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尚未開始,在府內傭人的領路下,來客們穿廊度院、登樓攀閣;賞奇花異草,觀怪石假山;聞百鳥之聲,聽清泉之音。
有曲徑回折,行盡處是湖光盈目,天鵝引頸其中;有山重水複,無路處是洞壑幽然,草木蔥蘢其內。
秦府占地之廣巨,布局之複雜,讓來客忍不住連連稱歎。格局上,山不離水,水不遠山,大小相襯,陰陽互抱,雅俗共賞,疏密得宜,真可謂是美比天工,巧奪造化。
終於,來客們陸陸續續都來到了束發禮舉辦之地“停雲院”。
有些人腳力不支,顧不得那儀態風度,直接一屁股坐在院中早已置備妥當的精美墊子上,每個墊子前都有一個小方桌,供飲酒品茗之用。百餘張方桌前,是一個略微高出地麵的白玉台,上麵雕鏤著或飛揚飄逸、或拙氣可愛的精美圖案:想必這就是束發禮台了。
太學院祭酒周子珂是個灰須白發的老頭,此時往墊子上一坐,胳膊肘往地上一撐,當下指著一個儀表不俗的中年男子罵了起來:“哼,好你個蔣都尹,頒發的什麼狗屁政令,東開夜市西市關,西開夜市東市關,好好的生意都不讓人做,我呸!”
平白無故挨了一頓罵,蔣正德並不生氣,隻是微微一笑,向著周子柯拱手道:
“周老,蔣某此策,看似不合情理,實則有利國計民生,試想若是東西兩市白天夜間全部開放,那麼東市的人何時會去西市買東西,東市的人又何時會去西市買東西。
再者,人都需要充足的睡眠,睡眠匱乏則有損於身心,若東西兩市夜間全開,商戶們為了掙錢,必定懈怠了睡眠,長此以往,那還得了?李大人,您平日裏鑽研養生之道,蔣某所言,是也不是?”
司禮監的李大人心中暗道:“好你個姓蔣的,那瘋老頭說什麼就讓他說去好了,你非要跟他爭辯,這也就罷了,還非要拉上我一起。”
“蔣都尹抬舉李某了,李某平日裏不過浸淫些旁左小道,對於那深妙的養生之道,李某實在是不甚了解,為此也不敢隨意臧否。”
兩人爭論不下,眾人也就當個樂子看了,畢竟他們之中也沒有誰真正關心與自身利害無關之事。
李小荷望著窗外,道:“外麵吵起來了,這個姓周的老頭,怎麼比那鄉下人還蠻不講理。”
秦麥道:“周祭酒性情中人,別看他瘋瘋癲癲的沒個正經,那其實是一種境界,他每與人爭吵,事後不記恨,對事不對人,這樣的人,難得。你看他衣衫不整,可知是為何?”
“穿成這樣來參加書醉的束發禮,反正我是不喜歡 。”李小荷嫌棄道。
秦麥微笑,帶著一絲善意的嘲諷。
“兩年前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去到周祭酒的家,一個院子,兩間屋子,一個屋子裏是桌子、床,椅子,紙筆,書籍,蠟燭;
另一個屋子放著吃穿所必須,此外再無其他。
院子裏種著菜,養著雞,曬著寫完的紙。
見到這般景象,我問他:‘太學祭酒,何至於此?’
他說了一句話,讓我終身難忘,他說:‘蒼生百萬,不如此,當如何?’
這是真正的聖人境界,我秦麥心中敬佩,卻是死也做不到像他那樣的。”
李小荷沉默片刻,問道:“那個叫岑夢得的,是個什麼人?”
“書醉昨晚在外鬼混,不知道從哪結識的。他名夢得,倒是和我一位……一位故人的字重了,就當是緣分吧。對了,方才書醉進來跟我說,束發後他要去外界,這事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