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紅粉沙場(3 / 3)

靈雎這日所染,恰是清淡嬌嬈的榴汁芙蓉凍,朱唇一點,明豔流光,甜香沁人。他看得心神一蕩,俯身輕喃:“陪那些家夥大日頭底下說了這半天的話,早就口幹舌燥,哪裏還油滑得起來。這胭脂是新淘澄的不是?顏色倒嬌嫩,我嚐嚐……”

兩人一邊閑談調笑,一邊攜手步入橋頭備下的蓮舟。

林光生綠淨,竹柏瑟瑟水泠泠,這年的仲夏風光堪稱絕妙。曼殊池上雲絲舒卷,碧空晴澈。

靈雎初入府那年放生的錦鯉早已繁衍倍增,遊魚斑斕似錦,在亭亭蓮莖間嬉戲。舟行過處,煙深花滿,菡萏盛如粉霞。

在船頭執艄打漿的老仆雖又聾又啞,手腳卻麻利。將小舟漾進一片碧荷深處,一臂撐杆,一臂伸出去用絲帶鉤住含苞的白荷,借著船行之力連梗提起,不多時已集攏了十餘支,一大捧抱進艙來。

瑤光隨手取過一支荷盞,將閉攏的花瓣輕輕剝開來,靈雎驚訝地發現裏麵早放置好小小的紗囊,以棉線束口。那紗囊打開來,內中存有茶葉,就蘊藏在花苞內整夜吸納花蕊清芬,衝泡出的茶湯別有馥鬱滋味,齒頰留香。

靈雎自幼隨哥哥們生長於天山雪域,大漠豪情好飲綿醇灃釀,對中原的清茶興趣不大,陪著嚐了半盞,照舊喝她的桑落酒。荷風拂麵,花香氤氳著水氣,遠處偶有一兩聲鶯啼鸝囀,與船艙簷下紗幔綴著的一串銀鈴聲此起彼伏。

自風滿樓醉酒胡鬧過那一場,瑤光至今滴酒不肯沾,此時見她對著美景逍遙小酌,神色曠怡似餐花飲露的仙子。一時也起了些許酒興,便剝了蓮蓬一顆顆來討小半口酒喝。碧綠嫩白的蓮子拈在指間,作勢要喂她,待她微張開口,卻好整以暇丟進自己口中。

嬉鬧間,那船舷不知怎的一個搖晃,靈雎半是微醺站立不穩,跌坐進他懷中。正要掙紮跑開去,耳邊一熱,便響起他慵懶悅耳的嗓音。

“乖一點,過來。”

帶著荷香與清茶微甘淡澀的唇讓她想起夏日晴朗原野,風過處萬草低伏。靈雎微張著迷離醉眼,滿池碧水被日頭打碎,瀲灩波紋映滿了船艙。那片片透亮光影蕩漾在咫尺間的容顏,兩相輝映,俊美得不可思議。瑤光一彎眉眼似笑非笑,也正脈脈回望她。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搶蓮子了……你……別鬧。”

口齒噙香的深吻餘韻未止,瑤光染滿青澀蓮汁的手指沿著她麵龐輕輕滑過,答得簡明扼要。

“不夠,還要。”

熨帖的摩挲,似灼燙的夏風在雕鑿沙丘起伏綿延的輪廓。酥麻瞬間難耐地躥遍全身,靈台最後一絲清明,讓她下意識緊緊按住他正滑向腰間扯開紗結的手。他並不勉強,便由她握著那手,親吻自耳垂沿過頸窩,鎖骨,再一路往下。隔著微涼綾綢的廝磨舔舐,帶來比肌膚赤裸相貼更奇異的感覺。

他極愛她的纖腰,如此柔婉曼妙,幾乎一掌可托。那腰身此刻在他臂彎向後仰折成蓮莖的弧度,眼波似春水化凍,如此含苞待放,欲蓋彌彰。微醺流轉間,縱酒不醉人,已禁不住心蕩神馳。

“真的再不理我麼?……”

懷中人輕俏抿唇,偏過頭去不肯則聲,那隻緊按住他手的柔荑卻終於漸漸鬆開。

明眸輕睞,又捉弄他道:“你剛才還說這桑落酒有詩籍典故來著,顯擺你懂得多是怎麼?既這樣博聞,就要你現下背來給我聽……差一個字都不行……”

誰叫他前番那般造次,委屈於她。她既要罰,這關怎麼都得過。瑤光暗歎一聲,隻得按捺著將那桑落辭斷斷續續背與她聽。聲音低而軟,似纏綿的柔絲。

“不知桑落酒……今歲……今歲誰與傾……”

她頑皮的手指比池中擺蕩的錦鯉更靈巧,遊移在他繃緊到極致的昂揚身軀。每一下峰回路轉,都讓這闕短短的詞句變得更支離淩亂。呼吸的起伏輕重緩促,都因她而控。

“色比……比涼漿猶嫩……香同……同……同什麼來著,我才疏學淺忘了還不成麼……真記不住了……”

“不成……沒有‘真記住不’這句,重背。”

箭在弦上,軟香盈懷,瑤光已連第一句都徹底忘到九霄雲外。脫離了禁錮的手自散開的裙衫滑下,順勢握住她腳踝,躋身而上。金鈴硌在掌心,冰涼瞬間被灼燙的肌膚焐暖。

“……不管了。”

滿池重蓮深處的風光,恰如那被遺漏的最後一句,香同甘露永春。

北國的盛夏總是很短,處暑的黃昏卻綿長。蓮舟在餘暉中悠悠蕩出,桑落酒已喝得涓滴不剩。采摘來的芙蓉翠蓋也被碾得殘碎,掃落塌下。兩人衣衫肌膚都沾了些淡青的花汁,深深淺淺拓染開。

靈雎半坐起身,垂著頭撥弄玉盤裏的蓮子。

“這麼漂亮的荷花,可惜一入了秋就顯得淒涼。不知明年可還開得這樣好。”

瑤光披衣半躺,帶著幾許倦意昏然欲睡,迷迷糊糊間伸手將她攬過。

“這有何難……你若喜歡,我保證冬天也還能讓你看到,好不好?”

她莞爾,把這當作他半醉半醒間的囈語,並未較真,過不多時便忘了。

然而那年隆冬,靈雎真的得到滿庭歎為觀止的蓮花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