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出了醉仙閣，秦書醉悶悶不樂，一直沿西市這條街漫無目的地走著。
在這煙柳繁華之地，他來到一家小茶館要了一杯茶，坐在一張沒有人的桌前。
他就這樣若有所思而無所思地坐著，時不時舉起手中的茶盞啜飲一口，聽周圍的茶客或高聲或低聲地談天說地，他聽不清他們談說的內容，隻是感到這此起彼伏的聲音就像冬天的火包裹著他，很舒適，很溫暖。
他不想離開，就想這麼一直坐下去。他坐了很久，等到茶館裏已是人走茶涼、隻剩下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在默默看書的時候，一陣冰冷的恐懼開始在他全身蔓延。他微微顫抖著拿起茶盞，想要喝上一口，這才發現茶盞裏早已沒了茶，隻有餘下的黑色的茶渣沉在杯底，一動不動有如死人。
“難道我就要這麼死了嗎？”他想到了死，這是他之前也想過的，可直到今天他似乎才看清了“死”的真麵目，才意識到了“死”這個字究竟意味著什麼——永遠消失。
“永遠消失”，他反複默念著這四個字，隻覺得這四個字在他的頭頂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終“嘭”的一聲炸裂為一團白色的無限的虛無將他埋葬。
“小二，小二，沒茶了。”他大聲喊道，想借此來驅散恐懼。
櫃台上打著瞌睡的店小二慢悠悠走來，拖著腔調道：“小公子，咱這茶館已經打了烊了，您看這……”
“打烊了？這麼早。”
“今兒個是單日，西市不開夜，再說也不早了，您看外邊天都黑成什麼樣了。”店小二說著，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是不早了，是不早了，不早了……”
秦書醉起身就往外走。店小二見狀瞪大了眼睛，立時精神了不少。
“哎哎哎，這位小公子，小店經營不易，您看這茶錢……”店小二重新打量了秦書醉一眼，這穿著，怎麼看也不像是付不起茶錢的人呐。
“茶錢？對，茶錢。我沒帶錢，明天，明天我讓人送來，你看怎麼樣？”
店小二聞言，捏起搭在膀子上的抹布的一角，湊到鼻子前聞了聞，而後，就好像從抹布的味道中得到了解決問題的方法，他深呼出一口氣，道：“要是您喝的是一般的茶也就罷了，可您喝的這三杯，可實在是不便宜呢，明兒個老板問起來，小的著實是不好交代。這樣吧，您看您身上有沒有什麼值錢的物件，拿來抵押一下，小的我好生給您保管著，您看可好？”
說完，店小二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又捏起抹布聞了聞，似是以此來對自己的聰明表示一下小小的嘉獎。
這時，那個方才一直在讀書的書生走了過來，店小二見了，再次瞪大了眼睛，身子往後一仰，道：“哎呀，你還沒走呢？”
“就走，就走。”書生說走，並不挪腳，隻是略低著頭，很勉強地微笑著，用卷在手中的破舊書籍緩緩拍打著另一隻手。
“得，我算是看明白了，今兒個兩位甭走了。”
隻見秦書醉解下懸在腰間的獸紋玉佩，遞給店小二道：“不抵押，就當是我二人的茶錢了。”
書生忙製止道：“此玉光華內斂而色澤飽滿，是品相上好的君子玉，怎可輕易出手？”
店小二接過秦書醉的玉佩，隻覺涼沁圓潤，不忍釋手。
“得，做人就得講究規矩，看這玉佩，我也知道小公子身份不一般，可就算是那皇帝大人來了，也得付錢不是？可小公子敢把這好物件拿出來抵押，就憑這點，小的相信小公子不是那賴賬吃白食之人。這玉您拿著，明兒個來付了茶錢就是。”
書生聽到“皇帝大人”四個字，忍不住笑了笑，繼而拱手正色道：“小二先生身處市井之中而不失高節大義，鄙人讀書十載，實在是慚愧，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