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她是留過洋的,可這思想也未免太前衛了吧。席家是名門望族,大小姐未婚先孕,傳出去成何體統啊,到時候席二爺他們又得拿此事大做文章了,他們想要奪權就更容易了。
可是不這樣做,他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接小少爺進席家門了。
幾個人麵麵相覷,皆是無話。
最後還是席錦書最是坦然,她直起身子,雙手環在胸前,一手托著下巴,像是認真思考了一番,沉吟道:“新爹嗎?等回去了我再好好想想,明天告訴你,可行?”
“好。”席世恩糯聲道,小腿就床上蹦了下來,小手拉住席錦書的風衣外套,仰著頭,說:“那娘,我們啥時候回家啊?我肚子餓了。”
這一聲“娘”叫得陳管家臉上的表情都快裂開了,席錦書倒還是鎮定得很,她看似心情很好的伸手將席世恩抱了起來,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口,微笑道:“不愧是我的兒子,真聰明。”
陳管家一口氣卡在了喉嚨口,尷尬地咳了一聲。
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其他都是聽天由命。
從和平飯店出來,席錦書一席人直接回了席公館。聽說席大小姐回來了,席二爺他們一行人又來了,名義上說要見見侄女,商量下席家產業的事,實際就是讓席錦書做個主,說服下席太太,對外發個申明,把產業安排安排。
結果他們一去,就聽說席錦書在席老爺房裏陪她爹說話,席太太不給他們見席老爺,他們自然也見不到席錦書了。
一連幾天都是碰壁,再然後,席二爺就從席公館裏多嘴的傭人那得知席小姐是回來了,不僅回來了,還帶回了個私生子,孩子都四五歲大了。
席二爺一聽可就怒了,這席錦書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怎麼幹出這種敗壞門楣的事來。這席老爺英明一世,生出的兒女怎麼一個不比一個好。
作為長輩,席二爺決不能放任此事不管,所以得知席錦書帶私生子回家後的當天,他就把席家的各大宗親都請到了席家祠堂,先是對席錦書的所作所為嚴詞批鬥了番,後又對宗親們說:“各位,大哥現在病了,沒法主事,可席家的產業還得繼續,彙豐銀行那邊買辦總不能一直空著,咱們家的生意也不能不做,外頭的那些競爭對手,一看大哥倒了,就各種欺壓我們,我覺得咱們不能坐以待斃下去,該先推舉個代理掌權人出來,主咱們席家的事。”
他這一席話說完,堂下的長輩們都覺得有理,可是推舉誰好呢?
誰都知道席家若沒了席老爺,就是一盆散沙,席家其他子弟都是些沒出息的貨,擔不得此重任。
議論紛紛之時,席二爺準備毛遂自薦,突然,祠堂的大門被人從外推了開來。
“二叔召集叔伯叔爺們開家庭會議,怎麼都不知會我一聲。我爹病了,我們大房家還是有人的,我來替我爹參加了。”一道譏誚的冷笑聲響起,席錦書穿著一件黃底絹花的旗袍,信步走進了席家祠堂,清冷的目光一一掃過堂下眾人,最後落在了席二爺的身上。
“你來幹什麼!誰準你進來的!錦書,你爹沒告訴過你,這祠堂是清輝之地,一般人不得入內嗎!你作風不良,道德淪喪,還未出嫁就養了私生子,你進祠堂,豈不是要讓我們席家列祖列宗蒙羞!”席二爺氣得指著席錦書罵道。
席錦書沒有理會他,直接走到了堂中央空著的主位坐了下來,眸眼微抬,不怒而笑:“誰說我兒子是私生子?”
“不是私生子是什麼?你倒是說說看,他爹是誰?”席二爺恥笑道。
席錦書端起身側的茶杯,掀起杯蓋,低頭抿了口茶後,又將杯子放了回去,斂了神色:“聶家三公子,聶莛宇。”
台下一片惶然。
黃浦江畔的聶公館內,聶三公子正在陪長輩們打麻將,突然重重地打了個噴嚏,驚了他人一把。
聶太太覷了他一眼,沒好氣數落道:“讓你沒事少往外跑,你非要在外折騰,這不傷風了吧,這陰雨天,寒氣一入體,指不定什麼時候才好呢。”
“大姐別擔心,三公子體質好著呢,這噴嚏啊,指不定是哪家姑娘想他了呢!”說話的是聶家二姨太,聲音嗲聲嗲氣的,她一開口,聶太太的臉色就凝了下來。
“可不是!就我家莛宇這相貌,姑娘想也是正常的。”就連聶老太太也跟著起哄道。
她這話倒是一點都沒錯,聶三公子是上海灘有名的俊哥兒,可真正讓他出名的可不是他那張俊臉,而是他狠辣的行事作風。
說起聶三公子,上海灘的人第一想到的就是兩個字——奸商。
聶家是軍閥世家,祖父是曾國潘的女婿也曾是上海灘“黨政軍第一把手”,聶公館在黃浦區赫赫有名。祖母與宋家老太太交好,聶家大公子聶莛煊在蔣介石手下當差。
聶家與政界頗有淵源,聶老爺希望子孫都能走上仕途,可偏偏聶三公子不喜歡從政,獨愛經商。好好的正經商人不做,他又偏愛做奸商。
聶老爺嫌這兒子丟人,可上海灘的很多人都對這聶三公子唯首是瞻,不說其他的,就說這黑白兩道通吃,還能賺個盆滿鍋滿的,全上海灘也就隻有聶三公子一人了。
被拿來說笑的聶三公子此刻正懶洋洋地看著眾人,嘴角噙著笑,一雙鳳眼天生媚惑,眼下是一粒細小的淚痣,素白的右手輕扣著桌板,一下兩下,自帶一番節奏。
旁人都說聶三公子生得好看,最好看的是那雙手,白玉蔥蔥,別有風骨。
隻有席大小姐知道聶三公子這雙手不僅翻得了雲雨,還守得了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