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方麵傳出梅紐因即將赴港演出的消息,然未知確切日程。我們距離如此近又如此遠,誠為可惜!料將巡回演出,順便往日本及馬尼拉等處,而不至僅赴香港一地,然否?
冗言滔滔,幸恕拉雜。能跟摯友推心置腹,豈非一樂?梅馥生性樂觀,較少憂慮,因此常較我開懷,她對生活知足,此乃福分也,幸保未失。因聰寄來日用品之故,敏兒在學校生活安好。
即頌
萬福
傅雷
一九六二年四月十二日
一九六二年六月十六日
伊虛提、狄阿娜雙鑒:
疊奉二函,稽覆為歉,許或因精神沮喪之故,尚祈鑒諒。惟有日複一日,勤於工作,以期忘我,生活中自我麻醉至此,豈不可恕?然曆經憂患,尤以年事浙老、健康日差之際,能養成習慣,以寄情工作為解救之法,豈非亦為一樂也?
承蒙惠賜照片,十分高興,然瞥見伊虛提呈現疲倦之態,使我略感不安,所幸你對自己藝術及生命充滿熱誠,令我頗覺安慰並欣慕不已。
自香港再次惠寄之郵包已拜收。屢蒙厚貺,重勞關注,感激難宣。兩位想起我國節慶——五月初五端陽節,實在周到之至。此乃紀念公元前三世紀大詩人屈原之節日。所言有關香港中國人之事幾可延用至全世界之偉大民族身上。中國人的確有些與眾不同的特性,例如堅忍耐勞,樸實謙和,但以一般而論,我相信凡簡樸而未受現代文明汙染的人民皆敦品厚德、值得欣賞。深恐中國同胞在依循正確道路達到現代化之前,已失去傳統美德及國民特性。此說並非杞人憂天,在知識分子圈中有多宗事件足以證實所慮非虛。
印象中聰也許過分專注音樂,以致忽略家庭生活。他苦練鋼琴,超乎常態,甚至不願在可能情況下,放假數日,以便休息。長此以往,這種生活方式不知會否妨礙小兩口之間的和睦相處。素知兩位通情達理,故將對兒媳幸福之慮坦白相告,也許伊虛提可一方麵開導聰,另一方麵協助彌拉對此類音樂家多予了解?
你們該再次參加巴斯音樂節並再次灌片,諒必成功。料不久即將赴格施塔德度假,又可與孩子們在山中休養了。
草草布覆,順頌近祺,並申謝悃。梅馥附筆問候。
傅雷
一九六二年六月十六日
一九六二年十二月三十日
伊虛提、狄阿娜雙鑒:
希臘來函收悉已達二月,惟生活平凡,乏善可陳,故疏於具問。孩子們對赴巴伐利亞度假一事,隻字未提,僅知二人於十二月中赴康城前,曾到巴黎,至於是否將往巴伐利亞跟你們共度聖誕及新年,則無從得知。
伊虛提於明年一月在英國演奏兩場,其中一場將由聰代替海弗西巴演出,此事是否屬實?此種合作演出成績若何,我深感好奇,極盼賜告。英國樂評家近日對聰態度大變,令其極為吃驚,雖則聰對自己之音樂忠誠不變,堅毅如昔。近數月來中國與西方國家不和,亦使其深感痛心。身為放逐在外的年輕人,必然十分敏感,而其愛國心又十分強烈,且移居一事,與仇視祖國無涉,故歸根究底,當可了解在聰內心深處,始終存在衝突,即發現不論思想、文化、哲學——簡言之,凡影響中國人智性及精神生活之種種,皆與西方人在基本上截然不同。我們的確對現代重商主義深惡痛絕,尤以藝術圈子為然。舉例而言,兩年前得知凡音樂會尋常預習一次立即演出,深感驚訝。對吾等“老一輩”而言,此事簡直匪夷所思。
聰第二次赴美巡回演出,看來情況未可樂觀,由於演出並不算多,他不免自問所得是否足以償付旅行支出。然又能如何?凡音樂家必經此途,聰已算少數得享特權的音樂家之一,夫複何怨?吾友以為然否?
新年無甚佳品可贈,奉呈之物正如中國成語所言,僅為“千裏送鴻毛,物輕情意重”而已。
梅馥附筆同賀年禧,尚祈珍攝,耑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