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 3)

我告訴他不能那樣對待一個女子。她是昆蕃人,是弗夜堅讚的妹妹,但她現在是出雲的王妃,既然已經成婚,便要像真正的夫妻那樣安靜生活。

“你讓我和她生下崽子嗎?然後讓邏薩人的種做出雲的王?”黎彌加猛地轉過臉,露出猙獰的表情,臉上的傷疤微微發紅。

他和婷夏婚後這些年一直無子,這是他內心最大的痛。這件事情,已經成為出雲的禁忌。從來沒有人敢在黎彌加麵前提,因為凡是敢說此事的,都被他當場格殺。他是出雲的王,有延續出雲王室的義務,但這麼多年,婷夏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

黎彌加沒事就把婷夏拽入寢宮辛勤耕耘,但天神仿佛從未眷顧他。他夢寐以求能夠有個兒子,一個和婷夏的兒子,一個和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生下的兒子,結果卻是一次次的失望。為這事,他喝悶酒、發脾氣、殺人、流淚,還要堆起笑臉安慰婷夏。

現在讓他和仇敵的妹妹生子,而不是婷夏。他是斷然不可能接受的。

“我沒有殺她,已經仁至義盡!”黎彌加氣呼呼地奔出大帳。我緊跟而出。帳外,婷夏遠遠地看著我們,表情驚愕。

黎彌加拽過來了馬:“一個女人而已,即便是弗夜堅讚的妹妹也隻不過是一個女人,更何況還可能是一個內應。殺了她,我用不著向那個邏薩的矮犛牛做任何交代,因為我是這裏的王上!”他上了馬,驀地彎下身抱起婷夏。

我攔住他,問他去哪裏。

“播種!這是播種的好季節!”黎彌加的大手在婷夏高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然後,他打馬離開,在草皮和雲朵下風馳電掣,飛上土丘突然勒馬停住,掉轉馬頭對著我,對著麵前的出雲鐵騎轟雷一樣大喊:“出雲是出雲人的出雲!我死,我和婷夏的兒子繼位!若是天神不眷顧我,我的弟弟黎穆便是出雲王!”說罷,黎彌加夾著婷夏,光著上身,單騎絕塵而去。他前行的方向,天地蒼茫,鷹隼盤旋。

生活是一個巨大容器,眾生浸泡在裏麵,無法脫身。少數人死命衝撞,想找一個出口,結果卻往往血肉模糊。

黎彌加和我,我們注定會有不同的道路。

這一年冬天並不像穹布說的那樣好。黑妖風一直吹,凍死牛羊無數。出雲人把一切歸於賽瑪噶——“蛇蠍一樣的女人,給出雲帶來蛇蠍一樣的災難。”這消息瘟疫一樣在出雲廣為流傳,要求將賽瑪噶趕出穹窿銀或者幹脆處死獻祭給天神的書信像雪花一樣從四麵八方湧來。

黎彌加卻始終沒有任何表示。我了解他,他不會對這個女子有任何熱情,可他是出雲王,是一個男人。戰爭和兩個王國的命運是他和昭日天汗之間的事,他不會為難一個女人。黎彌加雖然殺人如麻,但他不會對一個女人舉起刀。

這些日子,我沒有踏入過穹隆銀城,直到我聽到了熱桑傑等人的密謀。

在土林深處,當我領著拉傑捕獵一頭熊的時候,看到了圍坐在樹下的他們。

“必須動手了。這個冬天的災害就是天神的征兆!”熱桑傑握著他的白柄刀,低聲道。

“老帥,這事情要不要和將軍商量一下?”

“不必。將軍向來宅心仁厚,他不會同意的。”熱桑傑低聲道。

“但是將軍說過,如果殺了賽瑪噶,弗夜堅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定然揮軍殺來,到時……”

熱桑傑暴怒:“昆蕃人手中的是刀,難道你小子手裏的是犛牛的骨頭嗎?!出雲人從來不畏懼任何人!”

“這倒是有道理。老帥,殺了賽瑪噶,王上怪罪下來……”

“那是我的事!”熱桑傑昂首向天,歎了一口氣,“我已經老了,不想看著出雲亡在我們之手,所有的罪責我來承擔。殺了這個妖精之後,你們砍下我的頭,送去邏薩,我想可以平複這場爭鬥。”

“老帥!”

“別說了,就這麼決定了。”熱桑傑站起身,麵色沉凝。

我並沒有上前製止。熱桑傑有他的原則和堅持,一旦決定絕不會更改。他從未有過私利,一心為國。從他的角度來說,他的決定並沒有錯,那是為了出雲,但我並不認為一個弱小的女子會讓一個千年帝國崩塌。

世間的事自有它的因果。一個帝國有它的宿命,興衰存亡,有它的軌跡。

我轉身,去穹隆銀。自父王去世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進過黑宮。那是一個充滿記憶的地方,供奉著曆代祖先的畫像,沒有陽光,隻有無盡的黑暗。最末的兩幅,屬於父王和阿媽。我和黎彌加死後,將會放在他們旁邊空留下來的位置。

我隱約聽見忽近忽遠渺茫的詭異笑聲。貓銳利的尖叫。老舊的木製樓梯吱吱多吉的呻吟。蟲子蠕動著從各個角落暈然而來的低語。

穿過長廊和院落,穿過圍牆和大殿,好像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你,但又空無一人。空氣中有灰塵的味道、時光的味道、煙燼的味道、敗花腐爛的甜膩以及香料燃燒發出讓人窒息的味道。

這是一個讓人無法忍受的地方,我不知道賽瑪噶為何能夠鎮靜地生活其中。我聞到了藥香。那氣味斷斷續續,是我未曾聞到過的。跟著這氣味,我在幽暗中又回到了轉生殿——出雲王室成員在人世停留的最後一個地方。生命即將完結之時,他們會被帶到這裏,在親人陪伴下走完最後一段旅程。我在這裏看過太多生死,看見一絲絲生命的遊光在瞬間被黑暗的巨口吞噬。

沉重的殿門半開半掩,一個侍女在門前煎藥。火炙之上,水霧從藥罐嫋嫋而出,升騰起一片小小的水霧。拉傑跑在前麵,它的巨大身影讓侍女驚慌地站起,這個女子動作警覺而敏捷,迅疾抓住身上的短刀,直到看到我別在胸前的王室徽章才微微愣了一下。

“你是將軍?”侍女小聲道。

我比畫著告訴她,我想去見賽瑪噶。

房間不大,地上鋪上了軟軟的毛氈,牆上掛滿了絲麻繡繪的神靈。供桌上,一支香在燃燒,蒸騰出來雲煙霧氣,凝結在一尊神像的麵前。那神像我不認識,它和出雲人供奉的神像截然不同,慈眉善目,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讓人心裏生暖。角落裏,帷幕後方,嘩嘩的水聲傳來,賽瑪噶在洗澡。

我的雙腳仿佛綁了石頭,一步也挪不開。手指在微微顫抖、耳鳴,那聲音讓我的頭腦一片空白。拉傑突然低低地悶哼了一聲,脊背上的白毛豎成一道聳立雪峰,麵向窗戶的方向憤怒咆哮。幾乎本能的,我手中的白柄刀嗆啷出鞘,刀鋒過處,油燈倏忽而滅,黑夜如潮水般充斥,漫溢。

“誰?”帷幕中傳來賽瑪噶的一聲低喝。

與此同時,窗破,幾條人影彈射而入。悶聲之中,勁弩點點,噗噗射向帷幕。

“落雪!”有人低低喊了一聲。這是出雲刺客的暗語,要一個不留。帷幕裏悄無聲息,空氣中有燭芯燃燒後的焦味,房間裏好像被炙熱的泥漿包裹,令人窒息。和往常一樣,拉傑最先出手,暗中隨即傳來一聲慘叫。

“有狼!攻!”餘下幾人刹那之間改變進攻方向,動作嫻熟。

我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出刀!刀刃碰撞的聲響、慘叫聲、喘息聲、脖頸被利刃切開血霧飛濺而出的呲呲聲,如同大雨打在屋簷上傾瀉,碰撞,回落……

隻有在戰鬥中,我才會全身心地愉悅。這種感覺,就像行走在林莽深處,是自由且酣暢淋漓的。生命隨時可能被收割,卻在這驚心動魄中有著一瀉千裏的發泄!毫無雜念,隻有單純的目標,所有的痛苦都暫時擱淺,終獲得片刻休息。最後一個對手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房間恢複安靜,濃濃的溫暖的血腥,螞蟥一樣貪婪地入侵嗅覺,並且持續深入。

“嗷——”拉傑朝我身後低吼一聲。心隨意動,長刀驀地向後掃出,一股疾風呼嘯而去!黑暗中,那人並未躲閃,隻是安靜地站立。白柄刀戛然而止。

黑暗中,我看到一雙眼睛,一雙如同先前見過的神像的眼睛。仿佛風中飄落的花瓣。我知道,這隻是我的幻覺。

燈亮了。光芒之上,一隻飛蛾撲扇著翅膀,彩色的蝶粉散蕩著,被那火焰灼傷墜跌於地上。

這是我第一次看清賽瑪噶。她仿佛在大雨中長途跋涉,昏暗的燈光下,緞子一樣的長發濕漉漉地披在裸露的白嫩的雙肩之上,裹著一件長長的白布裙子,上麵濺滿了鮮血,血跡一直延伸到她的手上、臉上,好像盛開的燦爛紅杜鵑。她赤腳站在血水裏卻毫無驚慌,如同這場殺戮和她毫無關係。她盯著我,目不轉睛,然後慢慢微笑,露出銀貝殼一樣的潔白牙齒。

熱桑傑說得沒錯,這個女人看一眼就會連魂都丟了,會烙在你的骨頭上。這樣的對視,我徹底敗下陣來,躲閃著轉臉看外麵。

“你,是黎穆吧?”她的聲音很輕,雪水一樣沒有任何的雜質。她輕輕走過來,昂頭看著我笑,指了指旁邊的外衣。我遞過去,她卻突然轉身,白布裙子翩然而落。

我的動作驀地停頓,站在那裏,無法動彈。一具光潔純粹的身體,曲線連綿,幹淨得如同俄摩隆仁的雪峰,卻在那後背之上,生出一個碩大的紫黑色胎記。黑色湖泊一樣的胎記,如同一片廣闊的可怕沼澤。

她一襲白裙,坐在我對麵。濕漉漉的頭發下,是一張絕美的臉。不能說是嫵媚,隻能說是格外動人。

如果婷夏是一株潔白的山茶,那麼眼前的這個女子,便是一朵粲然的格桑花,直接而熱烈,卻有她的孤傲。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七八具屍體,鮮血殷紅,在毛毯上印染。

我從未見過如此鎮定的女子,剛才的一番血戰之後她沒有任何的驚愕,即便是麵對著一具具屍體,她依然淡然自若。

“來之前,我就聽哥哥說穹隆銀有一個叫黎穆的年輕將領,是邏薩人的噩夢。我認識的將軍們都叫你嗜血魔鬼。”她的聲音很好聽,好像春天從天而降的一滴滴雨水,打在含苞欲放的花瓣上。

“那時我想,這麼一個魔鬼,會不會生有三頭六臂,長相猙獰?”她微微皺起眉,“後來我想,黎彌加能夠如此英俊驍勇,他的弟弟應該也不會多醜。”

我笑,被她逗樂了。

她指了指地上的屍體:“為什麼要救我?”我沒有馬上回答她。起身走出門,讓侍女叫來外麵的守衛將屍體搬出去。地上的毛毯被換掉,血跡被抹去,一切重歸於新,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你好像對此一點兒都不驚訝?我比畫著。

她很快弄懂了我的意思,垂頭看著燭火。

“我早就知道有人要殺我。”她說。

為什麼?我問。

“出雲和昆蕃勢不兩立,我哥哥昭日天汗和你哥哥黎彌加隻有一個能活著,仇敵的妹妹嫁過來,你們的人說我是內應,說這樁婚姻不過是場政治聯姻。是吧?”她直直地望著我,眼神淩厲,讓我有些招架不住。

“像我這樣的禍害,你們出雲人恨之入骨,又怎麼會留著我呢?”她站起身,輕撩衣袖,給那神像上香,“黎穆,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我搖頭。

“這是佛。”她雙手合十,閉上雙眼叩拜後轉身對我道,“佛說,一切都是因果勾連,發生的事,未發生的事,因果往複,就像我的生與死,我來穹隆銀,我遇到你,都是注定。”

我問她:聽說你的哥哥,最寵愛的便是你,對嗎?

“是的。”談起哥哥,她表情歡快。

既然如此,他知道這是一場政治聯姻,是赤裸裸的政治交易,為何要你嫁?

“他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從來沒有讓我來過穹隆銀。事實上,他寧願死都不會讓我嫁給一個仇敵。”她聲音冰冷。

那為什麼他要把你送過來?

“是我自己。”她坐下來,看著燈盞下那隻死去的飛蛾道,“是我自願來的,應該說是我逼迫著哥哥讓他把我嫁到這裏成為黎彌加的女人。”

我驚了。

這世間,任何一個女子都會憧憬著嫁個如意夫君。女人和男人不同,男人可以腥風血雨,心中有事業、功名和江山。女人不一樣,她們一生重要的事情便是愛情。眼前的賽瑪噶,如此年輕,如此絕美,她應該有她關於愛情的全部美好想象,為何會甘願背井離鄉遠嫁到異國?

是因為你哥哥的昆蕃帝國嗎?我問。

賽瑪噶搖搖頭:“我生來就不會顧慮任何事情。昆蕃帝國是我父王的,是我哥哥的,它和我無關。戰爭是男人的事,帝國也是男人的事,我來出雲,不是為了讓昆蕃免於戰爭。”

那為何?

我看著她單薄的身軀,白裙之下,背部有一塊地方微微隆起,是黑色的胎記。

這麼一個絕色女子生有這樣的疾病真是可惜。

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淡然道:“剛才是不是嚇到了你?”

我搖頭。

“除了哥哥和醫生,從未有人看過它。”她輕輕褪下衣服,可怕的胎記裸露在我麵前。

她說:“我八歲的時候,一直做噩夢,夢見在長長的沒有光亮的黑暗宮殿中奔跑,後麵惡鬼在追趕。我必須一直跑,無法停歇。感覺身體之內,隱藏著一枚卵,不斷生長,隨時都要展翅而出。請來了所有醫士、法師,全都束手無策,說我不會活過二十歲。因為這胎記,父親不再愛我,他像躲避瘟疫一般躲著我。不僅是他,我的母親也是如此。她覺得這是不祥之兆。我身邊的人離我遠遠的,私下說我的惡疾會傳染,哪怕是摸到、看到,都會帶來災禍。我被禁錮在一個小小的黑暗的宮殿裏,沒有朋友,沒有夥伴,沒有親人。”昏暗的燈光下,她的聲音很輕,卻如同鍾鼓在我心頭響起。

“唯一對我不離不棄的,隻有哥哥。”她從袖中拿出一件玉,上麵雕刻著一頭雄獅。“父王隻有我們一對兒女,自我生下來時,哥哥便歡喜得很,我是他唯一的妹妹。幼時,他不喜歡任何人,尤其是父王。哥哥喜歡詩,喜歡唱歌,對打仗、管理國家沒有任何的興趣。他喜歡帶上我騎駿馬在山川中奔馳,喜歡在熱鬧的集市喝醉,和乞丐、工匠、遊唱者混在一起。當然還有那些漂亮的女人。他說那才叫生活。

“但父王不允許自己唯一的兒子——昆蕃未來的繼承人隻會寫詩、唱歌。哥哥被抓回來,被狠狠地教訓一頓,他身邊的那些隨從全部被斬殺。父王也打了我,他說哥哥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慫恿的。我的確整天纏著哥哥,讓他帶我出去玩。黎穆,你知道一個孩子被禁錮在黑暗中的心情嗎?我隻想看一看外麵的天,看花開,聞一聞雪山的氣息。能帶我出去的隻有哥哥。”

看著賽瑪噶,我的心在顫抖。

“那一次,父王差點兒打死我,他用盡力氣,打得我皮開肉綻。哥哥撲過來,對著父王他拔出刀。兩個男人,一對父子,因為我差點兒當場決裂。不過最後勝利的還是父王。他知道我是哥哥唯一的軟肋,所以哥哥如果不答應他的要求,我就會被送出去。”賽瑪噶潸然淚下,“我的哥哥撕了他寫的詩,折斷了他的笛,殺了他的馬,戴上頭巾進入學堂。他通宵達旦學習謀略,學習一個國家的王上該具備的一切。他再也沒有唱過歌,再也沒有寫過詩,再也沒有笑。這些都是為了我。所有人都稱讚哥哥的聰慧睿智,說他將來定是不世英主。對於哥哥的表現,父王滿意極了。但我知道哥哥再無快樂。

“那一天是個少有的春日,殿前花開得特別好。哥哥將我抱在懷裏,教我畫畫,然後就聽到外麵傳來喊殺聲。”說到這裏,她聲音顫抖起來,“幾個侍衛渾身是血衝進來,告訴哥哥父王被毒死了。他在一場酒宴上,光天化日地被手下毒死了。叛軍席卷而來,他們殺掉父親的親信、大臣、護衛軍隊,然後衝向宮殿,要殺掉哥哥。我記得很清楚,哥哥聽到這個消息,沒有任何反應,隻是靜靜地握著我的手畫完最後一筆,然後站起身摟著我上馬。

“黎穆,你沒有看到當時的情景。外麵是殺戮的海洋,叛軍層層疊疊衝殺過來。侍衛要求哥哥丟掉我,那樣逃生的機會要大得多。但哥哥沒有那麼做,他一手摟著我,一手舉著長刀仇殺出去。我躲在他的懷裏瑟瑟發抖,看到鮮血飛濺,看到屍體倒下,看到天崩地裂。等我醒來時,哥哥一個人,一匹馬,立在山口,全身是傷。那一刻,他不再是尊貴的王子,隻是一個漏網之魚,一個亡命之徒。我問他,我會死嗎?他摸著我的頭,告訴我隻要他活著,定然不會讓我死。

“他摟著我,逃了十五天,忍饑挨餓,幾次差點兒喪命,最危險、最絕望的時候,也沒有拋棄我。他聚攏了父親的散兵,尋找援軍用遠遠超乎他年齡的手段平定了叛軍,重新登上了王汗寶座。那一年他正好十八歲!

“他成為王者的那天,依然抱著我麵對群臣的叩拜。他說我是他唯一的妹妹,是他唯一的親人,是他唯一的歡樂和依靠。自那以後在陰謀、陷阱、爾虞我詐中,他始終張開翅膀守護著我。他說,他成為王,他所做的事,多是為了我。所以,他怎麼可能會把我嫁到出雲,嫁給他的仇敵呢?”

賽瑪噶的故事,深深刺痛了我。

昭日天汗是出雲的死敵。我敬佩他,同時也將他視為最強大的對手,我聽過很多關於他的傳說,但我從未想到他居然擁有這樣的內心。有某一刻,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黎彌加的影子,或者說我在賽瑪噶和昭日天汗的身上,看到了我和黎彌加的過去。

我艱難地向賽瑪噶比畫著:那你應該在邏薩,守著你的哥哥,哪怕是死在那裏。為什麼來出雲?

賽瑪噶點了點頭:“我也以為我會死在邏薩。我以為我會在哥哥的愛裏帶著這胎記幸福地死在那龐大宮殿的某一個角落,然後歸於塵土。”說到這裏,她突然扭頭看著外麵,用顫抖的聲音跟我說:“直到,我看到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