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疼得厲害，鑽進被子把自己卷起來。
不知道幾點，他覺得自己睡著了。
他在s市公幹了三天，專家團工作結束，大家各自返回工作崗位。
他們跟他握手，對他說：“雲總再會，下次見。”
他們很熟悉，他們直接稱呼他的名字。
他會對人家微笑，會回答：“再會，下次見。”
他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
他獨自踏上去深圳的路。
他在那座城市有工作、有房、有車，不住酒店。
他想過養一條狗，以前清沂說：“欒煜，我們之後就再養一隻很乖的大狗狗呀！”
他想到這個，竟然能笑起來。
回到公司，空蕩蕩的，他愣了許久，終於想到是勞動節假期，無論他多不想休息都好，這三天都隻有24小時的保障部門在工作。
他很想去保障部門值班，原本他有做值班總監的資格，舉凡節假日都連軸轉。
去年他身體垮了，值班過程中搶救了一次，成為重大生產安全症候，險些連累整個公司被機場記過。
之後他默默讓出了值班總監資格，頂替他名額的新總監比他大15歲，精神抖擻，喝酒抽煙樣樣不落，笑起來哈哈哈能掀翻房頂。
雲欒煜知道，大家喜歡新總監。
沒有人討厭雲欒煜，他有一雙漂亮的眼睛。
他自己不知道，他覺得自己是一張普通的男人臉，最多是不難看。
但是，以前，清沂經常說：“你的眼睛漂亮，笑起來就更漂亮了。”
那時候清沂還很愛笑，胳膊細細的，摸上去軟軟的，臉小小的，摸上去也軟軟的。
但是她永遠用小小的手牽著雲欒煜，告訴他說：“你不要怕，不管怎麼樣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
他多麼相信清沂的話啊，他全心全意地相信著。
他不知道假期要做什麼，就開了車，走了很遠的鄉道，回他們住過的地方。
五一假期哪裏都堵，但是往鄉下開的郊道還算平順，他一直開，晚上就到了。
鄉下還和以前一樣，天一黑就沒路燈，他打開車頭燈，照見狹窄的、兩邊都是稻田的路。
他經過清沂讀書的學校，烏漆墨黑的，院門上鎖。
他停車看了兩眼，覺得陌生，就走了。
還好，他們當年出來遊玩住的地方，距離鄰居都遠，村落和學校在小山坳，在山的這一側，他們的家在山的那一側，在山的半腰。
他把車開上去，發現院門鎖著，就掏鑰匙，打開沉重的鐵門。
推門的時候他覺得門好沉，就算小時候，他也沒覺得家門是這麼沉的。
門廳的桌上壓著字條：
“雲先生：家裏孩子淘氣，我回去管他們兩天，後天再來。”
是常年給他看家的阿姨留下的，他並未要求阿姨住家，他隻是拜托她過來打掃，並且給她豐厚的一筆工資。
她不在這裏，這簡直太好了，他鬆口氣，終於覺得從骨頭縫裏透出的疲憊。
客廳的燈光雪亮，他把它關了，把煤油燈點起來。
他的眼睛，還是不喜歡太過明亮的光芒。
習慣黑夜的人，白天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