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一見之下，大倒胃口，原來小鳳仙既矮又胖，皮膚也不白，談吐相當庸俗，沒有一絲書卷氣。
文藝作品中的女性正麵人物，幾乎沒有不美的。現實中的電影、戲劇女星，也大約沒有不漂亮的。她們一旦登台，自然就“美上加美”了。多年以來，我們看慣了由美女扮演的正麵人物，從沒見哪個“醜婆娘”擔當過“女一號”。
十多年前，有關小鳳仙和民國將領蔡鍔的故事，通過銀幕舞台幾乎弄得全中國家喻戶曉。張瑜扮演的小鳳仙聰慧而純潔，很能得到少男少女的同情。文藝界內部的朋友，包括年紀大一些的觀眾，總覺得缺少一點“妓女氣”是塑造中的不足。比較下來，倒是王馥荔扮演的《日出》的妓女翠花，反而更能感動（或震撼）觀眾。我當時想，小鳳仙不是翠花，能夠混到陪伴蔡鍔的份兒上，想來容貌是錯不了的。何況小鳳仙後來有那樣超出常人的作為，把她塑造得相對純潔、真誠一些，也不算什麼大錯。
許多年過去了。最近在台灣報紙上偶然看到一篇憶舊文章，作者引證了一位同鄉前輩的親見，向讀者披露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事實：原來小鳳仙並非絕代佳人，而是醜陋得難以入目。文章說，“世人提到名妓，認為一定美麗無比，實則不然。有些妓女與老鴇沾親帶故，被提攜入了妓班，既不聰明又不美麗，小鳳仙就是這麼個妓女。”作者的那位前輩是當時的國會議員，與蔡鍔是朋友，曾去“八大胡同”打茶圍，也叫過小鳳仙的“條子”。據說一見之下，大倒胃口，原來小鳳仙既矮又胖，皮膚也不白，談吐相當庸俗，沒有一絲書卷氣。與這位老先生同時代的許多人，都曾專門到“雲吉班”打茶圍，為的就是看一眼小鳳仙，結果一望之後，無不失望。既然小鳳仙屬於醜女範疇的事實既定，那麼問題來了：像蔡將軍那樣一介將領，什麼美女沒見過，怎麼會和這麼個醜女“相好”起來？文章對此做了令人信服的分析——原來，蔡從雲南初到北京，就發現了袁世凱稱帝的野心。為了及早抽身返回雲南蔡“做”了個假動作，在要求袁“早上大位”的呈文上第一個簽了名。沒想到這一動作做“過”了，反而引起袁的疑心。於是蔡在察覺到自己的失誤之後，趕快變換策略來迷惑袁。他發覺小鳳仙頭腦愚笨、缺少心機，絕不會走漏自己的計劃；同時他也曉得自己是個多情種子，萬一真拜倒在千古佳人的石榴裙下，或許反倒不肯抽身了。我以為，這樣的分析頗能服人。試想以往，蔡身邊有過多少珠環翠繞，如今整日麵對這麼個俗物，心中能無痛苦？人物一“痛苦”，自然“戲”就多了，性格棱角也就出來了。從小鳳仙一麵說，明知自己是醜女，蔡將軍還頻頻光顧，他究竟是真心？是假意？同樣會從疑慮中顯現痛苦。後來她了解到蔡的真實心理，通過思想鬥爭決定全力支持蔡的行動，這顯然就比美女的臉蛋更具有震憾心靈的力量。我想，如果隔些年再拍這一題材，試從這個角度入手，肯定會比十年前的為好。
還有一個眼前的例子：鞏俐剛剛拍了《畫魂》，扮演那個畫壇奇女潘張玉良。可是，當年的那個真張玉良的照片，最近也頻頻曝光於報章，年輕人看了無不要嚇一跳。那個真張玉良，與鞏俐的假張玉良簡直天上地下，成為人類醜美的兩個極端！張的丈夫潘讚化是個有文化、有地位的人，他能看上地位卑微的張，顯然不是為了外貌。當然，也許是那醜得嚇人的外貌，反倒引出他高尚的同情心來！如果從這個角度入筆，是否會更有深度？是否會對塑造潘、張更有益處？
前一段，社會上掀起一股“選美熱”，其實選來選去，還是要比臉蛋和“三圍”。今後的銀幕舞台，能否反其道而行之？敢不敢掀起一股“選醜（醜中見美）”的浪潮呢？不排斥“美中見美”，但“醜中見美”似乎更符合藝術規律，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趙麗蓉扮的劉姥姥在外貌上絕對“不漂亮”，但你能說這個人物不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