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盛世下的陰影:弘治朝盛極而衰的危機(1 / 3)

,��^n\b有盛,就有衰,這是自然規律。

可是,一個剛剛開始的盛世卻又突然地出現了危機,為什麼?勵精圖治的朱祐樘究竟改變了什麼?發生了什麼?做錯了什麼?究竟是什麼導致了這一切?

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隻能說,他也是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年輕人,他也有弱點,但不幸的是,他是皇帝。

看一看,弘治朝浮華的光環下是怎樣的陰影漸濃。

好男人和好皇帝的抉擇:張皇後和她的外戚家族

說陰影,就不得不提到朱祐樘的婚姻和他婚姻裏的女主人公——張皇後。

朱祐樘的婚姻,是曆史上為普通人關注不多的婚姻,卻是獨一無二的婚姻——他是中國曆史上唯一的終其一生奉行一夫一妻製的皇帝。除了張皇後,他沒有別的嬪妃。

當然,說到一夫一妻製,之前也有一個皇帝奉行過——隋朝的隋文帝,但他實在是因為害怕母老虎一樣的老婆獨孤皇後。後來獨孤皇後病逝,隋文帝一口氣娶了一群妃子,在美人堆裏優哉遊哉,早把結發妻子忘得一幹二淨了。所以,還是沒得比。

相比之下,朱祐樘就專一得多。他娶張皇後的時候,還是他提心吊膽做太子的歲月,這個女子來到他身邊,伴隨他度過了那段最艱苦、最難忘的歲月。張皇後是河北興濟人,父親是國子監的學生。張皇後從小溫文爾雅,知書達理,而且還善琴棋書畫,這一切都很符合朱祐樘的生活習慣。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他,最向往的就是夫妻相敬如賓的生活,因此,結婚之後,一直專寵張皇後,未曾移情別戀。

當然,原因並不止這樣,如果從深層次說的話,原因則是來自他的童年。

朱祐樘的身世很苦,母親被父親冷落,後來又被父親專寵的萬貴妃“殺害”。雖然在登基後,他放過了萬氏一門,但是,母親臨別前的眼淚仍然如刀一樣刻在他的心中,伴隨一生。還有深宮裏的爾虞我詐。萬貴妃的妒忌陷害、無數次生死攸關的時刻、悲慘的童年、坎坷的經曆,都深深地印在他記憶的深處。

而在他看來,這一切的緣由就是來自父親的濫情。他發誓,如果有一天,自己成了皇帝,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和妻子遭受自己童年時候那樣的遭遇。

他做到了。

共同語言,相濡以沫,患難夫妻,童年的記憶和誓言,一切一切,造就了這對中國古代最奇特的皇帝夫妻——一夫一妻的後宮生活。

朱祐樘愛張皇後,是發自內心地愛。這個女子給了他幸福,伴隨他渡過了苦難,為他生下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另一個夭折)。妻子、兒子,這是他生活的全部。

和曆代後宮裏的妃子比起來,張皇後還算是個不錯的女子,基本不幹政,但是說到家庭上,有些方麵就很不稱職了,比如對兒子的驕縱、對兩個弟弟的縱容。

張皇後的兩個弟弟就是朱祐樘的兩個小舅子——張延齡、張鶴齡。身為皇親國戚,加上暴發戶的心態,讓這兩位爺飄飄欲仙,從弘治朝到正德朝,這兩人一直是炙手可熱的實權人物,除了個別膽大不要命的,基本是無人敢惹。

無人敢惹的結果就是胡作非為,包括成化朝時期萬貴妃幹過的一些事。比如采辦,勾結太監勒索地方;比如投機倒把,破壞國家食鹽貿易,私自拿鹽引倒換食鹽;再比如侵占民田,開始還是小打小鬧,後來眼見張皇後生了兒子,就越發地肆無忌憚。

比如在弘治十三年,有一次張氏兄弟侵占民田被人告發,大理寺派官員去勘察,誰知道張氏兄弟大發淫威,竟然將大理寺官員毒打一頓。事發後,張皇後大為惱怒,哭鬧著讓朱祐樘來做主,朱祐樘被鬧得沒辦法,隻好好言撫慰幾句。然後又悄悄對太監說,你可千萬不要往外說。皇後發怒了,朱祐樘又偷偷地拿出一百兩銀子,讓太監拿給被打的大理寺官員壓驚,至於被侵占的民田、犯法鬧事的張家兄弟,也就這麼著吧。

李夢陽那事更是啼笑皆非。李夢陽得罪了張家兄弟,張皇後鬧著要重辦,朱祐樘無奈,隻好將李夢陽關進錦衣衛監獄,但又吩咐錦衣衛好生招待,挑了間上好的客房住著,每天好吃好喝,象征性地關了幾天又放了出來。

兩頭和稀泥,難為他了。

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他不是那種冷血心腸。祖上朱元璋、朱棣身上那種擋我者死的霸氣,他沒有。妻子麵前,他要做個好丈夫;大臣麵前,他要做個好皇帝,難為了。

當然,跟成化朝的萬貴妃以及那幫采辦太監比,張氏兄弟作惡並不大,但是,他們的行為畢竟是犯法的,也是得到縱容的,這無疑也就引起了連鎖反應,助長了一些人的氣焰。

在張家兄弟的問題上,無論是好男人還是好皇帝,朱祐樘哪樣也沒做好。

官場鬥:文官集團與宦官的鬥爭

應該說,這場鬥爭自從懷恩去世後就一直沒有消停過。

懷恩在世的時候創造了一個奇跡,他成功地促成了文官集團和宦官集團兩大領導班子的團結。他自己就是宦官集團的最好領導,然後和文官集團的骨幹,比如徐溥、劉健、王恕、馬文升,都保持著良好的工作關係,在撥亂反正的工作中結成統一戰線。弘治朝初年,能夠迅速掃清成化朝留下的前朝舊臣,並且成功走上勵精圖治的道路,這是一條為人所忽視的重要原因。

但是好景不長,很快懷恩去世,宦官集團和文官集團之間的裂痕也就跟著一步步擴大,終於釀成了弘治朝二年的“兩京之獄”。這場爭鬥的結果,是太監們遭到了嗬斥,而文官們則有一大批人遭到貶罷,可以說,太監稍微占上風。

外界在說起朱祐樘的時候,總說朱祐樘是信用文臣而疏遠太監的,這其實是忽略了一個事實,即朱祐樘本人也是受宦官保護長大的。宦官亂政的苦果,他嚐受過,但是宦官的幫助,他也得到過,而且,皇帝的位置注定了他肯定要與身邊的太監更親切一些。這不是一個皇帝是昏還是明的問題,這是一個人之常情的問題。

但朱祐樘的可貴之處在於他的克製力。信任宦官,卻不盲目地放縱宦官。每一個宦官,都在他一定的掌控之下,即使偶爾有違反行為,也都能立刻被敲打。雖然在文臣們看來,朱祐樘對於宦官的處罰比對於文臣的處罰輕得多,但是在朱祐樘看來,這已經足夠了。

宦官是家裏的奴才,再遠也是家裏的一分子;文臣是外人,再近也近不過家裏人,這是普天下所有的皇帝都會有的心態,不是道德問題,不是水平問題,而是一個君主專製製度的問題。

文臣裏麵,隻有一個人把這個問題看得清——劉大夏。

如果問各位文臣裏麵,誰最會跟朱祐樘說話,不是能說會道的謝遷,不是足智多謀的李東陽,也不是脾氣暴烈的劉健,而是劉大夏,老謀深算的劉大夏。

劉大夏向朱祐樘提意見,總是把握一個度。涉及宦官的問題,基本不說;涉及宦官的矛盾,一筆帶過。他知道,隔牆有耳,無數雙眼睛正盯著這裏,自己在朱祐樘麵前說一句,頂不上人家說半句。

比如,劉大夏擔任兵部尚書以後,司禮監太監陳寬受命去禁軍選拔近侍內官,朱祐樘命令劉大夏一同去。劉大夏就連忙說,這是內宮的事情,外人豈能幹政。朱祐樘嗬嗬一笑,算是默許了劉大夏的意思。事後有人批評劉大夏,堂堂國防部長,在太監麵前怎麼如此軟弱。劉大夏笑而不語,他知道,有些問題,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比如馬文升也是個聰明人,這一點卻不如劉大夏看得透徹。馬文升剛剛當上兵部尚書的時候,受命檢閱內宮軍隊,要求和一同檢閱的監軍李榮同坐,李榮卻不許,馬文升哪裏受得了這個氣,當場就吵鬧起來,結果折中一下,兩人各坐一邊了事。

當然,朱祐樘知道,治理國家,靠公公是不行的,還要靠這些文臣,所以,在文臣和太監麵前拉偏架,打個巴掌揉三揉,這是常用的辦法。

整個弘治朝,從兩京之獄開始,宦官和文官集團的衝突就不斷。比如,弘治二年,戶科給事中張睿彈劾太監蔣聰違法占地;弘治四年,山東按察使楊景文彈劾山東鎮守太監陳茂擅權;弘治八年,廣東按察使陳琳彈劾廣東鎮守太監郭偉收受賄賂,賣官鬻爵;弘治十三年,都察院監察禦史劉鼎彈劾司禮監稟筆太監梁浩誘騙太子玩物喪誌;弘治十六年,大理寺丞楊維彈劾東廠提督太監蕭敬草菅人命,製造冤案。再列列人物背景——楊景文是徐溥的門生,陳琳是李東陽的同年,劉鼎是謝遷的門生,楊維是劉健的同窗,很清楚地可以看到,這些彈章背後的奧秘——他們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