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最後的約定

2018年2月18日,農曆大年初三。重慶市公安局渝北區分局交巡警支隊石船公巡大隊大隊長黃長富該“下崗”了。

此“下崗”非彼“下崗”,其對應詞是“上崗”,意即上班。同事們都愛這麼調侃巡邏交接班。對於已連續上班一周的警察們來說,“下崗”就意味著圓滿完成了工作任務,意味著可以換下一身沾滿汗塵的警服,回家與翹首以盼的家人團聚,度過一個歡樂祥和的春節了。

雖說這一隊民警在大年三十、初一、初二都沒能與家人一起吃上年夜飯、收看央視春晚、觀賞煙花爆竹,不過那有什麼呢?老百姓能吃上年夜飯,能看春晚,能觀賞煙花爆竹,他們就心滿意足了。“百姓過節,警察過關”,不就是說的這層意思麼?接下來,後一批同事會來接替前一批人的工作,“下崗”的也該回家去,洗個臉擦把汗,換上便裝,陪家人走走“人戶”喝喝小酒,好好鬧熱幾天了。

每個大年初三,都是這麼一個“下崗”“上崗”無縫對接的日子,也照例有一個交接班工作會。作為石船公巡大隊的一把手,黃長富在把後頭幾天的工作任務交代給下一班的人時,照例會叮嚀幾句。

上午8點半,大隊全體9名民警、25名協警齊齊整整地坐在了會議室。副大隊長楊雪峰就坐在黃長富身邊。後一班,將由他帶隊,繼續去完成春節期間的春運安保工作。

黃長富通報了前一班工作情況,傳達了上級關於春運安保工作的任務和要求,強調了執法規範、執法安全、內部安全等具體事宜。“楊大,後一班就交給你了。交通保暢、工作紀律、執法態度、執法安全,一樣都不能掉以輕心。”楊雪峰一邊認真地在工作筆記本上記錄,一邊笑著點點頭:“黃大,沒問題,你就放心回去過節吧!”

工作安排妥了,氣氛開始輕鬆起來。大家互相祝福春節快樂,還你一句我一句開起玩笑來。幾個年輕人嘻嘻哈哈衝楊雪峰嚷嚷:“楊大,過年過節的我們跟著你執勤,還是請我們吃點小夥食嘛!”楊雪峰哈哈一笑:“哦,好小的事嘛!等任務完成了,哪天你們都來我家,我親自下廚招待大家。”大家齊齊歡呼:“好!黃大也要出席喲!”“那還用說!”

黃長富笑嗬嗬地看著楊雪峰,楊雪峰也衝他咧嘴笑,一臉高興。這樣的默契,他們之間已有一年半了。自從2016年楊雪峰從重慶市公安局渝北區分局交巡警支隊兩路大隊調到這裏,兩人搭檔就十分順手。石船公巡大隊警力少,轄區麵積大,通車裏程長,交通管理任務很重。這裏國道、省道、縣道、村道縱橫,學校、村鎮、景區交錯,日常交通秩序管理、交通事故處理、重點客貨運企業車輛及駕駛員管理、交通安全宣傳、日常交通糾違、街麵治安刑事警情前期處置等工作任務十分繁重,平時日均糾違三十到四十件,每天處理交通警情二十至三十起是稀鬆平常之事。若是逢年過節、趕場天,那工作量就更大了。就說這春節吧,好像城裏人都奔農村來了:打工回鄉的,走親串友的,跑附近景區玩的,開車路過的……人挨著人,車擠著車,生生把鎮上那條雙向兩車道堵成了一鍋粥。如果沒有交巡警及時排堵保暢,整個道路必定全部癱瘓。

在這樣高強度的工作負荷下,同事們也需要抽空放鬆放鬆,比如一窩蜂跑到誰家裏整點小夥食,你殺隻雞我買條魚,他弄點涼菜鹵菜……謔謔,安逸得很!佳肴在前,一堆心裏話一吐,一段時間裏堆積的勞累、委屈、壓力便消散得七七八八了。

“好,接下來各就各位,該回家陪老婆的陪老婆,該上崗巡邏的巡邏。散會!”黃長富幹淨利落地宣布散會,收起筆記本,起身回辦公室去了。大家也隨後散去,各自忙活開了。

再見,竟是永別

9點多,處理完手頭事情的黃長富準備回家了。臨走前,他又習慣性地踱進隔壁楊雪峰的辦公室,準備隨便聊上兩句。楊雪峰一邊整理桌上的工作筆記本和文件,一邊笑著打趣:“黃大,你都連上七天班了,還舍不得回去見嫂夫人哪,是不是還想陪我上一會兒班?”兩人說笑幾句後,黃長富便離開辦公室,回家去了。

他沒有想到,僅僅兩個小時後就出事了。之後好些天,一想起那天的場景,他就難過地念叨:“說老實話,如果早曉得要發生後麵這件事,我真的該留下來陪著他呀!”

遺憾的是,已經沒有“如果”了。

9點20分,黃長富開車往家裏趕。在他父母家裏,三親六戚都等著他,一桌豐盛的家庭大餐就等他回去開席呢。一想到這裏,他心裏就熱騰騰的,甚至哼起歌來。

回到自己家裏,黃長富和妻子收拾收拾,就準備一起回父母家團聚了。當警察的日忙夜忙,哪有固定休息時間。這會兒馬上就夫妻雙雙把家還了,老人家不知該有多高興呢。

11點19分,手機響了。他一看,是大隊值班室的電話。就算回家也經常是工作電話不斷,幹這一行就是這樣,不管白天晚上,不曉得哪個時間事情就找上門來了。這陣兒會是啥事呢?

剛按下接聽鍵,對方焦急的聲音就撞入耳膜:“黃大,出事了,楊大被人刺了!已經送醫院了!”

黃長富渾身一震。這才多久一會兒,怎麼會出這麼大的事?雪峰傷成什麼樣了?到底有多嚴重?他立即撥打楊雪峰的電話,無人接聽。他越發緊張,馬上又撥,這次有人接聽了,但不是楊雪峰,是協警唐康。唐康聲音嗚咽帶著哭腔:“黃大呀……楊大被人刺了好多刀,流了好多血,已經不行了……”

“啊?!”黃長富容不得多想,馬上衝妻子大喊:“快點,走!”兩口子衝出門,由妻子開車徑直往石船趕。一路上,黃長富心急火燎不斷地打電話。

第一個電話是打給石船衛生院院長的。“我們的民警受傷了,現在情況不明!請老兄馬上幫忙核實一下,同時開通綠色通道趕緊救人,我等你電話!拜托了,拜托了!”

黃長富把手機緊緊攥在手裏,生怕漏掉一個電話。他急需第一時間弄清楊雪峰的傷勢,但心裏又有些說不出的怕。他腦子裏閃過許多種可能。輕傷?那就阿彌陀佛!警察哪有不受傷的。好好治療,好好將息就好。重傷?隻要不危及生命,先期止血清創包紮,然後馬上往就近條件最好的醫院送!

與兒子告別,楊雪峰的母親抱著他的警服泣不成聲

黃長富想,唐康那小子還嫩,長這麼大也沒見過啥流血掛彩的,怕是一見血就嚇暈了吧?對,得趕緊給分局報告,自己這邊馬上指揮石船公巡大隊,通知沿線同事們快速疏通道路,爭取以最快速度把人送到大醫院!

他正飛快地思考對策,不到一分鍾,手機又響了。是醫院院長打來的。黃長富忐忑地按下接聽鍵。“傷員傷勢過重失血過多,抬到搶救室就摸不到脈搏了。我們電擊、呼吸機全都用了,還是沒有救過來……對不起呀,老黃,我們盡力了……”院長的聲音低沉,卻似炸雷在黃長富耳邊炸開,炸得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後麵的話,他都聽不清了。

幾小時以前還活生生的一個人,這就沒有了?開會的時候就坐在旁邊,還說要請大家吃小夥食的人,這就走了?

也許是他臉色太難看,妻子一邊開車一邊小心地瞄他,輕聲問:“……沒了?”黃長富頹然地掛斷電話:“沒了……”他在心裏狠狠地咒罵:天不開眼!天不開眼!哪怕他斷手斷腳落下殘疾,哪怕他成了植物人!隻要保住一條命也好!怎麼能就沒了啊!

黃長富盡力平靜一下,隨後又撥通了電話:“分局指揮室嗎?我是石船公巡大隊……”

一下車,他拔腿衝進醫院,穿過走廊,一腳踏進搶救室的門。眼前景象,令他如墜萬丈深淵。

楊雪峰靜靜地躺在搶救台上,兩手無力地垂下,頭歪在一邊,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他的警服上,全都是血。一名醫生正俯下身子,小心地拭去他嘴邊的血跡。

黃長富茫然四顧。他突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分局羅紅局長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地站在窗前,如一尊木雕。

“羅局,羅局?”黃長富連喚兩聲,羅紅似乎沒有聽到,依然一動不動。“羅局!”黃長富有些嗚咽,又喊了一聲。羅局才慢慢轉過身,眼圈泛紅,望了他一眼,低低地“嗯”了一聲。今天分局值班領導是羅紅,他恰好在附近檢查工作,一聽到分局指揮室的報告,就火速趕了過來。

兩個中年男人,咫尺相對,淒然無語。

寧可鮮血流幹,決不放過凶手

此時,凶手已被控製,石船派出所、分局刑警支隊等部門已完成現場布控並迅速展開調查,同時,分局立即將情況報告了市公安局。

此時,石船公巡大隊全體民警協警正從四麵八方往石船方向迅速收縮。

根據案偵部門的調查,從現場民警、協警和群眾的講述中,那血色一幕開始一幀一幀清晰回放……

上午10點多,石船街頭車水馬龍,人群摩肩接踵。街上距大隊約500米處有一個十字路口,其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別連接著重慶玉峰山森林公園、統景溫泉風景區、大盛鎮、龍興古鎮。狹窄的十字街口,彙集了南來北往的車流,平時就比較擁擠,此時正值春節,更是擁堵。

楊雪峰很快和隊友們走上街頭,分布在街上各點疏導排堵。這時,楊雪峰站在十字街口,發現一輛摩托車駛來,車上駕駛員張某沒戴頭盔,且後座超員,載了兩個人。楊雪峰將其攔下,查看證照,指出其違法行為,責令其消除違法狀態。此時路麵更加擁堵。楊雪峰見狀便告知這位摩托車駕駛員張某,自己先去排堵,回頭請他到隊上接受處理。

張某鐵青著臉離開了。根據後來刑警支隊的調查和張某的親口供述,當時張某很快便拐進了十字路口附近的一條支路,那裏是個小商品市場。經常穿梭於這一帶的他很熟悉街上的環境。他直接進了一家小五金商鋪,準備買一把刀,但沒有看中合適的。他又去了附近的另一家店,刀是看中了,但老板一看他滿臉戾氣,便找借口不肯賣給他。張某轉身就走了。

張某陰著臉騎車回家,找出了一把刀。那刀不大,黃色的刀柄,長約10厘米,刀身不寬,長度比刀柄更長一點,約莫15厘米,刀尖呈弧形上挑,閃著森森冷光。他又找了一塊抹碗布纏在刀柄上。據張某後來交代,他覺得這樣能增大摩擦力,捅刺時不容易打滑。準備停當,張某將刀子揣在衣服裏,又騎車直奔街上而去。

由於案發時楊雪峰與張某有過打鬥,楊雪峰所佩戴的執法記錄儀被摔壞,因此無法看到當時的圖像,隻能聽見一些無法分辨的噪聲。而路麵安裝的社會監控鏡頭隻能錄下圖像而不能反映雙方對話的內容。因此後來的事情隻能根據警方調取的監控視頻進行分析。

張某趕到街上,找到正在執勤的楊雪峰,兩人有過幾句簡單對話。隨後,楊雪峰繼續在街上巡邏,張某緊隨其後。突然,張某趁楊雪峰不備,掏出尖刀,以極快的速度發動了襲擊。

監控視頻清晰顯示,張某第一刀就直奔楊雪峰的頸部而去。在張某的突然襲擊下,楊雪峰顯然是受傷了,但他旋即伸手去抓張某的刀和手,試圖製伏對方。兩人在人流熙攘的路邊展開了殊死搏鬥。楊雪峰中刀且傷在要害部位,力量、速度明顯減弱,而此時張某又連續發動致命攻擊,一刀,兩刀……連續刺向楊雪峰。

鮮血,四處飛濺。楊雪峰沒有退卻,繼續拚力抓住張某與之搏鬥。周圍群眾大嘩,紛紛驚叫:“殺人了!殺人了!”

離這邊大約50米處,協警唐康正在執勤。聽到喧嘩,他循聲一看,大驚失色,迅速衝過來,勇敢地與張某搏鬥。另一名協警也聞聲從另一端飛奔而來,兩人試圖合力製伏張某。而失血過多的楊雪峰卻力不能支,無聲地倒在了地上……

唐康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看著楊雪峰的血湧泉般狂噴而出。唐康感到楊雪峰情況危急。唐康渾身劇烈顫抖,衝著四周厲聲狂喊:“快打120啊!”

那一聲嘶喊,穿透密集的人叢、街麵,似要撕裂陰霾的天空。道旁深黛色的樹葉似有感應,簌簌地掉落一地……

血案之後,黃長富和同事們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楊雪峰頸動脈被刺傷,當時便血流如注。許多人都懂得一個醫學常識:動脈被傷,失血速度是非常快的。當時,楊雪峰盡管頸動脈受傷,卻仍死死抓住張某不放。在與張某搏鬥的過程中,楊雪峰不但傷口受到撕扯、疼痛加劇,而且劇烈搏鬥還會造成血液循環加快,導致他失血更加嚴重。身為警察的楊雪峰豈能不知這樣做的後果?!如果他不去奪刀,不去與張某搏鬥,他是不是還能多撐一陣,是不是會多一分生還的可能?

“不!”黃長富咬著牙拍案而起,“楊雪峰不會這樣做!首先,他是警察,危急關頭,這就是一個警察的本能。他寧願鮮血流幹也不會放過凶手!如果當時是我和其他警察,我們也會和他一樣!其次,麵對殘暴的凶手,為了群眾的安危,他也不能鬆手。”

還有一個疑團,一直縈繞在人們心頭:張某為何因一起違章便對警察痛下殺手?按照正常人的思維想不出個究竟,於是又有人猜測:張某是否患有精神疾病?

這一猜測,很快被大量調查證據否定。張某因長期的不良經曆,導致心理陰暗扭曲,報複社會的動機十分明顯。通過交通違法處理信息係統的篩查,張某的違章信息竟達21條,且都是被民警現場執法處理的。回溯其過往,一條清晰的暗黑軌跡赫然呈現在世人麵前。這,無疑為他2月18日的瘋狂行為提供了具有說服力的解釋。

44歲的張某是石船人,在6個孩子的家中排行老幺。2002年,他因犯盜竊罪被重慶市忠縣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0年,2012年刑滿獲釋,出獄後主要靠“跑摩的”生活。暴躁,又有過案底,沒有哪個女人願意跟他過日子。可張某沒有反思過去,而是破罐子破摔,將一腔怨恨發泄給社會和周圍的人。

張某在家喂了二十幾條惡狗,那些狗到處亂竄,經常咬死村民們喂養的家禽。有人找他賠錢,他惡狠狠地提起刀就追,嚇得再沒人敢找他理論了。

有一年,張某一年都不交電費,當地供電所按規定斷了他家的電。張某得知後,提起菜刀就要去殺供電所所長楊某。張某的姐姐嚇壞了,趕緊給村支書打電話,叫村支書通知楊所長趕緊答應恢複用電,張某欠的電費由她來幫他繳,這才化解了一起流血事件。這樣的事,張某已幹了不止一次兩次。萬萬沒想到,這次他的屠刀竟然揮向了正在執勤的楊雪峰。

根據法醫鑒定,張某行凶時連續捅刺楊雪峰五刀,速度快力度大,使楊雪峰頸部、胸腹部、肩部多處受傷,其中最長的一道刀口達11.2厘米。楊雪峰最終因多組織器官損傷致失血性休克死亡。

黃長富悲憤又憂心。雪峰走得這麼突然,這麼慘烈,作為他的單位領導,怎麼給他的家屬開口呢?猶豫半晌,他不得不硬著頭皮撥通了楊雪峰的妻子黃雅莉的手機。

黃長富並未見過黃雅莉,隻知道她的工作單位是渝北區人民法院。電話那一端,一聽黃長富表明身份,黃雅莉頓時歡快地招呼:“黃大,節日好!你難得找我啊,有什麼事嗎?”

黃長富心亂如麻,卻不敢馬上說出真相,便盡力把語氣放得平緩些:“哦,雪峰這裏出了點小事,你能不能到單位上來一下?”

“什麼事喲?我猜猜……他違反紀律了,領導找他談話?哎呀,究竟是什麼事嘛?”那邊依然一說一個笑。

黃長富說不下去了。對方愈是語調輕快,他愈是無言以對。他很怕,怕她再多問一句,他就會哭出來,就會讓她聽出端倪。不能再說了!他趕緊吩咐黃雅莉:“唔……你還是先來大隊再說吧,就這樣。”“啪”,掛斷電話,他無力地靠在了醫院的長椅上。

他感覺,就這短短一會兒,他的力氣、精神,都耗盡了……

七尺男兒柔腸斷

渝北區一碗水殯儀館裏,哀樂低回。“衝鋒在前不辱警察使命,享樂在後永保人民平安”“忠魂不泯,浩氣長存”……一副副白底黑字的挽聯,無聲地寄托著人們的哀思。

楊雪峰身著警服,安靜地躺在菊花環繞的靈柩中。他的身上,覆蓋著中國共產黨黨旗。

市裏的領導麵色沉重嚴峻地趕來了:“要盡快依法懲治凶手,以告慰英烈英靈!”

數百名警容嚴整的民警流著淚趕來了:“兄弟,我們來看你了……”

許多兩路街道、石船鎮的群眾紅著眼睛趕來了:“楊警官,讓我們來送送你……”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一步一泣,悲不能抑。所有的眼淚,潮水般彙聚到了小小的悼唁廳裏。楊雪峰的妻子黃雅莉一進悼唁廳就暈倒了。清醒後,這個知書達禮的女人流著淚,支撐著守在逝去的丈夫身邊,還幫著照顧幾近崩潰的公公婆婆。楊雪峰年逾七旬的雙親渾身顫抖,欲哭無淚,全憑眾人攙扶著才沒有倒下。此情此景,讓在場所有人都潸然淚下。

黃長富和同事們忙前忙後,幫著照料親屬、招呼來人、料理後事。每個人都想去安慰楊雪峰的親人,卻又不知怎樣才能減輕他們的哀痛,哪怕一絲一毫。

2月19日晚上,追悼會前一晚,悼唁廳裏,黃長富他們也在那裏。楊雪峰的父親2017年患骨癌,還在治療中;他的母親多年前就患有糖尿病,近年已多次住院。遭此打擊,本就病弱的楊媽媽幾乎連站立的力氣都失去了,然而,弱小的她還在拚命克製著自己。

黃長富發現,楊媽媽幾乎每隔半小時就過靈柩這邊來,呆呆地凝視躺在棺木中的兒子一會兒,直到支持不住了,才一步一回頭地離開。誰也勸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