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師徒二人(2 / 2)

於是少年真的哭了起來,旁若無人地哭了起來,了無拘束地哭了起來,哭得淚流滿麵,哭得像個孩子,像個嬰兒。

漢子在一旁默默閉上了雙眼。

不遠處的行人被少年了無拘束的哭聲吸引,看了過來,也隻當是父親在教訓自己的兒子。

哭完,他略感羞恥。

可他也不得不承認,哭完後,的確是舒暢至極,隻覺身心空明無垢,輕快而豐盈。

“師父,好了。”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以後再要在我跟前扯謊,就……就……”

就怎樣呢?漢子似乎也沒想好,於是就隻得讓話茫然地懸在半空。

多年以後,漢子將今天未說出的話說了出來,可一切都晚了。

“嗯。”少年乖巧地低著頭,輕聲應道。

“進城吧。”

熙攘的人流中,兩人一前一後相隔數米,可奇怪的是,無意中或有意看到他們的人,隻要看到兩人中的一個,就會順著兩人之間看不到摸不著的奇妙聯係,看到兩人中的另一個,然後心中了然:這二人是一起的。

師徒二人進入城中好好吃了頓飯,而後在城中隨便找了個客棧住下。

第二天,結了昨晚住宿的帳,師徒二人往相府方向走去。

今日,相府之人上上下下都忙活起來,處處張燈結彩,如過年一般,好生熱鬧。府中的仆人們雖忙,卻也歡喜,熱鬧的氛圍下,說話的嗓門也不免大了些,臉上時時刻刻掛著興奮的微笑。

一成不變的日子裏發生了些變化,隻要這變化不是太壞,人們總是會為之興奮 ,為之多少舒展一下蜷縮已久的生命力,而歡喜,也正來自於這生命力的舒展與釋放。

身處“停雲院”內一處清淨居所中的秦麥看著窗外平日裏謹小慎微的仆人們此時也都放鬆了下來,有說有笑地布置著“束發台”,心中一陣感慨。

“貴賤尊卑,自古而然。無有貴賤,不成世界。”這是秦麥近二十年所悟出的一條“相對真理”。

起初,大約是在十年前,秦麥初任一城之主時就嚐試過讓城主府內的仆人不要這麼緊繃著,一天天生怕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一時一刻不得放鬆。

“老爺”、“大人”,恭敬地叫喊著;“奴婢”、“小人”卑賤地自稱著。

秦麥起初作為一個“平等”觀念深入其心的現代人,近二十年過去,如今也已經對這森嚴的等級製度習以為常。

大小尊卑,雖然在前世也存在,可至少,前世的他是厭惡這些東西的。如今他接受了它。

為什麼不接受呢?就因為自己是穿越者嗎?可笑。

妄圖以一己之力拔起深深地紮根於整個世界的那棵觀念之樹,再撒下新的觀念的種子,秦麥越發意識到這無異於蚍蜉撼大樹。

他不得不感歎前世的有些小說實在是誤導人,還是得切身經曆一次穿越才能認識到這裏麵的困難。

再說了,他秦麥也不是什麼聖人,不是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誌士仁人。

他就是一個普通人,帶著一點點小小的野心,如此而已。

他收起麵前繪有十國疆域的地圖,在房中踱步片刻,又將地圖打開,久久看著,陷入了沉思。

相府大門。

副管家扯著嗓子,拖著長音,高聲報出一個個前來赴宴的達官顯貴及所送賀禮。

“平南大將軍王騫,紅霜劍一柄,前離國征北大將軍戰馬紫電駒一匹。”

“書醉公子好友岑夢得,藏書一卷。”

副管家念到“岑夢得”三個字時,心中納悶大公子什麼時候交了這麼個窮酸朋友。

“太學院祭酒周子柯,親書三卷、青琉璃龍須筆一管。”

“都尹蔣正德,翡翠青獅一尊,沉水香‘振衣千仞’木雕一尊……”

……

他笑得滿麵春風,舉手投足間神氣十足。

直到來了一個拿著棍子的邋遢漢子和一個背負長劍的白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