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行刺(1 / 3)

說罷將她整個連人帶被子橫抱而起,繞過屏風朝外走去。靈雎就這麼片縷未著裹在錦被中,耳郭都燒得發燙。

“你幹什麼,快放我下來!讓雲娃她們看見……我……我以後都不要見人了麼?!”

“看見就看見,怕什麼。你都已經嫁我了。”

靈雎落在他懷裏左右掙脫不開,又不敢使勁踢蹬,怕那唯一蔽體的薄衾滑落,隻得抓起被子將整個腦袋蒙得嚴嚴實實,甕甕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你混蛋!……”

“你可不就嫁了個混蛋,現如今後悔是真晚了,有什麼法子?”

靈雎埋首在被子裏,也不知要被帶去哪兒,一路上都豎起耳朵聆聽,生怕沿途聽見仆從的竊笑聲,小小一段路顯得尤為漫長。

隨著一陣類似沉重石門摩擦地麵的聲音響起,他的腳步漸緩,周圍卻越發清靜,除了雨聲,還夾雜著汩汩流水的響動。

她禁不住好奇,偷偷將腦袋伸出一點來探看,當即驚訝得輕呼出聲。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被環抱在奇石流瀑中的露天溫泉湯池。近百盞燭台上罩著水晶琉璃球防風遮水,閃爍在白玉地台和山石間,瑩潤的柔光將觸目所及的一切映得朦朧如幻,似雨夜不滅的星辰。而泉池上方並無穹頂屋簷,翻騰的熱浪雲蒸霞蔚,一股股漫湧而出。四周還栽了許多從江南移栽而來的奇花異卉,因被溫熱的地泉所養,在這酷寒的北國也長得鬱鬱蔥蘢。

王府中還藏著一個這樣隱秘的幽靜之處,而她從不知道。但瑤光告訴她,這湯泉別苑與她所居的西苑本是一體,她的寢殿也是唯一能出入的路徑。擴府之初,他勘點地脈,發現一汪地泉,隻此一注,尋出極為不易,要引了來也頗費工夫,最遠也隻能延伸到府邸西側。因此將她的西域別苑造在此處,又遍植梧桐,栽下竹影婆娑。

鳳凰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大費周章布置下這種種,是他待她的心意。

瑤光赤足踏玉階而下,將靈雎小心翼翼托著放入池中。暖燙的泉水浸潤四肢百骸,將始終凝結在體內的那股深寒也逼退了不少。

但她踮起腳尖試了半天,發現以她的高度若要夠著池底,水便剛好沒過鼻子。靈雎不會水,瞬間慌了起來,隻得踩在他腳背上,將一雙玉臂緊攀在他頸後。

“這池子怎麼……怎麼挖得那麼深?”

瑤光將她抵在整塊暖玉打磨而成的光滑池壁上,雙手托著她的腰,略往左邊瞥了一眼:“也不是都這麼深。其實那邊比較淺一點,你應該能站得住。”

“那你為什麼要把我放在……”

話未問完,看到他一臉得逞的笑,瞬間明白過來。水霧在兩人中間彌漫,將靈雎帶著輕惱羞怯的麵龐染得嬌柔萬方。她簡直拿他毫無辦法。索性踮起足尖,在他喉結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

池畔栽滿扶疏青竹,枝葉離離,雨絲大部分被隔絕,敲打在竹葉上,煞是悅耳。零星飄灑下的點滴,還未沾涼肌膚便被蒸騰的霧氣化去,最終融進深池。夜鶯婉轉鳴啼,清宵風露纏綿。

低低的語聲隔著水霧傳出,仿佛怕被鳴蟲聽見般輕微。

那原本平靜無波的泉水卻忽然蕩漾起來,水聲潺潺,滿池溫柔如傾。

靈雎說得對,不要去管以後會如何。如果為了尚未發生的將來而擔憂到放棄現在,那此時此刻為了將來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連現在也放棄的人,怎麼走得到將來。

瑤光一生顛沛,從未隨心所欲,在對別人狠之前,對自己的苛刻早已勝過那狠厲千百倍。他見過太多人和事,以及他們最終的結局。即使沒有神祇一樣參透宿命因果的能力,經驗也能讓他從人性的角度去迅速得出最準確的判斷。那判斷的結果幾乎從未出過什麼疏失,他對大同小異的世情早已沒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但他卻依舊渴望世上能有那麼一個人,能代替他過他不能輕易嚐試的生活,聰明可以隻是聰明而不必變化成心機,不必說任何言不由衷的話,做任何他想做卻不能毫無顧慮去做的事。他不想讓她澄澈剔透的心最後蒙上同他一樣的灰塵。那灰塵的名字叫失望。

靈雎是他選的這個人,她值得。她是他這樣一種千瘡百孔的人生裏,所能得到的最意外也最珍貴的禮物。

皇帝的賜婚以近乎鬧劇的方式收場,他的反擊來得比瑤光預測的還要快。

瑤光自然不會天真到以為半年俸祿加上三十鞭笞就能徹底了結此事,但它到來的方式還是讓他凜然生寒。那算得上這兩兄弟第一次正式的交鋒。

地神又稱社神或後土,所謂“皇天後土”即指天地之神。在中原漢地流傳千年的傳說中,掌管五穀的神叫“稷”。祭社稷便是祭地神和穀神,因此“社稷”亦是國家的代稱。天子祭社稷,舉行春社,目的是為天下萬民祈求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福祉。

那天的大典皇帝因病沒有出現,一應祭祀禮儀都交由京城唯一的親王來主持。

瑤光還朝之後,重華將他晉封為武穆永寧親王,專門下詔褒獎其護國之功,這是曆朝曆代屢見不鮮的老把戲,來一招明升暗降,剝奪了他屯兵的實權。與此同時,又一邊表示出與之前一般無二的信任,甚至讓其繼續主持朝政。並當眾宣布,事無大小,先報請親王,再奏知天子。每次上朝,重華帝都給予瑤光極高的禮遇。

這封號端的諷刺,以軍功之武鎮國的權臣,最後有幾個能真能得享長安永寧?

瑤光的幕僚們,對其以“臣”自稱,而非“下官”。這是向來對儲君才有的尊崇。

當有對親王擅政專權不滿的臣子對皇帝密報,已有永寧王黨羽私下妄稱其為“九千歲”,不臣之心何等昭然若揭。重華則笑道:“你們覺著九千歲跟萬歲之間,隻差寥寥之數。然而放眼世間,真正長命百歲者又能有幾人?或亡於欲,或夭於貪。區區百年,都是凡人無法越過的界限,更何況,千年之漫漫。朕並不認為,這位九千歲,能走完這段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