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藝篇 泰納[1]《藝術論》譯者弁言(初譯本)(1 / 2)

泰納(Hippolyte-Adolphe Taine)是法國十九世紀後半葉的一個曆史家兼批評家。他與勒南(Renan)並稱為當日的兩位大師。他的哲學是屬於奧古斯特•孔特(Auguste Comte)派的實證主義。他從極年輕的時候,就孕育了一種徹底的科學精神,以為人類的精神活動是受物質的支配與影響,故他說精神科學(包括哲學、文學、美術、宗教等)可與自然科學同樣地分析。他所依據的條件便是種族、環境、時代三者。這是他的前輩批評家聖伯夫(Sainte-Beuve)所倡導而由他推之極端的學說。泰納的代表作品,在曆史方麵的《現代法蘭西淵源》(Les Qrigines de la France Contemporaine),《大革命》(La Révolution)等,在哲學方麵的《法國十九世紀的古典哲學》(Les Philosophie Classiques du XIXème-Siècle en France)與《論智力》(De I’Intelligence)等,在文藝批評方麵的《拉封丹及其寓言》(Essais sur les Fables de La Fontaine)、《英國文學史》(Histoire de la Littérature Anglaise)及《藝術論》(Philosophie de l’Art)等,都充滿著一貫的實證說。他把曆史、文學、哲學、美術都放到它們的生長的地域和時代中去,搜集當時的記載社會狀況的文件,想由這些純粹科學,純粹理智的解剖,來得到產生這些文明的定律(Loi)。這本《藝術論》便是他這種方法之應用於藝術方麵的。你們可以看到他在第一章裏,開宗明義地宣布他的“學說”(Système)和“方法”(Méhode),繼即應用於推求“藝術之定義”;在第二、三、四編裏,他接著講意大利,佛蘭德斯及古希臘等幾個藝術史的大宗派,最後再講他的“藝術之理想”,這便是他——泰納的美學了!物質方麵的條件都給他搜羅盡了,誰還能比他更精密地、更詳細地分析藝術品呢?然而問題來了:拉封丹的時代固然產生了拉封丹了,魯本斯時代的佛蘭德斯固然產生了魯本斯了,米開朗琪羅、拉斐爾時代的意大利也固然產生了米開朗琪羅、拉斐爾了,然而與他們同種族、同環境、同時代的人物,為何不盡是拉封丹、魯本斯、米開朗琪羅、拉斐爾呢?固然“天才是不世出”的,群眾永遠是庸俗的;然而藝者創造過程的心理解剖為何可以全部忽略了呢?人類文明的成因是否隻限於“種族、環境、時代”的純物質條件?所謂“天才”究竟是什麼東西?是否即他之所謂“銳敏的感覺”呢?這“銳敏的感覺”為什麼又非常人所不能有,而具有這感覺的人又如何地把這感覺發展到成熟的地步?這些問題都有賴於心理學的解剖,而泰納卻把心理學完全隸屬於生理學之下,於是充其量,他隻能解釋藝術品之半麵,還有其他更深奧的半麵我們全然沒有認識。這是泰納全部學說的弱點,也就是實證主義的大缺陷。他一生的工作極為廣博,他原想把這一貫的實證論來應用於精神科學的各方麵,以探求人類文明的原動力,就是定律。這固然是一件偉大的理想的事業,不幸他隻看到了“人”的片麵,於是他全部的工作終於沒有達到他意想中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