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學會了瑤光教給她的奇門遁甲地障之術,靈雎開始把整座府邸的罩門玩了個不亦樂乎。短短七八天之後,國師府內已再沒有她不能進、出不來的角落。瑤光為防再出意外,特意讓小滿整日形影不離跟在靈雎身邊,一人一狼,親密熟稔無間。
待外頭的事務已料理得再無什麼插手處,清讓也終於回到府裏暫歇。那把靈雎拿來“換”腰牌的紅寶彎刀被他貼身攜帶,常趁無人時取出怔怔望著,想起那天的情形,便忍不住輕輕微笑起來,那一向沒心沒肺的笑容卻開始染上從未有過的落寞和惆悵。
那天午後清讓正閑坐廊下發對著那彎刀發呆,連身後有人都未曾察覺,直到瑤光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他才猛地醒過神來。扭頭一看是師父,第一個動作便忙不迭地將彎刀趕緊收回懷中。
瑤光裝作什麼也沒看見,若無其事問道:“小滿呢?”
清讓幹咳一聲:“在廚房偷雞。”
瑤光:“……”
清讓因睹物思人被撞見,心情緊張,為遮掩難免話變得多些:“小滿長成這麼沒出息實在令人痛心,但師父不是說過,換個角度看問題,或許會有不同的看法?”
瑤光點點頭:“唔……所以,現在離晚膳還有三個時辰,你是怎麼知道它在廚房?還是,你剛剛去偷過雞了,所以能夠及時發現?”
清讓:“……”
瑤光見他那魂不守舍的模樣,暗歎一回,終於俯身在他耳邊低語了句什麼。
清讓眼睛驟然一亮:“真的?你……你居然肯答應……”
“先去做些準備吧,此事擔著多大幹係你也清楚,必要萬無一失。”
清讓感激地望著師父,重重點頭。待瑤光走遠,清讓還沒來得及著手安排交代給他的事宜,就拔腿風一般往行宮跑去。
第二天是三月上旬的巳日,初三之期,春浴上巳節,漢人最古老盛大的節慶之一。
那天靈雎天還未亮就早早醒轉,興奮得再也睡不著。因為這是入府以來,瑤光第一次允許她正式出遊的日子。不必再偷偷摸摸爬樹翻牆,也不必擔心半道上被當街戲弄再捉了回來。
好容易挨延到用過早膳,靈雎蹦蹦跳跳跑出行宮,苑門外早就候著的師徒倆乍一看見她,都不禁愣住。清讓眼前一亮,下巴都快掉地。
靈雎這日並沒改易男裝,也沒穿平素烈焰似火的西域胡服,竟破天荒地換了身漢人裝扮。細細的小辮都拆散開來,綰成雙環螺黛髻,清清爽爽並無半點珠釵別飾。一襲嫩柳鵝黃石榴湘裙襯著臂彎間煙紫披帛,輕紗垂地,卻不似漢女那般弱不禁風,舉手投足說不出的灑脫自然,淡雅間亦不失嫵媚嬌豔。
她歡快地原地轉了個圈,裙裾上細綴的銀色蝴蝶紛紛揚起,似翩然欲飛。
“好看麼?我還是第一次穿漢家姑娘的衣裳,除了騎馬射箭不大方便,似乎也還不錯。”
清讓溫柔地點點頭:“很好看。”
“那我們走吧!”
瑤光攔住她:“等等,咱們得先約法三章……”
“別說三章,三十章三百章我都聽好不好?哎呀快走吧,你邊走邊說還不行麼……”
瑤光搖頭苦笑:“看你這迫不及待的樣子,恐怕到時候半章都想不起來。”
清讓忍不住問她道:“公主平素不是最愛紅色胡服,怎麼今天……”
靈雎羽睫輕垂,不知遮掩了什麼心事,偏頭想了想,輕輕道:“你不是跟我說,上巳節也是漢家的女兒節麼,總要穿得像個女孩兒的樣子……還有一個女兒節叫七夕對不對?我卻還沒見過是什麼模樣……”又對瑤光問道:“哎,你知道乞巧蘭夜大家都是怎麼過的麼?”
瑤光乍聽她提起乞巧,仿佛整個人都從頭到腳被冰雪凍住,連語聲也瞬間冷淡下來。
“走吧。約法千章隻得一條,不許離開我和清讓左右超過三步之遙。否則立即回來,再也不得踏出府門半步。”
靈雎愣在原地,看著他徑自前去的蕭索背影,茫然無措。
“他……他怎麼了?我是不是又說錯什麼惹他不開心了……?”
清讓心疼她的小心驚怯,低聲歎息道:“沒有……你沒說錯什麼。這事我以後再慢慢告訴你……隻是,你千萬別再跟師父提起跟乞巧有關的任何事了。”
瑤光的意思,有他和清讓以及暗中保護的梟影衛已足夠,再加上兩個絲毫不會武功的弱質女流反而礙手礙腳,還不如不跟著。且這事也不宜宣揚,仆從隨身則更恐人多口雜,於是這天就隻有他師徒二人帶了靈雎出府應節。
宛京的繁華阜盛名不虛傳,人煙撲地,獅舞魚龍。靈雎看得目不暇接,直逛了整整一個白天還意猶未盡。她身上仿佛生有蜜蜂般透明翅膀,撲閃得四周空氣都甘甜如飴,泛著淡淡淺金色的漣漪。但即使再雀躍,她也很懂事的不會私自胡亂衝撞,反而時刻都很小心,真的將腳步約束在瑤光身邊三步左右,幾乎一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絕不輕易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