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沒有逃過楊sir的眼睛:“怎麼了?”楊sir問。
何東略微猶豫一下,說:“還記得我提到過的永凍土層嗎?魔鬼穀裏就有這種地貌,土層上麵覆蓋著大量綠草,表麵根本分辨不出來,讓人猝不及防。尤其現在是夏季,近地表的凍土層融化,一旦掉下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沒想到魔鬼穀不但名字嚇人,裏麵的地貌同樣嚇人。
“不光如此,”何東繼續說:“魔鬼穀的磁場強度非常高,巨大的磁力會使指南針失靈,儀器不準,這裏的地層,除了大麵積三疊紀火山噴發的強磁性玄武岩外,還有大大小小三十多個磁鐵礦脈和石英閃長岩體,這些岩體和磁鐵礦產生了強大的地磁異常帶。夏季,雷雨雲中的電荷受昆侖山阻擋,沿山穀東西彙集到這個地磁異常帶,形成超強磁場。所以,魔鬼穀雷暴頻繁,夏季雷暴日有五十多天,是昆侖山中其他地區的六倍,遇到異物就會發生雷擊現象,造成人畜瞬間死亡。”
“有這麼嚇人嗎?”呂方陽睜大了眼睛。
何東輕歎一聲:“恐怕比我說的還要可怕。楊sir,真要到那兒去嗎?”
“魔鬼穀是可能性最大的地方。”楊sir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否定的執拗:“再說了,雖然魔鬼穀危險,也不是不能進去的。
何東不再說話,一時間,我們全都沉默不語,尷尬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開來。就在這時,遠方突然傳來發動機的聲音。聲音不大,楊sir立即警覺,他慢慢站起來,朝四周看了看,自言自語說:“是四驅越野。”
“原來這附近還有人啊!”呂方陽挺高興:“白天到現在,我還沒在路上見到一個人。平時在大城市呆慣了,滿大街都是人,現在看不到人,反而不習慣了。”
說話間,發動機的聲音已經停了下來。楊sir看了看我,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我不禁微愣,不祥的預感再次湧上心頭。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遇到人,原本是件高興的事,楊sir卻絲毫沒有開心的樣子,難道來者不善?
這一晚,我由於高原反應,休息得不太好,太多的疑問已經讓我無法思考,索性不去多想,但剛才聽到的發動機聲多少讓我有些介意。下半夜,我走出帳篷,發現守夜的人是趙師傅,四處找了一遍也沒有發現楊sir的蹤影。我不禁心生疑竇,楊sir突然失蹤,會不會和剛才聽到的發動機聲有關係?
第二天,當我再次走出帳篷時,楊sir已經回來了。他的眼睛有些腫,嘴唇微微發紫,這是明顯的缺氧症狀,但我看他的精神狀態還算好,表情也沒有絲毫的痛苦,所以猜測他的高原反應不算嚴重。
我問他昨晚去了什麼地方,他笑著說沒去哪兒,晚上睡不著,四處轉了轉。
我見他不想說,也不好多問。
這一天,我們繼續上路。沿著祁漫塔格山一路向東,眼前的荒漠道路逐漸寬廣,一邊是阿雅克庫湖,一邊是祁漫塔格山。山與水形成鮮明的對比,而我們就像行駛在兩個世界的分界線上:右邊是碧藍的湖水,藍天白雲下的阿雅克庫湖恢複了美麗的水藍色,一掃傍晚墨綠色的陰霾,隨處蕩漾著陽光的氣息,不時有水鳥從湖麵掠過,不止野鴨飛鳥,也包括珍惜鳥類丹頂鶴和黑頸鶴,所有鳥類不分貴賤,在大自然賜予的湖泊裏自由自在的覓食玩耍。就像一處鳥類天堂。看到如此和諧的美景,我對阿雅克庫湖的印象立即好了許多。
左邊是祁漫塔格山,沿途的山岩早已不像昨日那般呆板,變化出各種不同的姿態:有的像盛開的蓮花,每個花瓣都被風沙打磨平整,然後一瓣瓣簇擁起來,逐漸升高,托起頂端的花蕊。有的像連綿起伏的駝峰,不管歲月如何摧殘,依舊不屈服於大自然的雕琢,保留著天然的棱角。
我感受著大自然的天寬地廣,心情也不覺放鬆了許多。可是好心情保持的時間並不長,沒過多久,我們就發現不對勁了。
雖然兩旁美景逼人,但景致大多一樣,缺少參照物,跑了十幾公裏,景色就好像沒變過,我突然明白什麼叫“看山跑馬死”,四周出奇的空曠,就像一處巨大的神秘之所,將我們團團圍住,不管怎麼走也找不到出路。
又朝前走了幾公裏,何東停下車來加油,楊sir看看天,不無憂慮地說:“雖然現在時間還早,但如果老是走不出去,說不定今天又隻能在湖邊過夜。”說到這裏,他讓我們去湖邊轉轉,一旦發現什麼可疑的腳印就記下來。
“怎麼這附近有什麼奇怪的動物嗎?”我問。
何東一邊加油一邊說:“這附近有野熊出沒,別看山上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野熊非常狡猾,經常趁人不備,跑出來偷食物,有時候也襲擊人。”
一說起野熊,我們立即聯想到它令人歎為觀止的力量。雖說昨晚沒有遇見,但那隻是運氣好,如果再走不出去,說不定今晚真的有可能會碰上。這樣想著,我的心情開始焦慮起來,眼前的景致卻依舊不緊不慢地朝後倒退。倒是何東依舊一臉的輕鬆,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就在這時,呂方陽指著前方的一個山坡說:“快看,那裏有人!”
我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前方一座光禿禿的山岩旁停著一輛卡車,卡車前還站著一個人。何東趕忙把車開過去,雖說他不是第一次進山,但阿爾金山裏畢竟人跡罕至,能在這裏遇到一個人是件非常開心的事。
那人是動物保護站的工作人員,何東叫他紮克,兩人一見麵就親切地打起招呼,顯然是熟人。紮克聽說我們是遠道而來的客人,便邀請我們去祁漫塔格鄉去做客。祁漫塔格鄉是阿爾金山裏唯一一個鄉村,雖說是一個鄉,麵積卻有6.5萬平方公裏,相當於半個浙江省。鄉裏號稱有四百個牧民,但大多數都在牧區,留下來的寥寥無幾。舉目望去,這個鄉隻有幾間破土柸房,阿爾金山自然保護區的保護站就設在這裏,看過《可可西裏》的人都知道保護站艱苦的環境。比起當年,保護區現在的環境有了些改善,但條件還是非常惡劣。經費短缺,交通不便,生活也很單調。
何東和他們熱情地交談,就像回到了家。不一會兒,他走到楊sir跟前,希望能分一些食物給保護站的人。楊sir立即答應,還讓我去供養車上搬東西。我抬出一箱水果和蔬菜,楊sir湊過來看看,又抬下來幾箱食材,還將剩下的兩頭全羊都扔下了車,隻留了一小部分在車上。
趙師傅趕忙攔住他:“你留下這麼多,我們吃什麼?”
“剩下的全是饢和水,我們吃這些夠了。”楊sir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