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將孔織嫁給袁淩崢，將袁、萬、孔三家的勢力集合起來，還是將其指婚給永寧王成為埋伏在瑤光枕邊的暗線？
以蕭月瑟對重華的了解，他向來極為厭惡權臣結為朋黨，即使為了節製永寧王之勢，也不得不顧慮日後袁棣的一門獨大。何況瑤光自封王後，手中軍權被接二連三削取大半，雖有親王之尊，實則並無多少實權，暫時已經不足為慮。
重華將貞寧這茬話拿來當作笑談與蕭月瑟提起，意欲試探她的態度。
這事本就出自她一手策劃，自然會得婉轉陳析利弊，字字句句都為重華考慮在前。言下之意，也是將孔氏指婚與永寧王更為合宜。
宸妃對賜給永寧王一個細作側妃之事態度如此坦然，絲毫也不排斥，也未試圖勸阻，處處偏袒的都是皇家利益，這反應終於令重華感到安心。之前的鬱結就此化去大半，又往扶搖宮走動得頻繁起來。
蕭月瑟也終於鬆出一口氣。按兵不動，是為了出手一擊必中。她此舉，一來為打散袁棣結盟萬、孔二族的如意算盤，給瑤光清除一個巨大的威脅。二來麼，也是為平息重華對她與瑤光私情的懷疑。
她的親筆手書傳到北疆，寥寥幾語中規中矩的勸諫之言，竟然就真的將國師重新拉回朝中，皇帝雖對結果滿意，卻難免不對之前沸沸揚揚的私情流言重新生出懷疑。他在她孕中刻意疏遠，轉而親近唐千羽就是最好的證明。翻看同福呈來的內事錄上侍寢的記載，一月中倒有大半光景下榻在柔福宮。
唐千羽雖然清高得有些不通俗務，但她並不傻。在這個宮廷裏，懂得主動退並退得漂亮得體的人不可能僅僅是因為愚蠢或懦弱。所以蕭月瑟不會蠢到直接對唐千羽做什麼，將把柄留給那些等著她犯錯然後落井下石的人手中。有些坑一旦掉進去，就再也爬不出來。何況北靜郡王乃是三王中唯一還沒有倒向袁黨的一支中立勢力，怎能在這緊要關頭將其主動推進政敵的陣營。
其實早在扶風亭落水那日，唐、謝、盧三人的位置格局就已經被蕭月瑟看得很明白。這麼長時間以來，她與唐氏互相不屑為盟，卻也不約而同的不願輕易為敵。瑤光曾教過她，激怒一頭沒有把握殺死的凶獸，不是明智之舉。
將孔氏賜婚永寧王的聖旨還沒下來，消息就早已傳遍朝堂。至於結果麼，如無意外，這事就算是落定了。
她將種種都算進局中，卻刻意忽略了這樁婚事的主角。
瑤光果然緊跟著找上門來。
自從蕭月瑟進宮，他們從沒在短時間見麵得這麼頻繁，但凡有非得互相知會不可的消息，也都絞盡腦汁用極為隱蔽曲折的方式來傳遞。
寶華殿的黃昏更顯靜謐，繚繞的香煙卻驅不散兩人間凝重的壓抑。
鳳飛的華柱，陰深的回廊。偏殿幽暗燭火將兩個清冷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不用回頭，她亦知悄然站立在身後的人是誰。
有他出現的地方，總會有種莫名安定的味道。風雨也平息，山水也沉靜。
用桃白色冰涼的指尖挑亮了燈芯，她又看見那張始終藏在銀殼後的臉。當今聖上的孿生兄弟，武穆永寧親王白瑤光。
他不開口，她也就懶得說話。看誰耗得過誰。
當她慢悠悠上完第三炷香，轉身欲走，瑤光歎一口氣挪步攔在麵前。
“你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在考驗我的耐性？”
蕭月瑟皺眉退後，與他拉開距離。
“王爺泰山崩於前後左右而麵不改色的好耐性，誰人不知，還用得著考驗麼？”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納側妃，為什麼慫恿皇上下這道旨意？袁家愛娶隨他們娶去，就算他們三家聯手也沒那麼輕易奈何得了我，何苦硬把孔氏往我身邊塞？”
蕭月瑟回眸打量他逆光的身影，神情是玩味的無辜和促狹：“什麼明知道？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從朝局來考慮並沒什麼不妥，你自己心裏明白。新婚宴爾，就添上齊人之福，你又不虧什麼。”
瑤光雖明知她說的都是實情，也不可能看不出她帶著明顯恨意的挑釁。她確實有理由恨他，連帶著一並憎恨他的妻子，但他不能讓她因此而傷害靈雎。
“納不納側妃，是我的家務事，不該勞煩娘娘如此操心。娘娘今時不同往日，步步謀算，心思之縝密教人心悅誠服，但……人心曲折，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出同樣的取舍。除了考慮朝局，我還需顧慮正妃的心情。”
蕭月瑟唇邊嘲諷的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