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白衣叩閽(2 / 3)

吐迷突離京是最後能將玄甲衛送出宛京城的機會,於是她決定依樣畫葫蘆試一試,說不定真有一天能用上呢。

靈雎從來不是一個擅弄詭計的姑娘,為了下嫁朝臣,連陪嫁的兵權也被從手中剝奪殆盡,幾乎幫不上他任何事情。她唯一所剩的,就隻有那區區三千人馬,和同生共死的決心。

眾成其勢,一人堪毀。

通敵叛國的指控隨著揭發者蘇力青的畏罪自盡而石沉大海,餘下的便是些雜七雜八的小事,這樣的罪狀即便列舉出一籮筐,也不足以讓親王傷筋動骨。

清涼寺火劫餘生的小沙彌年僅九歲,他的證詞遭到了洗心禪寺所有德高望重的僧侶們異口同聲的質疑。都道黃口稚子所言,不足為信,想是認錯人了也未可知。

國師敬奉佛法之心誠摯,不僅斥巨資在被天火焚毀的清涼寺舊址上重建佛堂,每逢法會,一應佛器供奉都自王府所出。一個如此虔誠的俗家信眾,怎會做出殺僧滅佛罔顧天道之事?更何況,動機呢?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是因為厭惡佛道,既然滅了一座寺,又緊鑼密鼓重修一座做甚,難道因為前一座建得不夠好看?

若說私仇,就更沒道理。小沙彌自己也說,國師曾三天兩頭上雁蕩峰尋清涼寺住持方丈對弈講禪,私交不錯,因此才被他一個小小沙彌識得。出家之人本無是非,能在棋坪間結下什麼了不得的深仇宿怨呢。

瑤光重修禪寺後,布施隆重綿綿不絕,又用自己在戶部的實權為廟產減免賦稅達七成之多,那一寺僧眾都感念他的好處,因此絕不相信清涼寺火劫出自其手,反列舉出種種他善待僧侶的事跡來力爭。

蔚州一郡百姓,因治溵川水患的活命之恩,上萬民書為國師陳情。瑤光煞費苦心在民間經營多年的聲威此刻展露無遺,一旦有事,作用非同小可。

至於受賄賣官,以供府中仆婢成群金玉滿堂的指控,隻需將府庫公開查證即可分明。誰會把所有銀子都放在同一個地方,何況瑤光早有聖上親授的販酒販茶皇商特許,賬目出入做得無懈可擊。王妃更剖白道,她自墜落冰河後身患痼疾,府中豪奢花費乃是用於采買珍稀藥材。一應開銷大多來自烏孫國的嫁妝,並非永寧王在大淵斂取不義之財。

所謂貪私舞弊之事,真要掘地三尺查起來,牽連之廣足以地動山搖,滿朝文武誰的首尾也不見得比旁人多幹淨幾分。禦史台上下心知肚明,本著官官相護的原則,雷聲大雨點小,絕不敢擅越雷池引火燒身。

在王妃和一眾幕僚傾力周旋之下,再有北靜郡王明裏暗裏的支持,彈劾親王的狂風驟雨之勢終於稍熄。蘇力青既認罪自戕,駙馬萬岐揚乃是受奸人蠱惑蒙蔽,並非有心構陷親王叛國,因此也未受多大牽連。但如此一來,難免坐實用兵不良在前,屢戰屢敗後又心懷不甘尋釁滋事的名頭,飽受朝臣非議。

他憤憤難已,對皇帝再三進言道:“難道聖上真相信蘇力青死得那麼突然,是因為心懷愧疚所以畏罪自盡?!還有那個詐死傳訊的王妃,原以為此女年紀輕輕胸無城府,沒想到竟也有這樣的手段……來日恐怕就是永寧王造反,她也會鼓動安歸木爾罕發兵相助!”

重華掩卷垂眸,口吻平淡。

“仵作仔細查驗過屍體,蘇力青頸上唯一致命傷痕,角度力度確實是自戕所致,刃口也與他自己的佩刀吻合。”

那些金戈鐵馬慘厲的呼號,刀光劍影的廝殺,混著北疆烈烈風聲在岐揚腦中時常翻滾,每在耳邊泛起,總令他頭疼欲裂。親信們以血肉之軀擋住敵人箭矢利斧,死狀慘不忍睹,難以瞑目,才為他爭取到逃脫的一線生機。他們在他身後發出最後的嘶吼,將軍一定要活著!活著回去為我等報仇!

為什麼會輸?好像他們發起的每一場奇襲,每一條進退路線,都早已被頡利知曉,堵截得分毫不差。直到那天,被編入皇城禁軍的蘇力青來到他麵前,寥寥數語如醍醐灌頂,原來出賣他們的,竟然就是指揮這場北伐的最高統帥。

領軍令上陣追擊千泉殘部前,瑤光名為擔心他初次帶兵恐有疏失,特意將一名久經沙場的老練副將撥到岐揚麾下。與頡利裏外勾連的,一定就是此人無疑。而那場戰爭結束,這位隨著駙馬一起吃了敗仗的將領已明降暗升,遠調至南垂領兵,手中亦握有實權。

他接連深深呼吸,竭力平複激動的情緒,語氣仍難掩沉痛。

“臣豈是貪功之輩?永寧王位高權重,朝中無不仰其鼻息,此番冒死彈劾,原非泄一己私憤,實是要為丟在北疆的累累白骨求一個公道。他們懷著一腔熱血為大淵出生入死,卻枉做了馬前卒,功勞竟被一個有通敵之嫌的奸臣占盡,思之實在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