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夜鸞(2 / 3)

那側妃是白重邈這一支不得誌的白姓宗族庶女,原沒什麼靠山,平日又與王妃走得親近,在莫名其妙從天而降的人證與物證麵前百口莫辯,坐實了因妒謀害的罪名。

一切都是涼意親手策劃,連夜鸞也不知情,倒陪著受了一番皮肉之苦,也算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一個教訓。所謂“疫病”,原是瑤光曾教過她的一個法子,以樟木細細研磨成粉,混入米汁薄薄漿在浣後的衣裳上,可使人肌膚潰壞,類同麻風疫。隻要停止穿著染漿衣衫,再以薔薇硝和花露敷在患處,立即便能好轉。

夜鸞的嫌疑洗脫得相當驚險,遺憾的是發現得太晚了,平王妃中毒頗深,病情日益惡化,先是雙目失明,過不了三朝就大去。

正妃在王府被毒殺,偏又喪在平王這一脈的白姓宗室女之手,帶來的後果必然是妻族勢力從此崩裂,兩族結下梁子覆水難收。平王三魂丟了兩魂半,一怒之下將白氏鞭笞至死,屍身棄還本家,不得葬入祖陵。

除掉正妃張氏與側妃白氏,涼意終於鬆一口氣。平王身邊再沒有可與她和夜鸞爭持的女子,那些浮花浪蕊的鶯鶯燕燕並不值一提,就算各有手腕在王府攪得翻了天也影響不到朝局。換言之,白重邈暫時不會對瑤光造成威脅。

新朝大局初定,承天帝接連頒布政令,厚待降部,廣免田稅,又在舊朝積弊上做出革新,將征兵製改為募兵製。丁男願從入伍者,派安家賞銀,供給衣食,減除賦役。傲來國的兵馬很快擴充壯大,已不是當初起事時一幫流民山匪糾集而成的雜軍可比。

王師兵權執掌在順天大元帥清讓手中,瑤光毫無後顧之憂,正可全副心神治理這片廣袤卻尚顯荒蕪的國土。提出“民為貴,社稷次之”。並大興農耕墾荒、修建水利,廢除過於嚴酷的刑罰以令民心安定,邊塞充實。

他變得異常忙碌,議政批折夙興夜寐,每一坐朝,或至日昃。且一改在大淵朝中做親王時的豪奢做派,上行下效戒奢從簡以養國。靈雎見到他時常常夜已過半,但無論多忙,瑤光每日裏必定抽出時間看望他的皇後,為她親手診探脈息。自知曉了羽涅湯之禍,才算尋得對症的根由,將之前方子換掉,重新謹慎用藥排解殘餘在她體內的丹砂寒毒。

一國之君就隻有唯一的一位皇後在側,身邊連半個妃妾也無,實在看著不成樣子,很快就有言官上表納諫,提議充掖後宮。

皇帝的答複簡潔明了。“沒空。”

大淵舊朝跟過來的那班僚屬早知這位天子脾性疏狂,一本正經說出不正經的話也是常事,簡直讓人哭笑不得沒法接口。眾近臣麵麵相覷,咳嗽兩聲將冠冕堂皇的理由精心摘選出來再接再厲規勸:“帝王之尊不同凡夫,家事亦是國事。廣納禦妾開枝散葉,乃為固國本,綿延子嗣更利於江山社稷。若一朝無故免去選秀,恐天下人將詬病中宮不賢,無容人之度量。”

話頭的硝煙既引到皇後身上,瑤光聽完,也好整以暇回擊道:“為主貪,必喪其國;為臣貪,必亡其身。朕亦熟讀史冊,帝王一朝入主龍庭,便驕奢淫逸隻顧享樂,最終引發民怨沸騰而亡國的例子難道還少嗎?眼下新朝初定,百廢待興,正該勵精圖治勤勉思政,莫非你們想要的,是一個好為淫樂的昏君?”

新朝將大淵與烏孫的舊製各取稍許,狼首瑞獸為旗幟圖騰,色以青金為尊。宮中漫天漫地的天青帷幕深淺懸垂,靈雎才發現,原來自幼在浮圖王城見慣的海青,是那樣一種深邃冰冷的顏色,像大漠中的鹹海子一樣寂靜。

雨水之期剛過,西垂的風又恢複了凜冽幹燥。靈雎獨自坐在胡床上,正擺弄著一塊香料碎屑壓製的香餅。銀撥子在爐中挑了挑,便升騰起一片沁潤的甜香,將她的側臉暈染出一片朦朧柔美。

做一個皇後,即使再不受拘束,需得規行矩步留心之處也繁多。宮闈寂寥,總要尋出些耗過漫漫長日的消遣,無論是否真心喜歡。但她心裏明白,無論多麼安靜看似無從詬病的喜好,都不能持續太久,否則便會因過分沉湎一項玩樂而遭到言官的指責。自古帝王家風行的喜好,都會被民間蜂擁效仿。若喜聽絲竹,會有人說笙歌浮靡是玩物喪誌,連欣賞一首詩一卷書,恐怕都會導致洛陽紙貴。

有時她發現阿奴看她的眼神似曾相識,恍然想起來,那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在扶搖宮凝望蕭月瑟時的眼神。一個被錦衣華服包裹著的,安靜落寞的女子。

但這國家,這朝廷,如今的一切都是瑤光為她和他們的孩子所做。重華容不得她們母子的存在,於是他為她血屠半壁江山,硬生生打出一片天下。沒有人可以隻享受結果而不承擔代價。前朝眾口一詞的聲音不可能瞞得紋風不透,她已經聽說了。也明白開國之後,這一天早晚會來。

靈雎放下手中的香具,靜靜凝望瑤光正在案前疾書的身影。許是近日勞心太過,他的容顏消瘦不少,眉目間常有難掩的疲憊。

“陛下知道我永遠也無法成為一個像蕭娘娘那樣厲害的人,也並不懂得該如何做一個皇後。我的父汗很寵愛母妃,甚至力排眾議將一個從戰敗敵國擄來的公主立為大元妃,可這並不妨礙他同時也擁有許許多多妾室。或許,陛下該聽取大臣們的建議,向天下做出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