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麵似芙蓉的人兒卻沒有回答,伸出一根手指緩慢地摩挲相隔不到寸許的唇瓣,然後,微仰起下頜輕咬了下去。
“再這樣……我可真要把持不住了。”
“你倒是敢……我就真的再也不要你,你爬到天上也沒用……”
“我不敢。”
他微睜開眼,神色溫柔,輕吻繼續烙印下她眉間。從額頭,到睫毛,再沿著鼻梁挺秀的弧度下滑至頰邊,似花瓣輕輕落在皮膚上那樣細膩溫存。
“你便是打定主意這輩子再不理我,我也忍著。”
連這甜膩的折磨也不忍舍棄,意猶未盡的唇再又重逢。
流星既出,必是大旱之年。
這年朝局尚算穩定,唯一不太平的是離京城山長水遠的南地。
嶺南好幾個重鎮接連歉收,加之崇山峻嶺,山匪為患,一時流民四起人心惶惶。
萬物相生相克,亂世中必有生機。這場饑荒給了瑤光一個意想不到的機會,對越王的幾次投石問路終於有了令人滿意的音信。
他聽進去了蕭月瑟的勸告,打算一直留在那道底線之內。不過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防患於未然。他沒有第二個妹妹可以用來頂罪,也不能讓靈雎再遭受驚嚇和委屈。
白重邈或許不是一個最好的合作對象,但若要借取南地的勢力,絕對繞不過此人。
如今朝中唯有他倆處境相當,脖子上懸著同樣岌岌可危的利劍。皇帝若能輕易除掉瑤光,就意味著接下來很可能同樣除掉他。自從懷南王謀反,沒有人會相信離王座比懷南王更近的越王毫無自立之心,他的一生都將苟活於猜忌之中。一個能拒絕留在京城安享富貴而自請蟄居蠻荒封地的皇子,當機立斷判斷形勢的眼光不會差,他躲了那麼多年,求生欲比任何人都強,他當然不想死。
但,不想死還不夠。瑤光必須給他提供更多的選擇,才能說服他一同參與這段危險旅程。
有一種果實很美麗,而當它腐爛之後,則會散發出一種能迷惑人心的氣味。並不醇香,卻令人難以抗拒,追逐不休,不顧一切地吞進肚,最後在它致幻的毒素下喪命。
權力一向散發著這種危險而迷人的氣息。
這果實,就是永寧王白瑤光呈給越王白重邈的禮物。他不相信這位以皇子身份流落南蠻的親王,對皇帝毫無一絲怨懟之心。
人慣常記仇,卻難得記恩。因此忠誠很容易被誘惑改變,但仇恨卻很難因利益而徹底消弭。一無所有是培植仇恨的溫床,而充足的條件是磨礪仇恨的磨刀石。這兩種狀態下的人,往往是最忠誠的夥伴。利用仇恨締結的盟友,比靠利許還要穩固得多。
報荒的奏章一封又一封飛傳而來,朝廷也深明大義開官倉廣行賑災之舉。但義倉的存糧也並不多,山遙水遠往南地運過去,再經過沿途層層盤剝,真落到災民口裏的就沒剩多少。軍糧是萬不能動,拆了東牆去補西牆,東牆怎麼辦?更別說西牆也不一定能補得上。
嶺南藩地上聚集流民數萬,個個餓紅了眼,眼看就快要豁出性命擅開軍倉。軍倉一旦失守,鎮將死罪難逃,但若激怒了饑民也躲不過一死,勢必隻能造反。
白重邈憂心如焚,相當被動。藩地本來貧瘠,成千上萬張嘴憑他一人之力喂不飽,朝廷指望不上,一旦從他的藩地傳出造反的消息,又馬上會引來大軍討伐。若真被那幫烏合之眾逼著倉促舉事,結果如何可想而知。屆時吃飽了肚子的一哄而散,剩他個光杆王爺擔著所有罪過引頸就戮不成。
乘人之危用得好,也是救人於水火。何況隻有真正的美錦,才能引來繁花相添。真是一坨冰凍三尺之雪,炭又有什麼用。
瑤光乘此時機暗中聯絡白重邈,從自己金銀堆積如山的府庫裏調撥錢款,又借用西垂和北疆的勢力,攏集了數目相當可觀的糧食和風幹牛羊肉等,取道蜀中偷運而往。接連十日,一天一趟陸續啟程,總算解了越王燃眉之急。
這一切都瞞著朝廷暗中進行。安頓下的流民被瑤光派到越王身邊的心腹軍將收編成一支隊伍,踞守險要之地,必要時足以助軍。嶺南地廣人稀,山匪猖獗,無權無勢的越王從來對其睜隻眼閉隻眼,哪裏敢貿然行剿匪之事。多年下來,與匪幫也算形成心照不宣的規矩,各自勉強相安。此時既有錢有糧,剿滅不如招安,遂又得一臂。
人命如螻蟻,弱的在哪裏都要聽命於強的。
兵權沒就沒了,瑤光想法子重新弄。
皇帝剝奪兵符的舉動無懈可擊,裏麵卻有一個關鍵問題。永寧王現在能掌控的軍隊雖然沒剩多少,聊勝於無,但他有銀子。那些出身正規的王師,軍餉大多都是從掛名元帥手裏撥,而不是國庫。
皇權天授,不可撼搖。但人要活命,要活得好,得靠銀子。這樣從民間綠林擴充而來軍隊,很容易隻認權臣不認朝廷。
瑤光通曉易理,窮機妙算,能窺探甚至擺布許多人的命運,卻唯獨不能勘破自己宿命的玄機。盡管如此,卻從不曾因此而退縮,從不恐懼,也不會被命運一次次滿懷惡意的擺布擊垮。
一次大旱饑荒,讓他與立場搖擺不定的越王結成盟交,得以在遠離皇帝耳目的南地培植勢力。而嚴訓這些重新擴充而來的兵馬,又將花上一段漫長的時間。但那不重要,沒有什麼事是一蹴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