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薑黎卻在這一刻猶豫了,因為她心裏的那個結始終沒有解開,她不禁問自己,她真的應該救那個女人嗎?那個女人值得她如此犧牲嗎?她真的能夠原諒她嗎?可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劉豔都是她的母親,是十月懷胎生下她的母親,盡管她恨劉豔,盡管她曾詛咒過劉豔,但她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劉豔在生死線上掙紮而見死不救嗎?何況,劉豔帶給她的也並不僅僅是痛苦,在劉豔離開之前的那段時光裏,她其實是幸福的。
看著如此興奮的陳雪,她不忍表現出她的躊躇,但是她心裏的糾結讓她痛不欲生。
讓薑黎出乎意料的是,劉豔居然拒絕接受薑黎的骨髓捐贈,當陳雪哭著將這個消息告訴她的時候,她也有些意外。
薑黎忙問陳雪為什麼,陳雪說:“我也不知道,其實一開始媽媽還是很高興的,但是當她聽說捐贈者是你的時候,她的情緒就變得很激動,堅決不接受你的骨髓捐贈。”
“她沒有對你說為什麼嗎?”
“沒有,”陳雪搖了搖頭,“我一開始以為媽媽對你有什麼誤會,但是媽媽隻是說,她沒有資格接受你的幫助。”
薑黎明白了,她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幾天後,薑黎趁陳雪在學校裏上課的時候親自去了一趟醫院,在去病房前,她還特意找到劉豔的主治醫生,她問:“醫生,劉豔的狀況怎麼樣。”
醫生看著薑黎狐疑地問:“你是她的家屬?”
薑黎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病人的狀況有惡化的趨勢,必須盡快進行骨髓移植手術,好消息是我們找到了合適的骨髓,但壞消息是,”醫生歎了口氣,“病人對治療並不配合,所以你還是要多給患者做一些思想工作,盡早手術,盡早治療,盡早康複。”薑黎“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她離開了診室,在朝劉豔病房走去的時候,她突然打定主意要讓劉豔活下去,她給自己的理由是不想讓陳雪和她一樣成為孤兒,但其實,她隻是想讓劉豔活下去,僅此而已。
她來到了病房門口,調整了一下情緒,然後板著臉走進了病房。
她一走進病房劉豔便看到了她。
雖然劉豔的臉上滿是倦容,但她還是高興地支撐起身體,讓自己坐起來。
薑黎站在劉豔的病床前,劉豔招呼薑黎讓她坐下,薑黎既沒有坐下也沒有說話,隻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故意與劉豔保持了一段距離。
劉豔習慣了薑黎對她的那種冷冰冰的態度和表情,但是她不怪薑黎,所以她仍是用那種熱情的口吻對薑黎說:“薑黎,謝謝你能來看我。”
薑黎沉默地注視著劉豔,而劉豔顯然是知道薑黎這沉默意味著什麼,所以她也識趣地默不作聲,低著頭看著地上的拖鞋。
“為什麼。”薑黎終於吭聲。
“你來果然是因為那件事。”劉豔苦笑。
“我問你為什麼。”
“我不想讓你為了我而冒險。”
“冒什麼險,你以為做這麼一個手術我就會死嗎?”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劉豔試圖去夠薑黎的手,但是卻被薑黎躲開了,她尷尬地說,“我隻是不想讓你為我做出任何的犧牲,因為我不配。”
“你知道就好,”薑黎冷笑,“但是你不要自作多情,我這麼做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陳雪。”
“薑黎……”
“我不想讓她像我一樣,”薑黎故意頓了頓,“成為一個被親人拋棄的孤兒。”
劉豔的臉抽搐了一下,隨即便低下了頭。
“劉豔,我告訴你,你不準死,”薑黎的語氣生冷,“你不是說要補償我嗎?如果你死了,那也太便宜你了。”
“我隻是……”
“你隻會欠我更多,所以,你這輩子都別想償還你在我身上所犯下的罪惡,我要你用一生來向我贖罪,用你的一生來彌補你的過失,明白嗎?”
“我明白……我明白……”
“盡早進行手術,”薑黎回過身背對著劉豔,“我不允許你死。”薑黎說完便朝病房門口走去。
劉豔看著薑黎的背影,痛苦地笑了笑。其實她知道,薑黎並沒有她自己所說得那麼絕情,其實薑黎是真的想讓她活下去,與贖罪無關,與陳雪無關,薑黎僅僅隻是想讓她活下去而已,因為她明白,在薑黎的心裏,她一直都是薑黎的母親,薑黎恨她,但心裏又在隱隱地愛她。
三天後,手術如期進行。
手術前,劉豔拖著虛弱的身子找到了薑黎。
當正在換衣服的薑黎聽到門被推開時,她回過頭,然後便看到了掛著憔悴笑容的劉豔。
她愣了幾秒,隨後便把頭轉回去裝作沒有看到劉豔。劉豔拖著疲乏的步子緩緩地走到了薑黎的身邊,她在看到薑黎換好衣服後便開口道:“薑黎,謝謝你。”
薑黎沒有吭聲,她裝作看鏡子裏的自己,其實是在窺視鏡子裏的劉豔。劉豔已經被白血病折磨得不成人形,何況,劉豔是真的老了,和她記憶中的媽媽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你放心,”劉豔的臉上帶著討好般的笑容,“我永遠都不會讓別人知道你我之間的關係,你隻是薑黎,陳雪的老師,一個好心人,僅此而已。”
薑黎點了點頭,依然沒說話。但其實她是有許多話想要說的,可是她說不出口,一句好話甚至是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她隻是望向鏡子,看著鏡子裏的劉豔佝僂著瘦弱的身體朝門口緩緩地挪動步子。
在她們母女倆將被推入手術室之前,劉豔看向了薑黎,她想讓薑黎給她一個回應,雖然她知道這手術並沒有太多的風險,但畢竟是手術,凡是手術都是有風險的,所以她想要薑黎的一個回應,哪怕是一個厭惡的眼神也是可以的。可是什麼都沒有。
薑黎隻是閉著眼睛,安安靜靜地仰麵躺著。其實她知道劉豔在看她,可她就是不想給劉豔任何的回應,她怕自己心軟,怕劉豔會誤以為自己已經原諒了她。
原諒,怎麼可能,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長時間的折磨所積累起來的傷痛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治愈。
她要劉豔對她心有愧疚,並且一直愧疚下去。
她本想就這麼閉著眼直到手術結束,隻是當她聽到了陳雪的聲音時,她還是睜開了眼睛。
“薑老師,”陳雪紅著眼眶俯下身看著薑黎,她握著薑黎的手說,“我在外麵等著你和媽媽出來。”
“嗯。”薑黎笑著點了點頭。
隨後,薑黎和劉豔同時被推進了手術室,那一刻,薑黎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心裏的怨恨在突然間消失了許多。
她閉上了眼睛,在醫生給她打了麻醉之後,她安靜地睡了過去。
薑黎醒來時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陳雪。
“薑老師,你醒了?”
“嗯。”薑黎點了點頭,她四肢無力,想要起來卻怎麼也起不來。
“薑老師,你要坐起來嗎?”
“嗯。”
陳雪扶著薑黎坐起來,將枕頭靠在床頭,讓薑黎倚在枕頭上。
薑黎問:“我睡了……多久了。”
“五個小時了,”陳雪握住了薑黎的手,“你太累了。”
“手術……順利嗎?”
“很順利,你放心。”
“哦,那就好,”薑黎頓了頓,“那你……媽媽呢?”
“她還在睡。”
“哦,她在哪間病房。”
“就在隔壁病房。”
“好,”薑黎抬起胳膊摸了摸陳雪的臉,“回去吧,明天還要上課。”
“我沒關係的,我……”
“聽話,”薑黎疲憊地笑了笑,“如果你不回去的話,我會生氣的,乖。”
陳雪離開後,薑黎又在床上坐了一會,本想躺下接著睡會,但最後還是艱難地下了床,走出了病房。
她來到了隔壁病房,在最角落的病床上看到了劉豔。她在門口愣了一會,然後走了進去。
她緩步來到劉豔的病床前,看到劉豔還在睡著便在凳子上坐下。
她看著劉豔,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劉豔那摻雜著銀白色的頭發,她在想,她已經有多久沒有這麼好好地看著她的母親了,她在夢裏夢到過這個場景,隻是夢裏的她在見到母親時是幸福的,可現實中的她卻毫無幸福可言,有的隻是痛苦與糾結。
劉豔真的老了,她還記得劉豔在離開之前還是風韻猶存的女人,她們班裏的許多同學都誇過劉豔,說她媽媽長得很美諸如此類的話,可是那個時候的美在如今劉豔的身上已經不複存在了,她的美和往事衝過時間的重重阻礙已經變得鏽跡斑斑了。
薑黎看著擱在病床上的劉豔的手,然後,她還是忍不住地握住了劉豔的手,她將劉豔的手握在了手心裏,輕輕地輕輕地摩挲著。
可是劉豔卻突然睜開了眼睛,薑黎嚇得條件反射般地將手縮了回去。
劉豔偏過頭看向了薑黎,衝她疲憊地笑了笑,她醒來後對薑黎說的第一句話是:“薑黎,謝謝你。”
薑黎像是逃命似的迅速站起身準備離開病房,但是劉豔卻用虛弱的聲音哀求般地叫住了薑黎:“薑黎,等等。”薑黎背對著劉豔站在原地。
“薑黎,”劉豔抿了抿幹裂的嘴唇,“媽媽……對不起你……”
薑黎沒有說話,但是眼淚卻湧了上來。
她沒有再逗留,也沒有留下一句話,她隻是留給了劉豔一個冷漠的背影,接著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
劉豔望著薑黎的背影輕輕地歎了口氣,她知道她欠了薑黎太多,恐怕一輩子都還不清了,更不用說她過去犯下的罪過。
……
薑黎在第二天便不顧醫生的勸阻出了院,因為明天將會是期末考試,她還要負責監考。
她出院的時候沒有通知任何人,所以當劉豔來到薑黎的病房的時候才知道,原來薑黎已經走了。
劉豔站在原地,失神地望著原先薑黎躺著的空空的病床。……
期末考試結束後,陳雪找到了薑黎,她的臉上掛著純美的笑容,過去的陰影已經一掃而空。薑黎喜歡陳雪,更喜歡陳雪的笑容。陳雪雖然已經是大學生了,但在薑黎眼裏,陳雪單純得就像是個孩子一樣。
陳雪笑嘻嘻地說:“薑老師,我以後可以叫你姐姐嗎?”
“啊?”薑黎愣了一下。
“對不起啊,薑老師,我有些沒大沒小了。”陳雪在看到了薑黎那一臉突兀和驚訝的表情後便知道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她抿了抿嘴唇,然後尷尬地朝薑黎笑了笑。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薑黎笑道,“你當然可以叫我姐姐啊,我倒是很希望能有你這樣一個妹妹呢。”
“真的嗎?”陳雪笑嘻嘻地挽住了薑黎的胳膊,“姐姐姐姐姐姐。”陳雪像是小孩子得到了一件新玩具一樣不停地叫著。
“傻丫頭。”薑黎捏了捏陳雪的臉。
“那姐姐你今天答應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你先說。”
“你先答應,否則我就不說。”
“好好好,”薑黎無奈地笑了笑,“你說吧,我答應。”
“我媽媽想邀請你今天晚上去我家吃飯。”
“我……”
“你可不許再拒絕了哦,”陳雪一臉嚴肅地說,“你要是再拒絕我,我真的會失望的。”
“其實不必這麼麻煩的。”
“你救了我媽媽,而且還幫了我們這麼多,”陳雪疑惑地看著薑黎,“可是你三番四次地拒絕了我媽媽的邀請,我讓我媽媽親自來請你,但我媽媽卻總是讓我來請你,好像她很怕你一樣。”
“有嗎?你想多了吧。”
薑黎本想搪塞過去,可誰知陳雪卻又問她:“薑老師,你是不是和我媽媽以前就認識?”
“啊?”薑黎一愣,隨即便矢口否認,“怎麼可能,我不是跟你說過嘛,我之前一直都在海市生活。”
“可我媽媽以前也是在海市生活啊。”
“那我也不可能認識你媽媽啊,海市那麼多人,怎麼可能認識你媽媽啊,”薑黎捏了捏陳雪的臉,“小丫頭,你想多啦。”
“哦。”但陳雪並不相信薑黎的解釋,其實從薑黎和劉豔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陳雪就已經覺得這兩個人有些奇怪,現在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尤其是薑黎為她和她媽媽所做的一切更是讓她有些難以置信,如果薑黎真的和她媽媽不認識的話,那為什麼薑黎願意為她媽媽做這麼多呢?
陳雪並沒有把懷疑寫在臉上,她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把薑黎請到家裏去,她一邊搖晃著薑黎的胳膊一邊撒著嬌地說道:“姐姐姐姐姐姐,去嘛,去嘛,你要是再不去的話,我媽肯定會罵死我。”
“好吧好吧,”薑黎最後終於無奈地鬆口,“我陪你回去。”
……
晚上六點半的時候,薑黎和陳雪胳膊挽著胳膊地來到了陳雪家的門口。
陳雪按了一下門鈴,門很快便被打開。
陳雪在見到劉豔後笑嘻嘻地說:“媽,你看我把誰帶來了。”
“薑、薑、薑……”劉豔掩藏不住內心的高興,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阿姨,你好,”薑黎伸出了手,臉上掛著職業般的笑容,“真不好意思,打擾了。”
劉豔很快便找準了自己的定位,她知道,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們之間的關係,所以她連忙裝作客客氣氣的樣子握住了薑黎的手,她笑著說:“薑老師,很高興你能來。”
薑黎笑了笑,隨即便迅速地將手抽走,劉豔尷尬了一下,然後便讓出了道讓薑黎和陳雪進來。
隻是所有的一切都被陳雪看在眼裏,她幾乎可以確定,媽媽之前一定是認識薑黎的,薑黎也應該是認識媽媽的,可她們兩個人為什麼在見到彼此後非要裝成是第一次見到對方的樣子呢?
陳雪沒有多想,她挽著薑黎的胳膊便走進了屋裏。
這是薑黎第一次來到劉豔的家。
劉豔在廚房裏忙著做飯,而陳雪則負責帶著薑黎在屋子隨便轉轉。
“這是我媽媽的臥室。”陳雪推開了劉豔臥室的門,領著薑黎走了進去。
薑黎一進去便看到了劉豔和陳旺達的那幅巨大的婚紗照。
照片中的劉豔穿著潔白的婚紗,她和陳旺達手牽著手幸福地笑著,隻是那笑容卻讓此刻的薑黎出奇的憤怒。她難以理解,那個時候的劉豔怎麼能有如此幸福的笑容,難道劉豔對於她所做的一切毫不在意嗎?難道她在和那個男人恩愛的時候沒有想過她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嗎?
原本稍有平息的怒火再次洶湧地燃燒了起來,她往後退了幾步,靠在了牆上。
她盯著照片上戴著眼鏡的陳旺達看,她至今仍能記得他那時候的樣子,仍能記得他送給她的那些外國軟糖的味道,那個時候她以為他是個好人,可沒想到,他居然拐走了她的媽媽,毀掉了她的家,甚至可以說,他和她媽媽一樣都是害死她爸爸的凶手。
“姐姐?姐姐?”陳雪晃了晃薑黎的胳膊,“你怎麼了?”
“嗯?”薑黎回過神來,“哦,沒什麼,隻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你……”陳雪猶豫了一下,“你認識我爸爸嗎?”
“你爸爸?”薑黎再次看向了照片上的陳旺達,“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認識你爸爸。”
“哦,我看你剛才盯著我爸爸的照片發呆,以為你認識我爸爸呢。”
“沒有……我怎麼可能認識你爸爸……”
薑黎在離開臥室之前再一次忍不住地看向了陳旺達。
吃飯的時候,她們三個人都很安靜,隻是安靜得有些尷尬,期間,劉豔曾給薑黎夾過一塊紅燒肉,因為她記得薑黎小的時候最喜歡吃的就是紅燒肉,每一次她做紅燒肉,薑黎都高興的不得了,但是薑黎卻立刻將她夾給她的紅燒肉夾到陳雪的碗裏,她禮貌地衝劉豔笑著說:“阿姨,不好意思,紅燒肉太油膩了,所以我不太喜歡吃,吃了以後我會惡心。”
“哦,這樣啊,對不起,我記得……”劉豔差一點就說錯了話,所以她趕忙糾正道:“我以為你喜歡吃呢。”
“不喜歡,從來都不喜歡。”薑黎漠然地看了劉豔一眼,隨即便低下頭繼續吃飯。
其實薑黎知道這紅燒肉是劉豔特意給她做的,她現在也依然喜歡吃紅燒肉,但是她不想接受劉豔對她的好,尤其是在剛才看到那張“幸福”的婚紗照和那張“溫馨”的全家福後,她甚至都不想再在這裏待一分鍾。
陳雪一直都在一旁察言觀色,薑黎和劉豔之間的尷尬和古怪讓她越來越好奇,越來越難以理解。
此時,電視上正在播報一則新聞:……本台最新消息,今天下午五點五十一分,一名刑警在捉拿犯罪嫌疑人的過程中不幸身受重傷,目前正在醫院裏搶救。這是海市與花市警方的一次聯合行動,受傷的刑警為海市的刑警隊隊長。據了解,犯罪嫌疑人……
薑黎不知為何心裏咯噔一聲,那一瞬間她忽然想起了沈哲。但她立馬便否定了剛才的那個可怕的念頭。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受傷的不可能是沈哲,但新聞上明明說的就是海市的刑警隊隊長。
薑黎極力地否定自己剛才的念頭,可那種不安的感覺太過真實,也越來越強烈,她在害怕,卻又不知道在害怕什麼。
她的手一鬆,筷子重重地掉到了地上。
陳雪見薑黎麵色突然一陣慘白,她不安地問:“姐姐,你怎麼了?”
薑黎沒有作聲,隻是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
“薑老師?薑老師?”劉豔擔心地拍了拍薑黎的肩膀,“你還好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我沒事,”薑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去打個電話。”
薑黎來到客廳的沙發前,從她的包裏拿出了她一直隨身帶著的那部舊手機,她的手哆嗦著打開了手機,然後便看到了半個小時之前的未接來電。
這個號碼不是沈哲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但是這個陌生的號碼連續給她打了六遍電話。
雖然她不知道這個號碼的主人是誰,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這一定不是騷擾電話或者詐騙電話,所以她毫不猶豫地便將電話回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兩聲便被接通。
薑黎剛要開口說話但卻被電話那端的男人搶先一步急切地問道:“薑黎嗎?你是薑黎嗎?”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劉克,沈隊的同事,”劉克焦急地說,“沈隊受傷了,傷得很重,情況很危險,現在正在搶救。”
薑黎的腦子裏嗡的一聲,雙腿一軟,差一點坐到了地上,幸虧身後的陳雪及時扶住了她。
電話裏的劉克繼續說道:“薑黎,我不知道你和沈隊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這些年來沈隊一直都很掛念你,甚至他在昏迷的時候都在喊你的名字,如果你有時間的話,能不能來一趟醫院。”
“在……在哪家醫院……”
“花市的第一人民醫院。”
薑黎掛掉電話後便立刻朝大門跑去,路上的時候不小心被椅子絆了一跤,她整個人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她扭到了腳,可她仍是咬著牙從地上爬了起來。
“薑老師,薑老師,”陳雪跑過來將薑黎扶起來,“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你要去哪?”
“陳雪,對不起,我有急事,你們先吃,我先走一步。”薑黎的聲音在抖。
薑黎推開陳雪,她拖著受傷的腳一瘸一拐地朝門口走去,但她沒走幾步便被劉豔給攔住了。
“薑黎,薑黎,”劉豔的兩隻手抓住了薑黎的胳膊,“你要去哪,我送你,好嗎?”她又看向了薑黎的腳,“你的腳受傷了嗎?要緊嗎?嚴重嗎?”
“陳雪媽媽,請你讓開。”薑黎的聲音冷得徹底,絲毫沒有任何的感情。
“薑黎,你聽我說……”
“我讓你讓開!”薑黎不管不顧地朝劉豔吼道,“你聾了嗎?聽不到嗎?不要在我這裏假惺惺,我一看到你就覺得惡心!滾開啊!”
劉豔和陳雪當即都愣在了原地。
薑黎又往前走了幾步但卻因為重心不穩再次摔倒在地。
薑黎急得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劉豔第一次看到薑黎如此的無助,眼淚頓時湧了上來。她急忙蹲下身將薑黎抱在了懷裏,她一邊輕撫著薑黎的背一邊輕聲說:“薑黎,薑黎,不要著急,不要著急,有我在,我送你過去,好嗎?”
薑黎的情緒徹底失控,對劉豔的憤恨此時此刻全都被她拋在了腦後,她感到了無助,這種無助比絕望更讓她痛苦。
“為什麼受傷的是沈哲,”薑黎哭著說,“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陳雪站在原地看著抱在一起的薑黎和劉豔,那一刻一個念頭在她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她的媽媽和薑黎或許是母女。
……
一天前。
海市某療養院。
沈哲在將車開進療養院的時候聽到門衛老大爺衝他打了聲招呼:“來了啊。”
“來了。”沈哲朝車窗外的老大爺笑了笑。
這些年來,沈哲隻要一有空閑時間便會往這裏跑,不單看門老大爺認識他,就連療養院裏的許多工作人員都和他很熟悉,尤其是當她們得知沈哲是刑警隊的隊長時,她們對沈哲便有了一種油然而生的敬意。
沈哲將車停在了老大爺給他預留的停車位上,他剛準備下車便聽到手機響了。
他從衣兜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劉克。
這個煩人的劉克,婆婆媽媽的,怎麼越來越像個女人了。
他本來不想接,可是電話的鈴聲吵得他心煩不安,所以他最後還是接起了電話。
“沈隊,”劉克再一次囑咐道,“還有一個半小時飛機就要起飛了,你現在在哪?”
“什麼一個半小時啊,明明還有一個小時零三十六分鍾。”
“沈隊,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矯情了。”
“好啦好啦,我馬上就到,你放心,耽誤不了。”
“沈隊,你……”
還沒等劉克說完沈哲便掛斷了電話。
沈哲小聲嘀咕了一句“婆婆媽媽的,煩死了”,然後他推開車門,下了車。
他走進療養院,來到了胡靜的房間,看到胡靜像以往一樣正坐在床上發呆。
他來到了胡靜的床邊,然後在胡靜的床邊坐下。
“胡靜。”他輕聲喚她。
胡靜轉過頭一臉茫然地看向了沈哲,她再一次忘記了他。“我是沈哲啊,”沈哲笑了笑,然後握住了胡靜的手,“今天過得還好嗎?”
胡靜迷茫地眨了眨眼,仿佛是在慢慢消化沈哲剛才的話,她消化了許久之後終於明白了沈哲所說的意思,接著便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沈哲的問題,但在同時,她又注意到沈哲正握著她的手,她條件反射般地立刻將自己的手從沈哲的手心裏抽走,然後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接著便一臉驚恐地看著沈哲。
沈哲心裏很痛,這麼長時間以來,胡靜時常在清醒與不清醒之間搖擺,她的記憶力也時好時壞,昨天可能還認識沈哲,但過不了多久便將沈哲忘得一幹二淨。
“小靜啊,你別害怕,”沈哲溫柔地說,“我是沈哲啊,你的丈夫,忘記了嗎?”
胡靜隻是一臉警惕地盯著沈哲看,不言也不語。
沈哲還想說些什麼,但在看到胡靜這個樣子後就沒有再說一句話。
他隻是安靜地看著她,不敢再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胡靜在以一種打量陌生人的眼神看著他,沒過多久,她好像對麵前的這個男人有了些許印象,但印象很模糊,就像是蒙在玻璃上的一層水霧,可是她心裏的一個聲音卻在告訴她,他是值得她信任的。
她抿了抿自己的嘴唇,迎上了沈哲的目光。
沈哲在看到胡靜正看向自己時便溫柔地朝她微笑,每一次他都會這樣,現在幾乎已經成為了條件反射的動作。
胡靜猶豫了一下,最後終於開口問道:“你……認識薑黎嗎?”
沈哲苦笑,每一次來,胡靜都會問一遍同樣的問題。他真的覺得難以置信,這些年來,胡靜將她身邊的人過去的事一點一點地全部忘記,她對他的印象也開始漸漸變得模糊,可她為什麼卻一直將薑黎牢牢地記在心裏。她明明是恨薑黎的,可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你……你認識薑黎嗎?”胡靜見沈哲沒有回答她便又試探著問了一句。
“你認識薑黎嗎?”沈哲反問過去。
胡靜用蒙昧的眼神看著沈哲,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
沈哲在床邊坐下,本想去握她的手,但最後還是將自己的手縮了回來,他問胡靜:“你對薑黎有印象嗎?”
胡靜點了點頭。
沈哲又問:“你和她是好朋友嗎?”
胡靜竟然點了點頭。
沈哲不禁笑了起來,明明是一對冤家,現在居然莫名其妙地成了朋友。或許,胡靜之所以會記得薑黎正是因為她對薑黎的恨,大概她從生來這世上從未如此恨過一個人,而她之所以如此恨薑黎也是因為他的緣故。
“你知道……她在哪嗎?”胡靜試探著問沈哲。
沈哲笑著說:“嗯,我知道。”
“那你能幫我找到她嗎?”
“能。”
“真的?”胡靜瞪著一雙天真的眼睛看著沈哲。
“真的。”
“那我們拉鉤吧。”胡靜伸出了勾起的小拇指。
“好,拉鉤。”沈哲笑著勾住了胡靜的小拇指,然後和她認真地拉了一下。
沈哲一直等到胡靜睡著的時候才離開。
他回到車裏,在開往機場的路上想起了薑黎,現在想來,薑黎已經離開了三年了,三年看似漫長,但其實一晃眼也就過去了。
坦白說,他真的從來沒想過要和胡靜離婚,即使胡靜病得再重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她,因為在他的心裏總是覺得自己虧欠了胡靜,或者說他總是覺得胡靜目前的境況與他有著脫不掉的關係。所以,當胡靜在三年前也就是她比較清醒的那幾天裏和他提出離婚的時候,難以置信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當時的心情。
他問她為什麼。
她隻是說:“我恨你。”
其實那個時候她也隻是知道他是她的丈夫,對於他以及他和她過去的事情她都記不起了,隻是她的潛意識在告訴她他是她應該恨的人。
他一開始並沒有同意,可是當他拒絕了她的要求時她便突然變得歇斯底裏,房間裏所有的瓷器全部被她砸碎,她扯掉枕套,撕掉著被套,撕掉自己的衣服。
到後來,她甚至將衣服脫光,想要赤身裸體地跑到外麵去。
他哭著問她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她說她知道她身上所有的衣服都是他給她買的,在她心裏,他給她買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髒的,連他的手他的眼神都是髒的。
他說她身上的衣服是療養院發的,他從來就沒有給她買過任何一件衣服。
她不信,她罵他是騙子,甚至罵他是雜種畜生。
他抱住她,任她打任她罵,可是她吼叫著不要碰她,把他的髒手從她的身上拿開。
直到療養院的工作人員趕到並給她打了鎮定劑後她才漸漸地安靜下來。
他看著她依偎在工作人員的懷裏,他明顯能感覺到,她現在寧願與療養院的工作人員親近都不願與他親近。
可他到現在都不明白他到底做錯了什麼,是什麼事請讓她對他如此恨之入骨。
總之,他最後還是和胡靜離了婚。
也就是從離婚之後起,她的狀況就變得越來越糟糕,記憶力也開始直線下降。
他帶她跑遍了海市的所有醫院,甚至去了北京、上海和廣州,所有的醫生都隻是搖了搖頭,給出的建議也都是讓她在家裏安心療養,他知道,她未來的生活已經被這些醫生給判了死刑。
可後來他卻發現,過去記憶的丟失對她來說或許不是一件壞事,至少她可以幹幹淨淨地麵對自己,麵對這個世界。
沈哲將車停在了機場的停車場。
他下了車,拿好手機和行李,走進了機場。
……
海市最大的詐騙團夥頭目和主要骨幹成員連夜逃往了花市,所以為了將這些漏網之魚一網打盡,海市和花市的警方成立了聯合專案組,他們要在最短的時間裏將所有犯罪嫌疑人繩之以法。
沈哲作為海市的刑警隊隊長帶隊乘飛機來到了花市。
他們一下飛機便馬不停蹄地來到了花市公安局。
據花市刑警介紹,他們已經找到了犯罪嫌疑人的藏身地點,另外他們還發現,這個詐騙團夥在花市也有分支機構。
沈哲和花市的刑警隊隊長一致決定,事不宜遲,明天下午便立刻實施行動。
第二天的下午,沈哲和他的同事們身著便衣埋伏在了犯罪嫌疑人藏身的某酒店的周圍,而在幾十米遠的地方停了五輛警車。
下午五點整,抓捕行動開始。
當沈哲和他的同事們破門而入的時候,那些犯罪嫌疑人大驚失色,他們其中的大部分都紛紛投降,偶爾幾個想要負隅頑抗的很快便被製服。
沈哲清點了一下人數,目前被抓獲的犯罪嫌疑人一共是十九個。他又挨個仔細地辨認了一下,可是他並沒有發現他們要找的那個頭目。
沈哲決定按兵不動,並指揮停在門口的五輛警車立刻隱蔽起來。
他們在等待,等待那條大魚自動上鉤。
下午五點四十六分。
身著便衣的沈哲和他的幾個同事裝作閑逛的行人走出了酒店,當沈哲獨自一人走到酒店對麵的一家便利店的時候,他看到了迎麵而來的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男人略微瘦小,平頭,眼神中微有殺氣,另一個略為肥胖,光頭,眼神中滿是傲慢與不羈。
沈哲對於那個平頭男人並不熟悉,但是他一眼便認出了那個光頭男人,因為這個光頭男就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與此同時,那個光頭男人也同樣將目光移向了身著便衣的沈哲,而吸引他注意的便是沈哲那雙鷹一般銳利的眼睛。他和警察打過太多次交道,對於警察的那種令他心驚的眼神再熟悉不過,所以光頭男立刻停住了腳步,站在了原地。他的手在不經意間扯了扯他同夥的衣服,他同夥立刻心領神會地看了一眼沈哲,隨後便恍然地也同樣停住了腳步。
可沈哲並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他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朝那兩個人走過去,可是那兩個人並不是傻子,秉承著不怕萬一就怕一萬的作風,他們二話不說拔腿就跑。沈哲見他們跑了便立刻追了過去,同時他還用對講機通知了他的同事們,讓他的同事們立刻攔住他們。
可是他話音剛落,那兩個人卻很快地跳上了車。
沈哲萬分慶幸自己的車停在離他們的車不遠的地方,所以當他們開著車朝前飛竄出去的時候,沈哲也同樣開著車跟了過去。
那兩個人大概知道周圍埋伏了許多警察,所以他們並沒有走主幹道,而是七拐八拐地鑽進了一條小道,由於他們事先並沒有了解地形,所以跑著跑著便跑到了一條死路上,他們拐了個彎,拐到了一片廢棄的廠房前,這一次他們再也沒有地方跑了。
他們當然不可能就這麼束手就擒,所以他們立刻下了車衝進了廠房裏,而緊跟其後的沈哲在將車停下後也同樣下了車,他大喝了一聲“站住”,隨後也跟著跑向了那個廢棄的廠房。
他在跑到廠房大門口的時候站住,從腰間摸出了槍,因為他看到那兩個人在跑向廠房的時候手裏分別都握著一把刀。
沈哲一邊舉著槍一邊緩步地踱進了廠房。
廠房裏沒有燈,有的隻是一片黑暗和死一般的安靜,所以在裏麵的任何響動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沈哲掏出手機,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功能。
他一邊照著一邊慢慢地往深裏走,他大聲喊道:“投降吧,你們已經無路可逃,趕緊出來!”
可是沒有任何人回應,回蕩在這空曠的廠房裏的隻有他自己的聲音。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了不遠處有腳步移動的聲音,他立刻將手機照過去,然後看到了那個手持水果刀的光頭男人。那個光頭男人被沈哲照到後臉上一驚,隨後有些束手無策地往後退了幾步。
沈哲喊了一聲“不許動”,然後加快腳步朝光頭男跑了過去。
當沈哲跑到光頭男麵前時,他突然聽到他身後傳出了腳步聲,雖然細微瑣碎,可他仍能清楚地聽到。但他仍按兵不動,裝作什麼都沒聽到一樣用槍對著光頭男說道:“把刀放下!馬上!”
光頭男一見到槍便嚇得一哆嗦,手中的刀也跟著掉到了地上。
“抱頭蹲下!”
“警察同誌,”光頭男一臉委屈,“我也隻是為了混口飯吃,能不能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保證我一定會金盆洗手,重新做人。”
“你這些話留著到法院去說吧。”
就在光頭男哆哆嗦嗦抱著頭蹲下的時候,沈哲忽然聽到身後的人正朝他這裏快速跑來。他立刻回過身,將手機照向那個平頭男人,平頭男人先是一愣,隨即便舉起刀揮向了沈哲。
沈哲一個閃身,輕易地躲開了平頭男人的攻擊,接著便用槍頂住了平頭男人的頭。
“把刀放下!”沈哲麵無表情地吼道,“再反抗我就開槍了。”
男人聽完後立刻將刀扔到了地上,然後將雙手舉了起來。
此時的沈哲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對身後的那個嚇得直哆嗦的禿頭男人放鬆了警惕,也就是這不經意間的放鬆給了禿頭男行凶的機會。要知道,對於禿頭男來說,警察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這些警察不僅搗毀了它在全國多個地方的詐騙公司,而且還抓走了他手下所有的員工,現在就連他唯一的賴以生存的業務也給毀掉了,他怎麼能不恨警察。對於此刻的他來說,他的心裏早已沒有了是非觀念,有的隻是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執念。
他被警察逼得走投無路,他知道他被逮捕後的結局是什麼,以他這些年來通過詐騙得到的贓款來講,他很有可能會被判無期徒刑甚至是死刑。
所以,此刻,他心裏的憤怒和恨意壓製住了他內心的恐懼。
他撿起地上的刀,緩緩地站起身。
此時,廠房外麵警笛聲大作,他知道他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他看著沈哲的背影,然後迅速地衝過去,從後麵將刀插進了沈哲的身體裏。
沈哲的身體抽搐一下,而他麵前的平頭男也抱著必死的決心將他的刀也捅進了沈哲的腹部。
沈哲跪在了地上,但是他死死地握著手裏的槍,因為他知道,一旦被這兩個亡命之徒拿到了槍,那麼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但是這兩個亡命之徒沒機會再行凶了,因為他們很快便被衝過來的警察給製服了。
沈哲拔出了插在身上的兩把刀,看著血汩汩地從他的身體裏流出,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可能就要死了。
他聽不清周圍人在說些什麼,隻是覺得自己的四肢開始變得軟弱無力,身體也漸漸地變冷,之後他便失去了意識昏了過去。
……
薑黎在劉豔的攙扶下趕到了醫院,接著便在手術室的門外看到了焦急等待著的劉克。
劉克一見到她們來便立刻迎了上去。
薑黎一看到劉克便一把抓住了劉克的衣服,她用顫抖的聲音不停地問著劉克:“沈哲他怎麼樣了,啊?他怎麼樣了,說話啊,他怎麼樣了!”
“薑黎,薑黎,你不要激動,你先坐下。”劉克想要讓薑黎坐在排椅上,可是薑黎不肯坐。
她依然揪著劉克的衣服不停地問他:“沈哲他到底怎麼樣了,他傷到哪了?是不是很嚴重?有多嚴重?說話啊!”
“薑黎,你不要這樣,”劉豔抱住了激動的薑黎,“你放心,沈哲不會有事的。”
“薑黎,”劉克哽咽著安慰道,“你放心,沈隊肯定不會有事的。”
薑黎抓著劉克衣服的手垂了下來,她並不相信她們安慰她的話,她隻是感到了一種無力感,她在想,萬一沈哲真的死了怎麼辦,萬一沈哲真的出不來了怎麼辦。
想到這裏,她的眼淚突然流了下來。
薑黎任由著沈哲和劉豔把她按在了排椅上,就在此時,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一名護士急匆匆地跑出來問道:“誰是家屬。”
薑黎想都不想地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連忙跑到護士麵前激動地說道:“我是,護士,我是。”
“病人失血過多,急需B型血,但是醫院血庫裏的B型血幾乎消耗殆盡,你們誰的血型是B型。”
“我,我的血型是B型。”
護士看了一眼薑黎,隨後便說:“那你趕快跟我來。”……
手術結束之後,沈哲便一直處於昏睡狀態。
但其實他昏睡的時間並不算長,算到現在也僅僅隻是六個小時而已,可這六個小時對於薑黎來說太過漫長,每一秒每一分都太過漫長。
雖然醫生說手術很成功,沈哲也會很快醒過來,但是她仍然很不放心,隻要沈哲沒睜開眼睛她就會擔心。
她自始至終都緊緊地握著沈哲的手,此刻她早已將胡靜拋到了腦後,將所有的顧忌拋到了腦後,她現在什麼想法什麼念頭都沒有,她隻是想讓沈哲醒過來,僅此而已。
“薑黎,”劉豔拍了拍薑黎的肩膀,然後在她身旁坐下,“喝點紅糖水吧,你抽了那麼多血,身體會吃不消的。”劉豔小心翼翼地將裝滿紅糖水的保溫杯遞給薑黎。
薑黎看了一眼劉豔,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接過了保溫杯,然後喝了一口。
“薑黎,”劉豔小心地說,“都已經淩晨三點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怕你會累壞身體。”
薑黎沒有看劉豔,也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其實她真的有些乏了,可她真的不願意離開,她想親眼看到沈哲醒來。
當沈哲處於生死邊緣的時候她才知道這些年來她對沈哲的感情其實一直都沒變,她沒有必要騙自己,她的心裏其實依然裝著沈哲,也隻有沈哲。
這三年來,她時常向老天爺祈禱,祈禱老天爺能眷顧沈哲,眷顧胡靜,眷顧他們的婚姻和生活,當然,也希望老天爺能眷顧一下自己。
當護士拿著病危通知書讓她簽字的時候她就在想,如果沈哲真的死了的話,那她該怎麼辦。她當然不會去殉情,因為她知道沈哲一定不會允許她這樣做,即使她和他在另一個世界相遇,他也一定會怪她,她要好好地活下去,替他好好地活下去,但是她知道,她的餘生一定會萬分痛苦,這世上恐怕也很難出現像沈哲這樣能走進她心裏的男人。
劉豔看著眼神呆滯的薑黎,心裏很是難受,此刻,她仿佛忘記了薑黎對她的仇怨,在她的眼裏,薑黎隻是她的女兒,所以,她下意識地撫摸起了薑黎的頭,但很快便吃了一驚,隨即就把手縮了回來。她以為薑黎會大發雷霆或者用厭惡的眼神看她,但是什麼都沒發生。
劉豔不知道薑黎和這個躺在病床上的叫沈哲的男人之間究竟有怎樣的糾葛,但她很清楚,薑黎很在乎他,甚至將他視為她的生命,而他也很在乎薑黎,否則也不會在昏迷中呼喊薑黎的名字。
“薑黎,”劉豔低聲說,“你餓嗎?我去買些東西給你吃吧。”
薑黎搖了搖頭。
“你身體很虛弱,又不肯休息,”劉豔擔心地說,“我怕你這樣會熬壞身體。”
薑黎又喝了一口紅糖水,然後低聲說:“謝謝你,我什麼也不需要。”
雖然隻是簡單的一句話,但卻讓劉豔的心裏瞬時感到了溫暖,因為這是薑黎第一次對她說“謝謝”。
“你很喜歡他,對吧?”劉豔小心地試探著問。
薑黎沒有作聲,隻是安靜地看著病床上的沈哲。
劉豔大著膽子地將手蓋在了薑黎的手背上,見薑黎沒反應便將薑黎的手握在了手心裏。薑黎的手冰涼,涼得讓劉豔覺得心疼。她知道不管自己怎麼勸薑黎都不會離開病房半步,所以她也不再勸,隻是安靜地看著薑黎。
她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看她的女兒了,上一次是十多年以前,薑黎八歲的時候。
隻不過現在一切都變了,薑黎長大了,而她也變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