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的少年時代(2 / 3)

肖邦與自然界的關係,他自己說過一句話:“我不是一個適合過鄉間生活的人。”的確,他不像貝多芬和舒曼那樣,在痛苦的時候會整天在山林之中散步、默想,尋求安慰。肖邦以後寫的《瑪祖卡》或《波洛奈茲》中間所描寫的自然界,隻限於童年的回憶和對波蘭鄉土的回憶,而且仿佛是一幅畫的背景,作用是在於襯托主題,創造氣氛。例如他的《升F調夜曲》(作品第十五號第二首),並不描寫什麼明確的境界,隻是用流動的、燦爛的音響,給你一個黃昏的印象,充滿著神秘氣息。

伏秦斯基還有一段講到風格的樸素的話,也可以幫助我們了解肖邦的藝術特色。他說:“我們的風格是那樣的樸素,好比清澈無比的水裏的珍珠……這首先需要你有一顆樸素和純潔的心,一種富於詩意的想象力和細膩微妙的感覺。”

正如波蘭的風景和波蘭民族的靈魂一樣,波蘭的舞蹈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促成肖邦的音樂風格。他不但接受了民間的瑪祖卡舞、克拉可維克舞、波洛奈茲舞的節奏,並且他的旋律的線條也帶著舞蹈的姿態,迂回曲折的形式,均衡對稱的動作,使我們隱隱約約有舞蹈的感覺。但是步伐的緩慢,樂句的漫長,節奏跟和聲方麵的修飾,教人不覺得肖邦的音樂是真的舞蹈,而是帶有一種理想的、神秘的啞劇意味。

可是波蘭的民間舞蹈在肖邦的音樂中成為那麼重要的因素,我們不能不加幾句說明。瑪祖卡原是一種集體與個人交錯的舞蹈,伴奏的音樂還由跳舞的人用合唱表演,肖邦不但拿這個舞曲的節奏來盡量變化,還利用原來的合唱的觀念,在《瑪祖卡》中插入抒情的段落。十八世紀的波蘭舞的音樂,是莊重的、溫和的,有些又像送葬的挽歌。後來的作者加入一種淒涼的柔情。到了肖邦,又充實了它的和聲,使內容更動人,更適合於訴說親切的感情;他大大地減少了集體舞蹈音樂的性質,隻描寫其中幾個人物突出的麵貌。另外一種古代波蘭舞蹈叫作克拉可維克,是四分之二的拍子,重拍在第二拍上。肖邦的作品第十四號《回旋舞》和作品第十一號《e小調鋼琴協奏曲》的第三樂章,都是利用這個節奏寫的。

一八二八年,肖邦十八歲,到柏林旅遊一次。一八二九年到維也納住了一個多月,開了兩次音樂會,受到熱烈的歡迎。報上談論說:“他的觸鍵微妙到極點,手法巧妙,層次的細膩反映出他感覺的敏銳,加上表情的明確,無疑是個天才的標記。”

十八歲去柏林以前,便寫了以莫紮特的歌劇《唐•璜》中的歌詞為根據的《變奏曲》。關於這個少年時代的作品,舒曼有一段很動人的敘述,他說:“前天,我們的朋友於賽勃輕輕地溜進屋子,臉上浮著那副故弄玄虛的笑容。我正坐在鋼琴前麵,於賽勃把一份樂譜放在我們麵前,說道:‘把帽子脫下來,諸位先生,一個天才來了!’他不讓我們看到題目。我漫不經心地翻看樂譜,體會沒有聲音的音樂,是另有一種迷人的樂趣。而且我覺得,每個作曲家所寫的音樂,都有一個特殊的麵目:在樂譜上,貝多芬的外貌就跟莫紮特不同……但是那天我覺得從譜上瞧著我的那雙眼睛完全是新的:一雙像花一般的、蜥蜴一般的、少女一般的眼睛,表情很神妙地瞅著我。在場的人一看到題目:《肖邦:作品第二號》,都大大地覺得驚奇。肖邦?肖邦?我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近代的批評家,認為那個時期肖邦的作品已經融合了強烈的個性和鮮明的民族性。舒曼還說他受到了幾個最好的大師的影響:貝多芬、舒伯特和斐爾德。“貝多芬培養了他大膽的精神;舒伯特培養了他溫柔的心,斐爾德培養了他靈巧的手。”大家知道,斐爾德是十八世紀的愛爾蘭作曲家,“夜曲”這個體裁,就是經他提倡而風行到現在的。

肖邦十九歲那一年,愛上了華沙音樂院的一個學生,女高音公斯當斯•葛拉各夫斯加。愛情給了他很多痛苦,也給了他很多靈感。一八二九年九月,他在寫給好朋友蒂圖斯的信中說:“我找到了我的理想,而這也許就是我的不幸。但是我的確很忠實地崇拜她,這件事已經有六個月了,我每夜夢見她有六個月了,可是我連一個字都沒出口。我的《協奏曲》中間的《慢板》,還有我這次寄給你的《圓舞曲》,都是我心裏想著那個美麗的人而寫的。你該注意《圓舞曲》上畫著十字記號的那一段。除了我自己,誰也不知道那一段的意義。好朋友,要是我能把我的新作品彈給你聽,我會多麼高興啊!在《三重奏》裏頭,低音部分的曲調,一直過渡到高音部分的降E。其實我用不著和你說明,你自己會發覺的。”這裏說的《協奏曲》,就是《f小調鋼琴協奏曲》;《圓舞曲》是遺作第七十號第三首;《三重奏》是作品第八號的《鋼琴三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