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沂不得不承認,雲欒煜有一雙如泣如訴的眼睛,時而深沉,時而有光。
他隻要一看她,江清沂就繳械投降,歎一口氣。
此刻她就坐在雲欒煜的病床邊,窗外是夕陽下美麗的大海,輝映著漫天無邊的紅霞。
雲欒煜毫無血色的臉被餘暉鍍上一點紅暈,濃密的睫毛覆蓋著眼睛。
江清沂一直以為雲欒煜全身上下最美的是眼睛,誰知道他閉上眼睛更好看,眉宇、臉廓、肩膀都寧靜得恰到好處。
還有病服領口散落出的喉結,江清沂的目光在那上麵停留了好一會兒,自己笑自己,想:怎麼回事,明明都不是小孩子我還竟然覺得另一個男人好看了?!
她把手撐在膝蓋上,湊近去看雲欒煜,回憶著他夢裏那個小小的英俊少年,也叫雲欒煜,似乎就從他們的麵目上幻化出同一個人來。
江清沂夢中的少年,如果真的存在,應該也是這麼好看的。
她歎口氣,自言自語說:“你說,是橘子不好吃,還是大海不好看,世界多美啊,為什麼心裏藏那麼多故事?心思多了不好,會折壽的。”
低頭看,雲欒煜臉頰有擦傷,腦門打了補丁,很慘淡。
他跳車之後有輕微的腦振蕩,吐了很多次。但是他就算嘔吐也很斯文,是自己雙手攥著床欄杆,附身在上麵、閉著眼睛、對準護士姐姐手中的痰盂一口一口吐,吐幹淨之後會調勻喘息,對護士抱歉地道謝。
除了腦震蕩之外他從高燒轉成低燒,綿綿不絕地仿佛是得了結核病。
醫生說他在海裏泡久了疑似肺炎,還皺眉數落江清沂的客棧:“海洋之心?是不是沉船的那個電影,鐵達尼號?不吉祥,看把你朋友弄掉海了吧。”
除了腦震蕩除了肺炎,雲欒煜的胃病很嚴重。
醫生的意思是長期厭食造成的,也像是情緒病,這種心病造成的臨床感受,往往比實際病灶還令人痛苦。
江清沂覺得雲欒煜是抑鬱成疾,因為什麼不知道,但是大概是因為清沂。
她當然不會愚蠢到認為自己夢裏的雲欒煜和清沂就是他們倆,但是兩次及其清晰的夢境讓她難免聯想。
同時雲欒煜叫她“清沂”的樣子太淒涼了,太感人,她隻要聽了就忘不掉,也拒絕不了。
雲欒煜吃了各種藥打了各種針,身體在自我代謝,額頭一陣一陣冒出細密的汗。
江清沂把手伸進被子摸摸他,覺得體溫還算穩定,就溫了個毛巾,給雲欒煜把臉擦幹淨。
她的手經過雲欒煜麵龐,忽然覺得熟悉,仿佛是回到夢裏,感覺到他的手,小小的很溫軟,舉著擦了香皂的毛巾,在“清沂”的臉蛋上搓啊搓。
夢不應該是沒有感覺的嗎?為什麼她那麼清楚地覺出來水很涼,風很輕,香皂泡泡很細膩,雲欒煜湊近他用力時的呼吸,溫暖如春地吹在她耳垂上,來回又來回。
她忽然就生出很多嬌氣,鼻子一酸,停下手中的動作,悄悄問雲欒煜:“你說,我是清沂嗎?你心裏的那個清沂,她上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