惡地甩開了劉豔的手,憤憤地奪門而出。
可是劉豔也同時跑了出來,在薑黎拉開車門準備上車的時候,劉豔撲到了薑黎的身後,突然跪在了她的跟前,當薑黎回過身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時,她簡直都有了殺人的衝動。她活到現在,從來沒有生過那麼大的氣,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失去過理智。
她搞不明白劉豔究竟要幹什麼,難道劉豔以為她隻要跪在地上她就能原諒她嗎?如果她這麼容易就原諒了她,那她的人生也太過可笑了。
“你這是幹什麼,”薑黎的語氣裏沒有任何的感情,“給我起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贖罪,”劉豔哭著說,“我一想到你父親去世後你一個人麵對這世界時的情景,我就覺得痛不欲生,可我當時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我怎麼可能會想到你父親去世了,如果我知道的話,我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也就是說,如果我父親沒有去世,你就不會管我了,對吧?”
“薑黎……”
“劉豔,你聽好了,”薑黎一字一句地惡狠狠地說,“我,薑黎,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永遠都不會認你,在我心裏,我媽媽在我爸爸去世的那一天也跟著去世了,她已經死了,在我的心裏,我的媽媽不是一個拋棄家庭的人,在我的心裏,她是個疼我愛我的好媽媽,也是一個愛我爸爸的好妻子,但她絕對不會是你這樣的女人,惡毒而又惡心的女人!”
薑黎說完轉身便上了車,她將車門關上,又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劉豔。
她起了惻隱之心,但另一個聲音又告訴她,不要同情這個女人,不要忘了,是誰害死了你的爸爸,是誰讓你的童年蒙上了陰影,這個女人不是你的媽媽,因為你的媽媽已經死了,所以這個女人不值得你同情。
薑黎狠下心,踩下油門便疾馳而去。
劉豔仍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當薑黎的車消失於她的視線裏時,她艱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啜泣不止地捂著胸口,突然一陣頭暈目眩,整個人仰麵躺在了地上。
但是薑黎對此一無所知。
薑黎回到家後,從冰箱裏拿出了買了許久但一直都沒有喝的啤酒。
她將眼前的四罐啤酒全都打開,然後仰起頭,將這四罐啤酒一罐又一罐地喝掉。
喝完她就醉了。
她頭暈目眩,四肢發軟,心裏的傷口也在突然間開始潰爛。
她的悲傷終於溢了出來,隨之而來的便是止不住的淚水。
她趴在沙發上失聲痛哭。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劉豔果然沒有再來找過她。
她知道她應該感到慶幸,因為她終於不用再看到那張讓她憎惡的臉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始終都高興不起來。
有的時候她會埋怨自己那天有些太過分,但同時,另一個聲音又告訴她,她做得一點都不過分,她沒有做錯,錯的人是劉豔,所有的一切都是劉豔咎由自取。相比於她爸爸的死,劉豔如今所遭受的一切又算得了什麼。
那一個月的時間裏,薑黎每次見到陳雪心裏都會有些不舒服,她知道一切都與陳雪無關,可每當她想到劉豔將本應給她的愛全都傾注到了這個女孩的身上時,她心裏便忍不住地恨。雖然陳雪是她同母異父的妹妹,但是陳雪的父親是她極其厭惡的人,所以她也忍不住地討厭起了陳雪,繼而對陳雪的態度開始冷淡起來。
陳雪雖然不知道薑黎對她的態度為什麼會發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但她也很識趣地不再向薑黎示好。
就在薑黎以為一切將要回歸往常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個月後的一天,A大舉行了一場募捐,因為陳雪的媽媽也就是劉豔得了白血病。
薑黎被這個消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愣愣地坐在座位上,發了很長時間的呆,直到她的同事拍了拍她的肩膀問她去不去吃飯的時候才回過神來。
她的確曾當著陳豔的麵詛咒過她,但那也隻是一時的氣話,她從未真的想讓她死,畢竟,在潛意識裏她知道,劉豔是她的媽媽。
她心裏很難受,本以為一切都已經過去,本以為她能像往常一樣生活,可是現在看來根本就不可能,她和劉豔始終都被一根隱秘的線牽引著,雖然她恨劉豔,但是此刻,她因為劉豔的病而難過。
下午的時候,薑黎找到了陳雪。
陳雪在看到薑黎後先是一陣吃驚,接著便低下了頭,仿佛她做錯了什麼事情一樣。
薑黎帶著陳雪來到了辦公室,然後讓陳雪在她對麵坐下,她柔聲問陳雪:“你媽媽……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以為薑老師不喜歡我,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我媽對我說,不要讓我去打擾你。”
薑黎看著眼前無辜而又單純的女孩,心裏自責得要命,她為什麼要傷及無辜,錯的不是陳雪,而是劉豔和陳旺達,她何必將自己的憤恨強加到這個姑娘身上。
“和你沒有關係,是我不好,”薑黎摸了摸陳雪的頭,“帶我去看看你媽媽吧。”
薑黎不想以一個女兒的身份去看劉豔,所以她主動跟領導說,她想代表校方將善款親手交給劉豔,領導沒有多想,很快便點頭同意。
在去醫院的路上,陳雪一直都沉默不語,突如其來的打擊讓陳雪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陳旺達去世後留下了一堆債務,是劉豔一點一點地幫陳旺達還清的,不僅如此,劉豔還要同時兼顧陳雪的生活,劉豔所付出的一切陳雪都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陳雪也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做一個孝順的女兒,她曾在心裏發誓,她將來一定不會辜負她母親對她的期望,而且她一定要好好地照顧她的母親。
但是變故來得太快,她無能為力,而且家裏目前僅有的積蓄也根本不足以應付醫院裏的高昂費用,她隻能求救於學校。她打心底裏感謝同學們對她的幫助,但她心裏也明白,這些錢對她們家目前的情況來說也隻能是杯水車薪。
在等信號燈的時候,薑黎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陳雪,她摸了摸陳雪的臉,雖然她不願意承認,但是她心裏真的很喜歡這個小姑娘,她甚至在想,如果陳雪不是她同母異父的妹妹那該有多好啊。
薑黎握了握陳雪的手,她說:“陳雪,都會過去的,有我在,我會幫你。”
陳雪感激地點了點頭,她以為薑黎幫她隻是出於一個好心人的善心,但她不知道的是,眼前的薑黎是她同母異父的姐姐。
薑黎和陳雪來到醫院後,陳雪突然想起來自己忘記給劉豔帶衣服以及其他一些生活用品了,她將劉豔病房的位置告訴了薑黎,然後自己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醫院。
在去病房的路上,薑黎突然有些糾結,她不想讓劉豔誤以為她已經原諒了她,她不想看到劉豔臉上興奮的表情,在她的心裏,劉豔應該也必須永遠生活在愧疚和痛苦中,永世不得安生。可劉豔得了這麼嚴重的病她又不能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她的心裏其實是擔心的,她恨劉豔,但是她不想讓劉豔死,她想讓劉豔活著。
她來到了病房門口,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劉豔。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劉豔就已經變得麵目全非了。她臉色蒼白,麵頰凹陷,就像氣息奄奄在等待著死亡的臨終的病人。
那一刻,她心痛了。
劉豔像是覺察到了什麼一樣偏過頭看向了病房門口,接著她便看到了薑黎。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這些天來,她心裏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薑黎,她以為此刻她出現了幻覺。而薑黎在覺察到了劉豔的眼神後,立刻離開了病房,站在了走廊上。
她靠著牆站著,想要進去但卻又不想看到劉豔。
此時,她突然聽到了劉豔的叫喊聲:“薑黎,是你嗎?薑黎……薑黎……”
劉豔那帶著淒慘和哀求的聲音在空空蕩蕩的走廊裏傳揚,薑黎突然流下了眼淚,她罵自己怎麼這麼沒用,怎麼這麼沒骨氣,可她最後還是走進了病房,來到了劉豔的跟前。
劉豔在看到薑黎後高興地從病床上坐了起來,她握著薑黎的手,激動得竟說不出話來,而薑黎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然後將學校裏的善款放到床頭櫃上,她冷冷地說:“這是學校的善款,希望能幫到你。”
劉豔仿佛沒有聽到薑黎說話一樣,隻是盯著薑黎看。
薑黎用力地甩開了劉豔的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劉豔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她以為是學校讓薑黎來看她的,並不是薑黎自己想要來的,但她是知足的,她有什麼資格要求更多呢?她說:“薑黎,你能來我真的很開心。”
“你不要誤會,”薑黎口是心非地辯解道,“我是受學校的委托。”
“我明白,我明白,”劉豔笑著點了點頭,“但是我真的很高興。”
“你……什麼時候的事。”
“之前高燒不退,然後在公司裏暈倒了,後來……”劉豔無奈地苦笑,“薑黎,你沒有說錯,像我們這種人是會遭到報應的,先是陳旺達,現在又是我。”
薑黎默然不語。
劉豔接著說:“還是那句話,薑黎,我不會奢望你能原諒我,我隻希望能在我不多的時日裏為你做些什麼。”
“不用了,你好好保重自己,好好地……”薑黎頓了頓,“活下去。”
薑黎說完便轉身離開了病房,而劉豔則愣愣地盯著薑黎的背影,當薑黎徹底消失於她的視線裏時,她的嘴角竟浮出了一絲笑意。
她沒有聽錯,薑黎要她好好地活下去。
薑黎其實並沒有立刻離開醫院,她在劉豔病房外麵的排椅上坐了好久,腦子裏什麼都不想想,但卻又控製不住地想了許多事情。
從爸爸死的那一刻開始,薑黎就恨透了劉豔,甚至詛咒過劉豔不得好死,可當這一刻幾乎真的來臨時,她卻又對過去的詛咒而感到後悔,因為劉豔的病重沒有讓她產生一絲的欣慰或者慶幸。
她陷進了回憶裏。
她的頭靠著牆,在不知不覺中竟睡了過去。
夢中,她見到了她的父親,她抓著父親的手問他:“爸爸,我到底該怎麼做,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應該原諒她嗎?應該嗎?”
爸爸隻是笑而不語,他摸了摸她的頭,又摸了摸她的臉。“爸爸,”薑黎哭著問,“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你說啊!你說啊!”
“薑黎,”爸爸將薑黎抱在了懷裏,他一邊摩挲著她的頭一邊說,“爸爸從來沒有怪過媽媽,因為我愛她。”
“可是她……”
“那隻是一個意外,薑黎,這怪不得任何人,是我醉酒駕駛,我才是肇事者,”爸爸捧著薑黎的臉看著她,“薑黎,她是你的媽媽,是你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明白嗎?”薑黎看著爸爸,可是爸爸的身體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爸爸……爸爸……爸爸……”
薑黎從睡夢中睜開了眼睛,她感覺到身旁一直有人在推她,她偏過頭,然後看到了陳雪。
“薑老師,”陳雪又輕輕地晃了晃薑黎的身子,“你還好嗎?你怎麼在這裏睡著了。”
“哦,是陳雪啊,”薑黎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我是想等你回來了之後再走的。”
“我來的時候看到你已經睡著了,我把東西放進病房後便跑出來叫你。”
“你……媽媽呢?”
“她也睡著了。”
“哦,”薑黎站起身,腿因為血液不循環而有些發麻,“今天晚上你陪床嗎?”
“嗯。”
“一個人可以嗎?”
“可以的,薑老師,你放心。”
“吃點東西吧,”薑黎看了一眼時間,“都已經晚上七點了。”
陳雪點了點頭,沒有推辭。
薑黎和陳雪來到了醫院附近的一家中式快餐店。
吃飯的時候,薑黎問陳雪:“家裏還剩多少錢。”
“啊?”
“我是說,除了學校捐贈的九萬善款,你媽媽還剩下多少積蓄。”
“大概……還剩下兩萬左右,其餘的都花在醫院上了。”
“後麵花錢的地方還有很多,”薑黎從包裏取出錢包,然後將錢包裏的一張銀行卡遞給了陳雪,“這張卡裏有五萬,你先拿著用。”
“這怎麼可以,”陳雪連忙擺手,“薑老師,這錢我不能收。”
“聽話,拿著。”薑黎抓過陳雪的手,然後將銀行卡塞到陳雪的手裏。
在殘酷的現實麵前,陳雪很難拒絕,為了她的母親,她隻能恬不知恥一回。她含著淚道了一聲謝,隨後便將卡收進包裏。
“好了,”薑黎摸了摸陳雪的手,“有我在,別擔心。”
“薑老師,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陳雪的眼淚終於還是掉了下來。
“傻姑娘,”薑黎笑著摸了摸陳雪的臉,“在我眼裏,你就……像是……我的妹妹。”
“如果能有你這樣的姐姐,”陳雪淚中帶笑,“我真的不知道該有多麼幸福。”
“如果能有你這樣的妹妹,我也不知道我該有多麼的幸福,”薑黎哽咽著笑了笑,“陳雪,有沒有跟你媽媽配型過。”
“配過型。”
“結果呢?”
陳雪情緒低落地說:“不匹配。”
“我……我可以試試嗎?”
“啊?”陳雪一臉的訝異。
“我是說,我想試試,或許我和你媽媽能配型成功,但是,這件事情一定不能告訴你媽媽,好嗎?”
“薑老師……”陳雪感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沒有想到薑黎居然如此的善良,善良得讓她覺得有些難以置信。按理說,薑黎隻是她的老師,和她們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而薑黎如今所做的已經遠遠地超出了一個老師的職責範疇,給她的感覺好像薑黎就是她的家人一樣。
陳雪看著薑黎,她說:“薑老師,你為什麼對我們這麼好。”
“因為我喜歡你,”薑黎敷衍地笑著說,“所以我想要幫你。”
幾天後,配型結果出來了,薑黎和劉豔居然配型成功。
陳雪興奮地撲到了薑黎的懷裏,在她的眼裏,薑黎儼然就是她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