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沙霧(2 / 3)

就在這時,我突然注意到一截掛在藤蔓枝上的軀體,軀體隻剩下軀幹和一隻手,軀幹上穿著一件粗陋麻衣,並不像是前來進攻的敵人。我走過去,仔細看了看這截斷肢的手,手雖然已經幹枯,卻非常粗陋,五根手指的指肚上都有厚厚的繭。我突然想起過去看過的一本書,那是一本關於手相學的書,專門介紹如何從手上的繭和傷口判斷一個人的職業。我當時對這本書很感興趣,所以讀得很仔細。書上說:雙手上繭的分布和這個人的職業有關,握筆的人,虎口兩側一定會累積厚繭,而長時間從事耕種工作的農民,五根指頭和大拇指內側都有很厚的繭。

從衣著和手上繭的分布來看,這個人一定是長久從事耕種的農民,而不是士兵。這個發現讓我大吃一驚,趕忙回望四周,發現周圍能發現的衣物全部是粗布麻衣,沒有一件是戰甲或旌旗的殘骸。

“呂方陽,你有沒有注意到,這裏的屍體全部都是農民?”

“那有什麼好奇怪的,王族修建陵墓後,通常會將最後一批負責封墓的工匠活埋,這樣就沒有人知道墓道的構造。看來,不光是中原王族有這種陋習,西域的王族也有,他們害怕修建機關的工匠們泄露破解的辦法,所以…”呂方陽突然停住,似乎想到了什麼:“對啊,工匠們也不是傻子,當然會給自己留下一條路逃生,怎麼可能任人宰割?許多古王陵裏都有一條特殊的工匠通道,就是這個道理。”

“你是說,這裏應該有一條能順利離開的道?”我心頭一動。

“沒錯,”想到這裏,呂方陽皺皺眉頭:“不過也不對啊,如果他們能順利逃出去,怎麼會死在這裏?”

我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落空,看樣子,就連這些建造機關的工匠最後也沒能逃出去,我們還能幸免嗎?

和我的沮喪不同,呂方陽卻似乎發現了什麼,他站起來,仔細看了看殘肢的斷口:“不對啊!”

“怎麼了?”

“我問你,如果一個人被活生生撕扯開,傷口應該是什麼樣子?”

“我怎麼知道?”這個問題讓我覺得很惡心。

呂方陽一本正經地說:“我也不知道,不過,裂口肯定不會是這個樣子的。”他指著斷肢的裂口,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發覺不對勁,幹屍肢體的裂口並不特別破碎,反而有些整齊,就好像一張被撕開的紙。

一時間,我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呂方陽。

呂方陽對我點點頭,示意我想得沒錯:“還記得我們昨天發現的沙漠路標嗎?路標明顯是最近刻上去的,說明很可能有人來過這裏。現在,這些肢體裂口再次告訴我們,這些屍體,是已經變成幹屍後才中陷阱的。”

“可這能說明什麼?”也許是因為脫水,我突然覺得腦子不夠用。

“說明之前留下沙漠路標的這個人也曾遇到過和我們同樣的問題,”呂方陽說:“他想了一個辦法,用附近墳墓裏的幹屍做實驗,去試探藤蔓叢裏的陷阱。相信你也發現了,雖然陷阱設計巧妙,很難被發現,但所有陷阱都隻能使用一次,一旦發動就等於作廢。而這就是藤蔓陷阱最大的缺點。”

“照你這麼說…”我想起昨天在陵墓區發現的幾個被盜墓穴:“原來盜墓者圖的並不是墓穴裏的錢財,而是屍體?”

“應該是這樣的,”呂方陽深呼吸一口氣:“這個方法雖然奇怪,但也很有效,你看,四周隻要掛著殘肢的地方,就是安全的路徑,我們隻要沿著殘肢走,就一定能離開這裏。”

我倒吸了一口氣,這個留下沙漠路標的人究竟是誰?用什麼不好,他為什麼偏偏要用已經入土為安的遺體?稀稀落落的殘肢分散在藤蔓叢中,這些曾今鮮活的生命,如今卻被賦予了另一種用途。它們被肆意捆綁在雜亂的藤蔓中,以駭人的形態提出無聲的抗議,看到如此恐怖的場景,別說經過,光是想起來我就覺得渾身發冷。但我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順著懸掛殘肢的小道前行,我心中的感覺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這邊,一隻幹枯的手幾乎觸到我的鼻尖,那邊,一隻腳懸在我的後腦勺,就像腳的主人隨時可能借屍還魂,踢爆我的腦袋。行走其間,我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擾了這些無辜的先民。

我們在中途遇到了不少岔道,也走進很多死胡同,但最終發現了一條能穿出藤蔓叢的路。

天色越來越暗,轉眼又是黃昏了,這個時間對我們非常不利,因為我們走出王宮院後,就必須馬上迎接另一個考驗——那道無邊無際的沙霧。沙霧的可怕之處並不是它有致命的殺傷力,而是它的虛無和空洞,我嚐試過一次,知道它的恐怖。漫天懸浮的沙土就像一場永遠也不會散去的濃霧。置身其中,人就像踏入了另一個世界:沒有生物,沒有響動,生命變得無助和孤獨,然後漸漸被茫茫無際的沙塵吞噬,再也不可能走出去。

盡管知道沙霧的可怕,但出於求生的本能,我和呂方陽仍然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呂方陽說:“不管裏頭有什麼古怪,至少沒有能殺人的藤蔓,我就不信前麵會突然竄出一個妖怪來。打怪升級,那是唐僧的事兒!”

我突然發覺呂方陽說話的口氣越來越像包子。看來,不管人和人的差別有多大,在麵對生死絕境時,思想境界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