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他們閱卷隻是他、班長、監考老師三個人,後來出去吃飯的同學回來,驚訝於雲欒煜端坐背誦答案的美貌,呆呆地站在座位上眺望。
後來回來的人越多,大家開始圍攏到講台處,不遠不近地一起看雲欒煜背答案。
雲欒煜原本不習慣被人群圍攏的局促感,但他記憶答案的過程精神很集中,無法感受周遭變化。
再後來路過教室的員工也好奇,湊進來看這一群人擠在那裏幹嘛,很快就被雲欒煜這一場奇妙的演出吸引,愣愣地聽他在那裏,不緊不慢地報摩斯密碼。
雲欒煜的聲音非常好聽,清澈纏綿,有一種令人安寧的說服力。
他背完最後一張卷子的答案,對班長說,來,麻煩你把證書遞給我,我來簽字。
吃瓜群眾大氣不喘地看他,靜得比聽課時還集中精神。
班長把一旅行包的證書打開,一本一本遞上去,報一個名字,雲欒煜就在證書內頁丈量著寫“合格”或者“優秀”。
他根本不需要重新對比試卷分數。
他的字跡也非常工整,沒有一筆一劃寫出內頁的簽字欄。
他簽完全部證書,猶豫了一下,問班長:“對不起,你要不要,再核對一下試卷?萬一我的記憶出現差錯,會影響同學們的成績。”
圍觀群眾當中有膽大的,幹著嗓子說:“我看,不用。”
他一帶頭,學員們紛紛附和上來:
“不用的。”
“根本不需要。”
“雲老師牛逼。”
“對卷子都沒有雲老師記得準吧。”
“謝謝雲老師。”
那句“謝謝雲老師”漸漸變成一句口號,整齊,真摯,仿佛回到遙遠的校園。
雲欒煜迅速站起來,蒼茫地雙手交握,努力振作精神,回答說:“證書明天快遞到各位的公司人事部門,封存三年,請大家三年後繼續努力。”
他心跳得紊亂,很快,有些呼吸不暢。
然後他拒絕了所有人的迎來送往,終於逃出重圍,消失在擁擠的地鐵站。
將近十點,地鐵快要結束運營,仍然人山人海。
雲欒煜站在人群中,背著包,手臂上掛著長長的黑色雨傘。
他摸一摸,外套的胸前口袋裏裝了墨鏡。夜晚把墨鏡戴上,會有更大幾率讓人們明白他是個盲人。
但是他不需要被善良人讓座,也不想無端被偷,所以不過是手指滑過墨鏡,就放棄了。
他可以坦白著一張臉,以及沒有焦距的眼睛。
清沂總是說,他有一雙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
他看得見之後,偶爾照過鏡子,那時候他眼神清明,認得出自己的模樣。
但是,他並沒覺得自己的眼睛有多好看。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心蒙了灰,眼睛又怎麼可能明亮。
他下地鐵,走上漫長的一條小路,回家。
雲欒煜住在機場的貨運區附近。
這一片小區是機場為員工開發的居住樓,售價比普通商品房便宜。
此處瀕臨機坪,飛機起降時距地麵距離極低,對周邊房屋的高度有嚴格限製,所以這一片小區最高的樓不過七層,甚至不符合安裝電梯的最低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