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心裏清楚皇帝派萬岐揚這個監軍究竟所為何來,不便跟他硬抗,因此石嶺關一役,妥協之下隻得將歸降的同羅帳下三千騎遣作前鋒營。但同時允諾同羅族長,按他的法子去打這場前鋒攻堅,最好的情況下,死傷必不超十分之一。
瑤光將那三千兵卒化整為零,分成數百個“十人隊”,重新組建出了一個前所未見的陣型。
隊伍縱向十人,由隊長站在最前,雙手持一麵巨大長方盾牌,和一支長約八尺的尖矛,身披輕便鱗片甲;其身後步兵九名,每人備弓弩一副,彎刀一柄,為行動時輕靈便捷,不披重甲。
迎敵時,隊長肩肘相連,跪地成牆,重盾長矛抵擋敵人步騎兵的衝擊,身後的九名弓箭手足以密集的齊射而出,其中隻有第二排的弓箭手能夠從隊長身旁直射敵人,後麵的八人則對空放箭,射角由前到後逐漸抬高。如此一來,在陣前三百米方圓以內都能形成箭雨覆蓋。當敵人被箭雨大量殺傷,潰不成軍之時,步兵才開始衝鋒,將弓收入箭囊,拔出彎刀,衝入敵陣近身格鬥。
當同羅的十人陣部隊打入敵陣,大淵的中鋒騎兵立即緊隨而上,呈包抄之勢前後呼應,盡量減少前鋒的傷亡損失。
鎮守石嶺關的敵將拔野古,出身北突厥王族,性如烈火不可一世,用兵喜速戰速決。如此生性傲慢之人一旦被挑釁,立即便會惱羞成怒,爭逐不休。
瑤光命部下采取進二退一的策略,前鋒既勝,接下來便可佯裝後勁不足,且戰且撤。拔野古陣前吃了十人縱隊一個意想不到的大虧,哪肯幹休,當即窮追不舍。沈載舟的騎兵掩護同羅的步兵撤退後,棄了坐騎,將敵方主力引至一處胡楊林。那樹林中早有弓弩暗設,事先又在地上兩尺高低處係上絆馬索,終將拔野古伏誅。
這場險勝,同羅的兵馬果真折損不超五百之數。主帥顧惜降臣的聲名在軍中廣為流傳,瑤光的陣營也因此而與萬岐揚的親兵悄然生出嫌隙。
石嶺關大捷,大軍逼近雙河,又斬下敵首逾八千,得牲畜數以萬計,幾乎快要突破王庭牙帳前的最後一道防線。北突厥的十三萬大軍受雪雨之災,本就糧草不足兵困馬乏,降的降散的散,很快便隻剩不足八萬,而淵軍死傷折損不過兩萬餘,若加上安歸的兩萬兵馬,也正好合八萬之數。
此時那些完全一兵一卒都未動用過的玄甲衛,便被趁勝拉出來,在敵營前好一番搖旗顯擺,羯鼓如雷。
瑤光意在營造兩國聯兵共伐之狀,攻心恐嚇,讓北突厥以為接下來還會有源源不斷來自西域烏孫的強悍援兵,一同進攻王庭。
仗打到這個地步,阿史那魯賀再坐不住,派人給淵軍的主帥送來一封措辭恭順禮數周全的停戰祈書:“神策究天文,妙算窮地理。戰勝功既高,知足願雲止。”
意為讚其用兵如神,自愧弗如,淵軍既已勝之良多,便請求瑤光知足而止,勿要再繼續窮追猛打下去。
這封不是降書的降書隨著拔野古的首級一起飛傳宛京,呈至禦前,聖心為之大悅。
主帥得此盛讚,且出自敵口,朝廷自然也顏麵有光。白狼國師征伐不敗之威名遠播,震懾四方,軍中更是尊崇已極,凡有其親臨坐鎮之戰,莫不士氣如虹。謂之得瑤光公子一人,足可得天下矣。
瑤光也鬆出一口氣,隻等著朝廷派來使節,與阿史那魯賀談下受降條件,北疆邊境想必能清淨個幾年。他本就不想在北疆多耽擱,自然願知足而止。眼看這場苦戰打了三個多月,連荒寒的漠北都已褪去蕭瑟,漸入暑夏之期。
烏孫玄甲衛的青天瑞獸旗在陣前揚眉吐氣地招展了好些日子,淵軍上下滿營歡騰。
靈雎也興奮得小臉通紅,圍著桌案上的布陣沙盤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圈。
“我這次並沒白來,有幫到你一點對不對?”
瑤光一改這些日子始終嚴肅冷漠的態度,也難得地對她報以溫和笑意,點點頭:“你很厲害,幫了我很多。看把那些北突蠻子嚇得這語無倫次的模樣……對了,你父汗回信怎麼說?有沒有怪你?”
靈雎一愣,笑容瞬間凝固,又假裝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去:“父汗他……他……沒說什麼。”
事實上安歸木爾罕對靈雎此舉既驚且怒,親筆痛罵一番,斥責女兒任性胡鬧,將軍國邦交大事視作兒戲。並揚言就算此戰變生不虞,也盡著她拿自己的親兵去填,烏孫斷不會再發一兵一卒來助。
那封措辭極其嚴厲的回信,被靈雎看完就趕緊燒掉,卻為此難過了好些日子。
瑤光心中一歎,她連撒謊都不會。其實不用想也知道,以安歸汗王的脾氣,定然不會給出什麼好臉色。
便輕聲安慰她道:“玄甲衛一兵一卒未損,眼下咱們也快回去了,汗王當可放心。”
誰知等了七八天,卻等來一道意想不到的聖旨。
皇帝不允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