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鍾時,火車就駛出了薩克拉門托。這時候,旅客們剛進入夢鄉不久,所以沒有看見大城市加利福尼亞州。他們既沒有看見全州的立法議會所在地,也沒有看見美麗車站和碼頭、寬闊的大街、豪華的旅館,更沒看見教堂和街心公園。
火車繼續前進,先後經過了江克欣、洛克林、奧本和科爾法克斯站,然後穿過西拉內華達山區,開進西斯科。上午七點鍾時,火車離開西斯科地界。又過了一小時,車廂裏的臥鋪又還原成了普通座椅。窗外,山區的美景透過玻璃來吸引旅客們的眼球。鐵路順著西埃拉山脈崎嶇的山路蜿蜒前行,時而貼在山腰;時而跑到懸崖上;時而為了避免急轉彎而繞出大得驚人的曲度;時而又伸進兩山對峙的峽穀,叫人不由自主地起了“山窮水盡”之感。那黑裏透光的火車頭,遠看像一具靈柩;近看,車頭頂上,那盞照明燈射出的光芒雪亮而且刺眼,還附裝了一個銀色警鍾和一個“驅牛排障器”。“驅牛排障器”伸在車頭前,就像一個豬嘴似的。這時,火車駛進了漆黑的鬆林,汽笛發出的怒吼和奔流的瀑布共鳴起來,火車吐出的黑煙繚繞在鬆林上空。
火車繼續前進,來到了一個幾乎沒有山洞和橋梁的地區,行駛在盤山鐵路上。這一段鐵路,從這座山順著自然地勢鋪設到了那座山,沒有走一點兒捷徑和直路。
將近九點鍾時,火車開出卡爾鬆山穀,駛入內華達州,然後繼續朝東北方向奔馳,直到雷諾地界才停下來。旅客們開始吃午飯,二十分鍾後,十二點整,火車開出了雷諾。
從這裏開始,鐵路線將沿著亨堡爾特河北好幾英裏,再轉向東,一直沿著這條河的河岸前進,直到過了亨博爾特山脈為止。亨博爾特山脈地處內華達州東部邊緣,是亨博爾特河的源頭所在地。
飯後,福格先生他們四人回到車廂,分別坐在兩張雙人椅上,舒舒服服地欣賞著掠過眼前的萬千景象:廣袤無邊的草原、浮現在天邊的群山、潺潺流動的小河、排成大隊的野牛……
說到野牛大隊,這是一支由無數反芻動物組成的大軍,這支大軍活像一座活動堤壩的,經常給來往於這段鐵路的火車造成障礙,而且是無法克服的障礙。原來,野牛會成千上萬地結隊穿過鐵路,它們一隊緊接著一隊地穿行,往往好幾個鍾頭也過不完。這時,火車隻好給野牛們讓路,等它們過完了再重新上路。
今天,火車碰巧趕上了這樣的事。下午快三點鍾時,前麵的路軌上出現了一萬兩三千頭野牛。機車放慢速度,開啟車頭前麵的“驅牛排障器”,想衝入牛群強行通過,卻沒有成功,隻好停在了這個攻不下的牛群跟前。
於是,當這些反芻的野獸們不慌不忙地穿過鐵路時,人們也隻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被美國人誤叫做“水牛”的野獸們一邊走,一邊不時地發出驚人的吼叫。這些野牛,個頭比歐洲犛牛大,長著特別短的腿和尾巴、高聳著一個肉峰的前肩、分別朝外向下彎曲的兩角、布滿了長鬃毛的頭頸和雙肩。這種牛群,活像活肉形成的河流,一旦朝著某一個方向移動時,是任何堤壩也擋不住的,誰也不能叫它們停止或者改變方向。
旅客們為了看這個奇怪的場麵,都跑到了車橋上。福格先生本來應該比別人更著急的,可他依然穩坐不動,像個哲學家似的,用“以不變應萬變”的狀態等待野牛通過。路路通自然是異常憤怒。他看見這一大群野獸攔住火車,白白地耗費了那麼多時間,簡直想把他那幾支手槍全都拿出來,狠狠地對著這群畜生來一陣射擊。
“火車竟然能被一群死牛攔住,這個鬼地方!”路路通叫著,“這群死牛,竟然結隊過鐵路,還不緊不慢地過,好像不知道什麼叫妨礙交通!天哪!這件意外的事,不知道有沒有被福格先生也預定在計劃裏。還有這個火車司機,他為什麼不開車從野牛群中衝過去呢?這有什麼好怕的!”
的確,司機非常謹慎,他一點兒也沒有打算從前麵的障礙中衝過去。如果他衝過去的話,其中幾頭野牛毫無疑問會被排障器輾碎。但是有那麼多野牛,機車不管有多大的動力,也會很快地被迫停下來,說不準還會出軌。要是真的出了軌,那就真的拋錨了。司機的謹慎是對的。麵對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就是耐心等待,等野牛們過去之後再加快速度,補償被耽擱的時間。
足足三小時之後,野牛大隊才過完,鐵路才終於給讓出來。這時,天已經黑了。當最後一批牛群從鐵路上跨過時,先頭部隊已經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直到晚上八點鍾時,火車才駛過亨博爾特山脈的狹窄山道。九點半鍾,火車駛入摩門教徒的世外桃源——大鹹湖區域的猶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