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3)

白色婚禮

我依然被噩夢驚醒,受到的驚嚇一次比一次猛烈。黑暗中,我聽到雨水和狼嚎。還有自己的心跳,仿佛寒冬裏晚開的花,有著小小的薄薄花蕾,隨時都有可能爆裂。起身推門出去,周圍沉寂空落。這裏是土林,獸軍軍營。

千年以來,作為出雲帝國最隱秘也是最精銳的軍隊,獸軍一直存在。我們的祖先很大一部分都是優秀的操獸師,擁有利齒的迅猛戰狼和鐵喙鋼爪力可撕牛的大鵬鳥,成就了出雲千年不敗的神話。

這片連綿無際的土林,夏日酷熱焦幹,冬日苦寒奇絕,更重要的是這裏生活著自我們祖先以來就棲息的狼群。野狼群堅韌、團結、睿智,他們和大鵬鳥一樣都是出雲人崇拜的圖騰。

出雲的男人,自來到人世的第一天起,就要走上一條曲折、艱難的路。初生的男童,在生下來的當晚就會被送入土林。隻有撐過這一晚,方才有資格被領回去撫養。他們在剛能走路的時候,就被送入軍營。經驗豐富的遴選者會根據每個人的特質為這些男童選擇相應的軍種。騎兵、步兵、弓弩手、藤甲盾兵……最令人羨慕的是白甲禁衛,那是出雲軍隊精銳中的精銳,帝國軍人中最強大的、能與之媲美的隻有獸軍。不過絕大多數的出雲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看到戰狼咆哮、大鵬疾飛的場麵。

盡管父王是出雲王,但我們同樣也要接受這樣的磨煉,和其他的孩童沒有任何不同。三歲時,我和黎彌加被送入軍營,與我們一批的一共兩千多人,都是王公貴族的後代,經過測試,黎彌加以第一名的成績被編入白甲禁衛的軍組。至於我,四肢纖細、孱弱無力,被判為不合格,編入夥夫軍組。

軍營中的人不止一次議論一奶同胞的兩個孩子為何會有那麼大的差距。所有人都在嘲笑我,隻有黎彌加不會。他護著我,用他那寬寬的肩膀攔住那些人的白眼和非議。

“穆,你是我的弟弟,不管任何時候,我都會保護你,我們一生都不會分離。”他對我說。

我就這樣在黎彌加的保護下,度過了三年。那三年,是我最幸福的時光。結束一天的訓練,他帶我在樹林中玩耍,我們在樹上跳躍,探索林中深處的神秘地帶,看草長鶯飛,看歲月流長。快七歲的那一年一個午後,我們遇到一頭狼。須發噴張地出現在我們麵前,雙目赤紅,咆哮撲來。他拉著我跑,拚命地跑。我們不斷穿梭、跌落,最後迷失方向,被逼入死角。

“要吃的話,就吃了我,放了我弟弟。”黎彌加護著我,大聲對狼道。

我推開他,走向那頭巨狼。我無法說話,隻能看著那頭巨狼的雙眼,幽深湛藍的瞳孔。我用心跟它說:吃了我,放了我哥哥!那一瞬間,我看到巨狼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露出猶豫的神色,它好像感受到了我的心。我壯著膽子走過去,緩緩伸出手,觸碰到它那高傲的額頭。它大聲咆哮,但最終容忍了我的褻瀆。我感覺到了它的憤怒,還有它的痛苦、內心深處的憂慮。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不靠言語,不靠肢體,全憑內心。然後,它轉身離開我們。那時我才發現,它的腹部有著巨大的傷口,已經流血化膿。

我跟著它,抵達它在土林深處挖掘的洞穴。裏頭有三頭還沒睜開眼的小狼崽,兩頭已經死去,剩下的一頭白色小崽奄奄一息。

我抱起狼崽,它拚命吮吸我的指頭。那弱小而柔軟的身體,讓我看到了自己。巨狼在那一刻倒下,臨死時眼睛望著我和小狼,卸下它的高傲和尊嚴向我哀求。

我告訴它,我會照顧好它的孩子,我叫它拉傑,意思是“潔白的雲”。巨狼深深呼出最後一口氣,安心地死掉。當黎彌加領著一群人找到我的時候,我抱著拉傑躺在巨狼的厚毛中睡著。那群人,領頭的是國師穹布,他的身後是七位獸軍將軍。

那頭巨狼,徹底改變了我的命運。第二天,我就離開軍營,被穹布領進了獸軍的秘密營地。

“王上,黎穆可能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優秀的操獸師。”穹布連夜把父王請來軍營,激動地向他稟告。

父王哈哈大笑:“穹布,你不會老糊塗了吧?一個連正常考核都通不過的小孩怎麼會是最優秀的操獸師?”

“王上,天神不讓他說話,有天神的道理。或許正是他無法言語,所以他才會有一顆常人無法企及的內心。否則那頭被獸軍圍捕了三年都抓不到的狼王是不會將它唯一的孩子托付給阿穆的。”穹布的大手撫摸著我的腦袋,鄭重地對父王道,“把他交給我,我帶他去俄摩隆仁修行,他將成為出雲最偉大的操獸師,最偉大的獸軍統領!”

父王同意了穹布的請求,盡管他不相信。

兩年後,我成為出雲最年輕的操獸師。十四歲那年,我披上戰甲成為最年輕的將軍,最終被已經成為出雲王的黎彌加任命為獸軍的統領。

那場家宴之後,接連三天黎彌加都沒有再召見我。他派人傳話,讓我依舊擔任獸軍統領。從始至終,他都將出雲最為恐怖、強大的一支力量交給我,毫不懷疑,充滿信任。

土林依然幽深而神秘,任何一條通往穹窿銀的道路,都要經過土林。無數雄壯高聳的山峰,到了這裏停止延伸,開始慢慢堆積,連綿群山,如同列隊的士卒,秩序井然。一簇簇峰林,狀如大象、獅子、老虎,蹲據在黑暗中。藤蔓瘋長,高大伸展的樹木遮天蔽日,結出碗口大的潔白花瓣,在雨下微微搖晃。蒼茫雨霧四溢彌漫,深處傳來一陣陣悠長的鳥鳴。大風呼嘯,讓你覺得隻要伸開雙臂,就會像一隻鳥兒一樣,飛翔起來。拉傑在雨霧中奔跑,在葉片上飛舞,動作輕捷。雖然它已經不再年輕,但作為出雲獸軍中最優秀的一隻戰狼,它是這裏的王。

身邊那些古老高大的樹,因為長久的雨水浸蝕和不見日光,發出腐朽卻又清新的氣息,枯木上往往生長出細小的耐寒的花來,有時候,死亡和新生,就這麼交雜融合,不分彼此。黑暗中,皮鼓聲幽幽傳來,一聲聲,一下下,仿佛敲在人的骨頭上,讓人不寒而栗。人皮鼓,隻有至高法師才能擁有的人皮鼓,有著動人心魄的低沉震鳴。它是法師用來溝通天地的媒介。

前方有人在做法事。

拉傑齜起牙,低低咆哮了一聲看了看我。我點頭,它便尋著那鼓聲,迅疾跑去。我緊緊跟在它後頭,抽出白柄刀。

尋常的法師,不會在黑暗中的土林作法,這很蹊蹺。拉傑突然停下的時候,我看見了穹布。他在打卦,地上的幾百個純銀燈盞被擺成了日月的形狀,火光閃爍,燦若星鬥。站在中心的他,穿著沉重的紋飾繁複的法衣,瘦小的身軀頂著碩大的黃金天神麵具,敲著人皮鼓,在遊走,在飛舞。以一己之力開啟龐大、繁複的法陣,向天神祈禱,與天神溝通。這是一個極其耗費體力和心智的活動,完成之後,穹布跌坐在地上,連取下麵具的力氣都沒有。

他已經很老了。

“你來了?”穹布笑了笑,“我已經連續打了十幾次卦,天神沒有給我任何的指示,所以這一次連我也不知道結果如何。”穹布喘著粗氣。我知道,他所說的打卦與這次出雲與昆蕃的聯姻有關,與那個叫賽瑪噶的女子有關。

“我活了九十歲,蒙天神眷顧,讓我可以看穿一切。但這一次,他把我拋棄了。”穹布言語沉重,“對於賽瑪噶,我內心始終充滿不安,我不知道她帶給出雲的是福還是禍。我向天神祈禱,希望他能夠給我啟示,希望他能夠繼續庇護出雲,正如他長久庇護我們的祖先一樣,但他什麼也沒有說。我真的老了,老得可以去俄摩隆仁的雲煙中了。”穹布眯著眼睛看著天空,他的目光,如同錐子。眼睛一直閃著智慧的光,“孩子,我看到你的內心和我一樣深深藏著恐懼,我看到了你內心一直懼怕的東西。”

穹布看著我長大,他是這世界上最懂我的人。一直以來,我內心的秘密都會對他訴說。他明白我內心一直以來懼怕什麼。

“聽說王上和你在後花園喝醉了。”穹布淡淡道。

我點頭。

“為了婷夏,他抽出刀,斬斷了你麵前的桌案。”

我點頭。

穹布哈哈大笑:“這小子,哪怕他早已成人,哪怕他已經是至高無上的王,依然是那個渾小子!”

我笑。

“你們三個人,一生都會糾纏在一起,夾著血和淚。”穹布摘下他的黃金神麵歎了口氣。這,正是我所懼怕的。穹布是出雲公認的最睿智的人,隻有他能夠教導我。

我比畫著,問他如何才能消除那些可怕的東西。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穹布撓了撓頭,“前些日子,我把一隻鵝放進了一個瓶子裏。現在那隻鵝已經長大了,瓶口很小,它出不來。那個瓶子很珍貴,我不想打破它,但是如果不把鵝拿出來,它就會死在裏麵。所以,你看怎麼辦?”

這是個根本無法解決的難題。我們絕對不可能打破三人目前的關係,讓其中一個人獨自麵對痛苦。但我們都知道,如果這種關係這樣維持下去,三個人都不會快樂,甚至會迎來毀滅。

穹布用如此生動的比喻,告訴我這是個難題,無法破解的難題。而所有的一切,都因我而起。如果這世界沒有我,如果那一晚我沒有帶婷夏去看花開,如果她沒愛上我,她會和黎彌加擁有幸福的一生,就像父王和阿媽那般。

我愣了很長時間問穹布,我就是那隻鵝嗎?

穹布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隻是笑笑,站起來拍拍我的肩膀,消失在水霧裏。

第二日,穹隆銀傳來黎彌加的王命,讓我迎接昆蕃送親的隊伍。黎彌加似乎故意要給昆蕃人難堪,不僅派出了三萬白甲禁衛,讓我擔任出雲人迎接的禮儀官,更命人送來了我的那麵獸軍統領旗。

穹隆銀城外五十裏,三萬白甲禁衛肅穆而立,雪白的盔甲被陽光照耀,奪目耀眼,殺氣縱橫。

當昆蕃一千人的送親隊伍出現在視線中時,一麵巨大的白色戰旗被豎立在山嶺的最高處,繡於旗上的是張著血盆大嘴的黑色狼頭,隨風招展!

這麼多年來,出雲人與昆蕃人交戰無數次,每一次昆蕃人都敗在了白甲禁衛的白柄刀下。黎彌加用這種近乎挑釁的方式,向昆蕃人展示他的威望和高貴不可侵犯。

昆蕃送親隊伍的領頭人是噶爾金讚,個頭不高、瘦削無比的中年漢子,皮膚黝黑,笑容滑稽,卻有著一雙睿智的眸子。在昆蕃,他是弗夜堅讚的智囊。他的身後,是五百赤盔赤甲的昆蕃騎兵,呼喊著席卷而來。麵對三萬白甲禁衛,亦毫無遜色。

“見過將軍!”噶爾金讚在馬上對我恭敬施禮。

之前我們便見過多次,彼此了解。

我點頭,目光望向噶爾金讚身後的車輦。

“哦,我們隻是先遣隊,公主還在後方,明日便到。”噶爾金讚笑道。

我揮手,接他們進城。

“聽說將軍身體有恙,入神山修行兩年,不知是否康愈?我此次帶來了邏薩最有名的醫生,可以給將軍看看。”噶爾金讚真誠地說道。

感謝關心,身體還算行,依然能夠披甲上陣。我告訴他。

“的確是,在這雪域,誰人不知將軍的英勇。我多次在戰場上見到過將軍的英姿,每次絕望之極。我常常感歎為何我們成為敵人。”

若是無我,出雲恐怕還是會讓你絕望之極吧。

“是的,是的。”噶爾金讚看著遠處高聳雲天的穹隆銀城,道,“出雲在這雪域已經延續了千年,與你們相比,我們昆蕃不過是一頭一直尋求自保的獅子而已。好在這次聯姻之後,我們就從敵人變成朋友,往後就可以過太平日子了。我這個人,天生不喜歡打打殺殺。”

世上沒有人喜歡在刀口搏命,沒人喜歡戰爭和殺戮,但隻要有人覬覦我們的家園,任何一個出雲人,都會舉起他們的白柄刀。我笑著向噶爾金讚比畫著。

“是的。”噶爾金讚麵露一絲難堪,道,“有將軍在,出雲榮光不墜。”

大人此言差矣。黎穆不過是個啞巴,不堪一用,出雲的榮光在於出雲人,在於他們的王,我的哥哥黎彌加。

“那是我們公主的夫君。”噶爾金讚拍著我的肩膀,“往後我們便是一家人。將軍,我要告訴你,公主是我們王汗唯一的妹妹。他能將公主嫁到穹隆銀,足以顯示我們昆蕃的和平誠意。不過,我們王汗向來溺愛妹妹,看不得公主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她是我們昆蕃最珍貴的一朵花,若是無人珍惜她,甚至讓她凋落,任何一個昆蕃人都不會答應的。”

大人,再美的花也會凋零,這是自然而然的事。就像再偉大的人,最終都會成為塵土。我們出雲人有句老話,對最真摯的朋友,我們會掏出自己的心配以美酒奉上,對於敵人,哪怕他們再來勢洶洶,我們也會掏出他們的心下酒。打打殺殺不是好事,不如看雲卷雲舒,花開花落,難道不好嗎?

“早就聽說將軍雖不能言,但天下無人能辯倒,果真是名不虛傳。你說得對,我們還是喝酒好了。”噶爾金讚道。

我也笑:已經備好出雲最好的雞爪酒。

昆蕃的這支送親先遣隊,被安排在穹隆銀下的猛虎堡,那是王都的衛城。黎彌加並沒有召噶爾金讚進城,盡管他代表著昭日天汗。最終,原本應該出現在歡迎酒宴上的黎彌加,也選擇了缺席。負責招待噶爾金讚的是我和東羅木馬孜,老帥熱桑傑等一幹將領作陪。對於這樣的安排,看得出來以噶爾金讚為首的邏薩人十分不滿,但這個睿智的漢子選擇了忍耐,依然笑容燦爛地入席。

宴會盛大而豐盛,為了彌補黎彌加缺席帶來的尷尬,我不得不全力讓噶爾金讚感受到出雲人對這樁聯姻的重視和誠意。席間觥籌交錯,雙方氣氛逐漸熱烈,歡聲笑語。

“將軍,你不能再喝了。來時國師交代,你的身體……”熱桑傑見我喝得太多,低聲急道。

無事。我告訴他。實際上,端著酒杯的我,此刻已經覺得自己的心髒快要爆裂,世界在飛速旋轉,身體之中好像有一頭怪獸蘇醒過來,啃噬著我的血肉。

“不能再喝了!”熱桑傑奪去了我的杯子,拉我坐下,“招待的事,交給那隻雙頭狐狸,你看他和邏薩人多麼融洽,好像一家人。”

熱桑傑說的雙頭狐狸,指的是東羅木馬孜。和噶爾金讚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二人不時嘀嘀咕咕,隨即歡聲笑語,在結交、出使、談判方麵,東羅木馬孜的本事在出雲無人能及。

“這個狐狸,說不定真的和邏薩人有勾結……”熱桑傑狠狠道。

老帥,不要亂說。我製止了熱桑傑的話。

“你不在的這兩年,王上無心理政,這家夥迅速掌管帝國大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收受賄賂,打擊異己,更在王上耳邊搬弄是非。將軍,現在的穹隆銀,已經被他搞得烏煙瘴氣。還有和昆蕃人的這樁聯姻,他全力撮合,不知道他打的什麼心思。傳言說,有人看到邏薩人出入他的府邸……”

老帥!沒有證據,不要私自揣測,他畢竟是帝國的總管。目前出雲內憂外患,你和他一武一文,應該盡可能避免衝突,相互合作,否則自相爭鬥,倒是中了邏薩人的下懷。

“將軍,這些我都知道,但東羅木馬孜……”

別說了!我心亂如麻,讓熱桑傑閉嘴。

酒宴一直鬧騰到後半夜,所有人都大醉。我勉強支撐著,看著噶爾金讚被送出去,然後終於癱倒。

“將軍!將軍!”熱桑傑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驚叫道,“不好,將軍似乎病了,快去請國師!”

我被抬到床上,臥在雪豹皮褥中,身心入墜冰窟之中。

賽瑪噶來了。作為昭日天汗的妹妹,她受到了穹窿銀最為隆重的歡迎。盡管出雲高層對於這樁政治聯姻意見不一,盡管黎彌加更是不屑一顧,但所有人都明白事情還得按照規矩來。而另一方麵,作為仇敵,出雲上下也想用這場婚禮向昆蕃人展現出雲千年帝國的雄厚實力以震懾對方。因此,婚禮的浩大程度,遠遠超過所有人的想象。

穹隆銀派出十萬大軍出城迎接,刀槍如林,錦旗蔽日;國師穹布帶領出雲兩萬法師、五萬僧人齊誦吉祥經文,煨桑散發的青煙直上雲霄;穹隆銀城中以及從四麵八方蜂擁而來觀看熱鬧的民眾穿上自己最貴重的服裝,搭上帳篷,攜帶酒肉,縱情歌舞,熙熙攘攘。據說雪白的帳篷密密麻麻,一個挨著一個,一直延展到穹隆銀城五十裏外!

我沒有去。我病了,躺在毛氈上半睡半醒。恍惚中靈魂升騰,看到的是臥在房間下的軀體,生命和氣力正在一點一點隱去,時刻不停。

替代我作為證婚人和主婚人的是東羅木馬孜,他帶領著出雲的文臣武將出城迎接,親自將賽瑪噶帶入穹隆銀。這樣氣勢空前的大架勢,讓昆蕃人十分滿意,同時亦震驚無比。熱桑傑得意地告訴我,昆蕃人一路上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不管是陪嫁的女傭還是護衛的士兵,一個個麵露驚懼之色。

昆蕃人被迎入穹隆銀後,在鑲金綴玉的九層吉祥宮裏安歇一晚。第二天,按照出雲的禮儀,賽瑪噶親自入宮拜見王後婷夏,然後由婷夏及王室長老引入聖殿祭祀出雲祖先,接著回歸吉祥宮。婚禮在傍晚舉行,一直持續到第二日淩晨。

我的身體像是墜入了深淵,如同大湖中的一枚枯葉,起伏不定,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出雲最好的巫醫一字排開徹夜守在我的床前,傭人們出出進進,各種各樣的藥材經過煎熬灌入我的口中。熏香,誦經,布下法陣……我隻渴望自己盡快睡著,徹底結束這幻覺。

天蒙蒙亮,我幽幽醒來。熱桑傑和一幹將領圍在我的身邊,大都喝得爛醉如泥。

“將軍,你醒了?”

“總算是醒了。”

“將軍,你真是錯過了出雲最隆重的一場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