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不可以，再放一次祈天燈給我看。”
瑤光有點意外，旋即點了點頭，立即命仆從下去準備。她的所有要求，他從來都不拒絕。
“我要一百八十四盞，不許多，也不許少。”
“一百八十四？為什麼非要這個數？”
“因為，過了今晚，就是從我們第一次說話起，正好第一百八十四天。”
瑤光緊抿的冷銳唇角終於微微牽出一抹笑意。
“對，我就是刮過碎葉城下的那陣妖風。”
因府中聚集繁雜人等眾多，他始終都未把麵具摘下。
皇帝並未把這次朝爭拿到後宮同宸妃討論，蕭月瑟也就佯作不知。畢竟流言一並牽扯到她，此時此刻，隻能以謹慎的態度回避。“東平蕭氏殺姊妹”的言論其實並不新鮮，世代外戚的蕭家早就被廣為詬病。世人皆指蕭氏擅以女色取媚君王，到了頤敏皇太後那一朝，後宮權鬥更是慘不忍睹。
傳聞蕭思妲封後前，曾親手殺死過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那位在皇朝曆史上曇花一現的蕭嬪，像沉入深潭的水花般再也無人問津。這些發生在蕭氏中司空見慣的橋段，再精巧的粉飾也無法徹底遮掩，所謂東平蕭氏殺姊妹，不過是前朝就有的老調重彈。
這次沉渣泛起，雖然並沒什麼具體的所指，還是會被有心人將其同盧映意突兀的自盡聯係起來。影射蕭月瑟同她的親姑母一樣，為奪權爭寵而殘殺同為帝妾的妃嬪。
宸妃被突如其來的流言束住手腳，一時聲望大跌，不能再冒險對任何事有所動作，緊隨其後的，就是永寧王驟然陷入通敵的嚴重指控。
既然假裝一無所知，就該保持一無所知的平靜。蕭月瑟腰腹漸顯，近來也開始按宮中舊俗，開始親手為即將降世的孩子縫製貼身襖兜等物。長日倒有大半光景閑坐窗下，擺弄針線。
一陣風過，扶搖宮遍植的夾竹桃淡粉花瓣落了一地。蕭月瑟驀然抬頭，望得有些癡了，連針尖刺破指尖也渾然不覺。原以為隻是未雨綢繆，沒想到暴風雨來得這樣快，終究，還是要用到它們啊。
前朝刀光劍影危機四伏，向來是個逆水行舟的所在。不進則退，退往往就是死。如果必須要有一個人退，那麼，她來退。
德妃獲罪而亡，謝雲珠如失左膀右臂，頓時勢單力孤。她的父親南安郡王在前朝倒前所未有的活躍，為搜集扳倒永寧王的種種證據而忙得不亦樂乎。
蕭月瑟踏進柔福宮時，兩人對視一眼，當即心領神會，省卻了所有虛與委蛇的客套。
能在這當口會麵，自然不是為了不著邊際地聊天。
她還未開口，唐千羽便平靜地說出開門見山的第一句話。
“在你之前，謝雲珠已經來找過我。”
“我知道。可我許給你的，謝雲珠給不了。誰來找過你都無所謂，我能做到的，她們誰也做不到。所以無論我什麼時候來找你，都不算晚。你可以從我來的這一刻開始考慮，是拒絕她們，還是拒絕我。”
“你又怎麼知道，你給的恰好就是我想要的呢？”
蕭月瑟將身下的繡墩褥子用指腹輕輕捏按一遍，確定其中並無異狀，才輕輕坐了下去。她的謹慎連在睡夢中都從不懈怠，也不再避諱對麵的唐千羽。既然將侍婢都支開，這些事便坦坦然然親自動手來做。
“身為天子嬪妃，我們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從來都不重要。最終能要到什麼，還是被迫失去什麼，才是最應該想清楚的。”
唐千羽淺淺一笑，她有按兵不動的資本，因此局勢越混亂，反而越有耐心。
“在這皇宮裏，走得快，反而摔得狠。你我道本不同，又何苦在這岔路口將各自的腳步打亂，硬生生摻和在一起。我確實已經拒絕了謝雲珠，但這並不意味著，就要答應你。”
“謝、盧二人不過跳梁之輩，你若肯與她們同流合汙，何須等到今日？這一點倒與令兄頗似，有審時度勢的慧眼，從不貿然投身海市蜃樓般的陣營。北靜郡王為人，當真令人欽佩。今時今日，趁‘王黨’與‘袁黨’爭持不休，確實能偏安一隅躲得清淨，但又能風平浪靜幾時？他自然知道另兩位郡王所選，非是良枝，才始終未表明態度。而僅憑他一人之力，要如何才能真正實現心中所願？皇上春秋正盛，宮中姐妹眾多，時候拖得越長，子嗣自然也會隨之越來越多。”
後宮與前朝的局麵頗似。北靜郡王的中立，實是看出即便與另兩位郡王聯手也未必能輕易扳倒永寧王，惹下強敵得不償失。唐千羽始終遊離在謝、盧二人陣營之外，也是不願輕易與蕭月瑟對立。如今盧映意已死，剩下旗鼓相當的唯有唐、謝二人。她更不會傻到輕易步盧映意後塵，馬上去填謝雲珠身邊的坑。
這是一個邀請，也可以說，是個威脅。她一直以為蕭月瑟在後宮雖隻手遮天，卻始終對三家郡王保有忌憚。直到經筵那日，才知道宸妃從未真的把她們放在眼裏過，一旦遇事，立即能痛下殺手，當著她的麵就敢直接除掉盧映意。德妃的父親牽扯進女兒投毒一案，被永寧王黨羽群起攻之，彈劾得戰戰兢兢，已一改之前踴躍，變得謹言慎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