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的時候,出什麼事了。說!”
還是沒人敢說話,帳中十幾號人如泥塑木雕,靜得隻能聽見平野上風聲呼嘯。互相推搡了半天,沈載舟終於被推到瑤光麵前,沉聲道:“末將失職……那個……昨晚……呃……也可能是今早……公主丟了。”
眾將徹夜未眠,圍聚在副帳中商討,為瑤光的遲遲未歸而擔憂不已,誰也沒想到靈雎會悄無聲息地留書離營,還帶走了兩千玄甲衛。
玄甲衛始終駐守在淵軍主營右翼,尚有一小段距離,因此趁夜而動並未發出多大動靜。再說那是公主的私兵,調動與否探哨都無權過問,更何況上前阻攔?
清讓幾乎眼前一黑,拔腿便往主帳跑去。大夥兒都沒了主意,隻得陸陸續續跟著過去。
瑤光進到中軍帳時,正看到清讓僵立在他的箱籠前,一應物品早在翻揀中散亂得到處都是。在瑤光換下來的束發白玉冠底下,壓著一隻被朱紅錦緞層層包裹的錦盒,隻有巴掌大小。打開來看,是那兩枚兵符。一金一玉,青鸞火凰,一個不少。靈雎把兵符都留給了他。
她去了於都斤山。音訊全無,至今未歸。
瑤光轉過身去對著擠在門口不敢入內的眾人,一開口,仿佛連同臉上的銀殼麵具都一起凍成寒冰。
“你們,誰告訴公主我在陣前出了事。”
一將吞吞吐吐道:“沒……沒人去跟她說這些……大夥兒一回來就待在副帳,看那邊燈也一直亮著,誰也不知道公主怎麼會……”
“誰——也——不——知——道?你們肩膀上扛的這塊榆木疙瘩是長出來鬧著玩的嗎?!十幾個大男人看不住一個姑娘?!要你們來有什麼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元帥……眼下怎麼辦?咱們要不要馬上派兵去尋,還是抓緊上報朝廷……”
“公主是安歸汗王的掌上明珠!未來的皇後!居然丟在了北疆,你們誰擔得起這個幹係?還上報朝廷?要不要敲鑼打鼓一路傳唱回宛京才稱心快意?”
瑤光盛怒之下氣急攻心,把眾將劈頭蓋臉痛罵得抬不起頭,個個噤若寒蟬,再無人敢開口答言。
但事到如今,就算把他們都罵脫一層皮也於事無補。沉吟片刻,以手支額,用沙啞的聲音緩緩道:“現在情勢未明,誰也不知道公主是否平安,朝廷那邊能瞞多久就給我瞞多久。誰要敢泄露半個字,拔舌斬之。都下去!”
待眾人散去,空氣又恢複死一般的寂靜。
清讓奔勞了兩天一宿,滿麵塵灰,眼中布滿血絲,顯然也已經疲憊不堪,開口說出的話卻絲毫不見萎靡,反倒因強自按捺著激動而帶有幾絲尖銳。
“你現在擔心的就隻是跟朝廷不好交代嗎。”
“現在貿然出兵,人也不見得搜得著,隻會把水攪渾。那是阿史那步真的地盤,兵馬遍布,派出去多少都未必收得回,更別說帶回公主。此人結盟之心尚且不可全信,眼下沒有絲毫消息傳來,隻能等。”
清讓大步上前,將那錦盒用力往瑤光懷中一摔:“兵符就是她的命!她為了去救你落得現在生死不明,你竟然連派兵去找她都不肯?!你到底還是不是男人,能不能留著那些兵馬打勝仗,在你眼裏比什麼都重要?!”
那麼多年來,這師徒倆親密無隙,情如父兄手足,雖並不大講究所謂上下尊卑,清讓也從未對師父說過這麼重的忤逆之言,脫口而出後,兩人都是一愣神。
瑤光並未與他計較,黯然道:“我不是不擔心她,但現在隻能等。”
清讓苦笑著點點頭:“好。那你就好好坐在這兒等消息吧,大局為重麼,反正玄甲衛現在都是你的了。你不去,我自己去!”
“你給我回來!還嫌添的亂不夠?!”
兩人正爭持不下,忽聽帳外急報道:“烏孫蘇將軍回來了,可並沒見著公主,他正在將那些玄甲衛全部集結,不知要去哪兒……這……”
師徒倆對視一眼,同時向副營奔去。
瑤光的部下早已聞風而動,在玄甲衛的軍營前將蘇力青攔下。
蘇力青渾身是傷,連頭盔都不見,一隻眼睛腫得烏青,正被沈載舟等牢牢按在馬前,猶自掙紮不休。
“放開!我是烏孫的將軍,調動的是烏孫的兵馬!你們有什麼資格橫加阻攔!”
“他們沒有,我有!”
人未到,話音先落了地。
瑤光從眾人讓開的一條窄道間行至蘇力青麵前,隨著他一道出現的,還有手裏那兩枚青鸞火凰兵符。
“公主離營前留下親筆手書,上落印綬,兵符交由大淵主帥執掌,玄甲衛上下皆聽從號令,謹遵勿違!這是軍令,蘇將軍私自調兵拔營,等同嘩變叛亂,你說我攔得攔不得?”
蘇力青不可置信地瞪著瑤光手中那兩塊明晃晃令牌,渾身勁力一懈,再也支撐不住,被按倒在瑤光身前,仍舊不甘不忿仰起青紅遍布的臉來,那隻受傷的左眼竭力睜開一道縫,射出淩厲的光。
“我調動這些兵馬,是為了去救她!再晚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