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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X�\u0018夜空中隨筆塗抹的雲影正在渡遠，已過了後半夜，皇城仍然籠罩在一片浮光掠影的狂歡氛圍中。富貴人家為了應節而從西域商人手裏買來的煙火不時破空綻放，引來孩童們陣陣驚喜歡呼。遠遠近近的花燈闌珊點綴於城郭，如同散落的星辰。
又是一年元月時，整個皇宮都在為佳節而歡騰。皇帝這日提前散朝，又早早結束了文昌閣議事，吩咐宮人造彩燈，作燈謎，備了龍輦率朝臣及一眾妃嬪至東華門，熱熱鬧鬧賞燈應節。但國師想是舊日脾性又犯了，並沒出現在此番闔宮歡慶佳節的喧囂中。
東華門上，蕭月瑟隨著皇帝附身城樓，眺望著腳下華彩璀璨的都城，仿佛珠寶蘊含著潤光。那皎潔的麵龐上依稀透露孩童般的喜悅，也混合著幾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那個人曾經冷冷對她說：“你不是總想出宮去看看外麵究竟是什麼模樣嗎？”
彼時她一廂情願地以為，外麵縱然天大地大，但她心甘情願收起躍躍欲飛的翅膀，隻徘徊在他一人身邊。她以為他隻不過是有自信，相信她在縱容中閱遍了世情艱險後，總會乖乖再回到他的羽翼之下。卻原來，放棄才最安全輕省。他是否在決定送她出宮的時候就早已想好了放棄她？
月光這樣清澈，溫柔如殤，將銀霜漸漸染過了蕭月瑟鬆鬆挽起的飛天髻。淡紫羅衫，寬大群裾正隨風翩揚，裙褶間隱隱的金白雙色蓮花繡紋翻飛擺蕩，仿佛一簇在暗夜中瞬息盛放又頹敗的幽焰，宛然是月中謫仙臨風而立，哀感頑豔。
在那夜薄雪落下之時，重華不顧風寒，在眾人目光裏坦然地解下披風裹在了她身上。一整晚，都牽著她的手。喝酒猜枚，數燈謎，題字吟詩。溫和地笑著，將雪花從她發間輕輕拈去。
待風雪漸收，薄雪映著月光將宮鑾殿宇點綴得仿若人間仙境。重華命人開了水晶閣，君臣挪至暖閣中繼續飲酒賞雪。絲竹流轉，觥籌交錯，直到酒酣耳熱之際，這場夜宴真正的重頭戲，才剛剛開始。
隨著三下清脆的擊掌，舞姬們紛紛散去，浮糜的樂聲也戛然而止。眾臣朝砰然打開的殿門望去，個個驚得目瞪口呆，一時不知作何反應。上一刻還充斥著歡語暄騰的大殿，此時已然靜得鴉雀無聲。
是國師。但他這樣的出場，實在，太大異尋常了。
近乎與生俱來的本能，讓他們敏感地嗅出了空氣中的緊張。那高懸在晴空的皎潔月亮似一張滿滿的弦，越拉越緊，隨時都蓄勢待發。
隻見一身縞素的國師從寒風凜凜灌入的殿門緩緩而入，身旁鮮見地隨侍了兩名宦官。元夕之夜，身為當朝國師，竟然脫了吉服換上重孝，不但於禮製不合，亦是大不吉。
眾人雖不解這刁鑽葫蘆裏正賣的什麼藥，但都隱隱感覺到國師此舉來得不善，生怕引火燒身，越發的恭謹肅穆起來。紛紛扔了杯中物，起身列叩於大殿兩側，噤若寒蟬。
皇帝不動聲色，隻是悄然屏退了眾嬪妃，讓各自的貼身侍婢服侍她們回宮去歇息。蕭月瑟心中七上八下，忍不住隔著珠簾縫隙看了一眼那熟悉的身影。
瑤光明白，他多沉默一刻，這無聲的壓力與恐懼就會在群臣的內心多蔓延一分。而他的勝算，也就越大。於是他慢慢地將每張麵孔，一個一個看過去，不帶一絲表情。少頃，方才滿意地輕呼出一口氣。
在身旁宦官的攙扶下，朝著禦座長跪叩首，整個上半身都伏貼於地，微微顫抖的脊背仿佛承載著千斤重的悲傷。低沉嗓音帶著淡淡的悲涼與哽咽，卻如碎珠斷玉，無比清醒堅定。
“吾皇萬歲。今夜是上元燈節，也是先皇駕崩後的第七個元夕，當年隨駕冶遊諸般情景，罪臣雖無緣得見，想必列位同僚仍曆曆在目。此番本該隨大夥同慶，可罪臣，實在高興不起來。因罪臣身為國師，肩負重職，卻在宗廟大事上糊塗如此，舉薦了不堪委任之人，以致竭澤民力禍延子孫，實在愧對先帝，愧對大淵列祖列宗在天之靈！”
言罷抬起頭來，兩行清淚在麵具內淌下，彙聚於蒼白下頜，大顆大顆滾跌在地。眾臣工麵麵相覷，不知此番唱的是哪一出，無人敢貿然答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