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禦駕親征(3 / 3)

“什麼叫下落不明?找!掘地三尺也要給朕找出來,活要見人……”

後半句卻突然堵在喉中。他不忍說出那個字,也不願去想那種可能。

妙聲隨白重邈輾轉在北伐戰線上,已經再也無法向懷遠傳遞任何消息,隻能用這樣一種破釜沉舟的方式來提醒瑤光,白重邈之圖謀遠不止大淵,若能得逞,來日勢必不會與傲來國善罷甘休。所以她拚上一命先下了殺手。

他心中亂麻驟然被冷水澆透,又濕又重,纏裹成一團。妙聲會死嗎?探報說她行刺時已身受重傷,在這烽煙四起的戰亂之地,孤身一人能跑到哪去。若她萬幸還活著,為什麼不來找他。又或許她來過,隻是無法讓他知道。邊境因戰事封鎖得甚嚴,妙聲手中既無憑證又無印信,身為叛王白重邈的側妃,恐怕一露麵就會遭到捕殺,更別說靠近皇宮。他竟疏忽到沒給她留下任何足以保命的信物。如果最後真找出一具她的屍體,他又有何麵目相對。

他曾說過,若有必要,會為她殺了白重邈。結果卻是她為他先一步動了手。

當初遠赴嶺南,臨別前,瑤光給她的唯一一道命令就是,無論發生什麼,都要保全自己,要活著。她從來沒有違背過他的意誌,從不失手,任何一次,都沒有過。但願這次也一樣。隻要她活著,他總有法子找到她。

探報喏喏退下,瑤光一動不動坐在燈前,對著一地碎片愴然神傷。

即使遠去嶺南一別數載,他也覺得她從未離開。這次卻感覺,什麼地方轟然塌陷下去,真正空了一塊。他完全不知道該拿那塊無法彌補難以重建的空白怎麼辦。

靈雎緩緩蹲在他身前,握住那隻按在膝頭用力得骨節發白的手。

“做一個皇帝,最容易聽到的,是各種聲音在不停出謀劃策。可那些人隻會告訴你他們認為怎樣做才好,沒人能告訴你怎樣選擇才對。因為所有人判斷事情的標準永遠不可能一樣。去做點什麼,讓不停搖擺的意誌停下來。”

瑤光閉目歎息。“重華對你做下那樣的事,不可原諒。我若去幫他,又將你置於何地。”

“若不幫他,你又真的能安心在一旁作壁上觀嗎?更何況……蘇姑娘現在生死未卜,不管落在南詔還是大淵手中,恐怕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她也救過我……雖然是為你,我也不願看到最壞的情況發生。”

“沒那麼簡單。就算我肯,那些大臣也不會同意……誰會想動搖國本去拉這種沒意義的偏架。大淵與我朝既非友邦亦非盟國,便是舉兵相幫,他們來日也未必領情。”

“他們會同意的。”

次日早朝,身懷六甲的皇後一身朝服出現在金鑾殿上,跪請皇帝同意大淵使節的求告,助戰攘夷。

她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懷機變之心等著坐收漁人之利,戰火遲早燒到自家門前。南詔皇帝野心勃勃,若能一舉將大淵收歸囊中,又豈會放過西南邊陲的新朝?”

並慨然將伽摩王儲來朝時留下的烏孫兵馬獻出,供平叛之用。在所有人眼裏,皇後的態度當然也表著烏孫的態度。若有烏孫支持,這仗打得便有幾分底氣可言。

她不在乎是否會被言官詬病後宮幹政牝雞司晨,深知自己才是瑤光作出決定最大的顧慮。但這場戰事,最終導致了他們此生最漫長的一場分離。

大淵使節未遭到斬殺,他將承天帝的話一字不漏帶回重華麵前。

“大淵與吾國一衣帶水,朕縱不敢稱殫精竭慮,所求不過民生安樂。而今虎狼壓境,深淵在側,該當放下私怨共抗外敵。若九州盛世將傾,我等亦難幸免。無論身在何方,都絕不容此故園山水,落入賊子之手。”

忘機悵然地說:“娘從不肯跟我細談這些陳年往事。我想不明白,她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其實就算眼睜睜看著淵朝被滅又如何,南詔若敢有再犯之心,大父也不會坐視不理。烏孫鐵騎足以令那幫化外之地的蠻夷聞風喪膽。”

清讓仰頭飲盡杯中綿醇烈酒。

“我當時也想不明白。沒有人可以知道世上所有的事情,我隻能把我看到的,聽到的,而不是我以為的說給你。至於是非對錯,就留給你去揣摩。曆經世事以後,你自會有你的立場和準則。當年叔叔我初學練劍,因嫌樹枝太輕,用的是簷下冰錐,掌心時時凍得發痛,幾乎拿也拿不住。後來上了戰場才知道,隆冬邊塞的寒鐵劍柄,遠比冰塊更冷徹肌骨。”

提起酒甕要再倒時,卻發現這最後的一壇也已喝空。

太一星黯淡了紫宸,醉問青史改寫幾輪,又換幾位至尊?名將身老刃斷,而江山不改,代代皆有新人層出不窮。若非半醺半醒,怕再經不住這歲月鉤沉。

清讓挑了挑眉,將空甕放在一邊,繼續說下去。

“我現在還記得你娘那天的眼神。當她下定決心時,目光總是比平日更清澈冰涼。她微微笑著對我說,‘沒人能在做出每個決定前,都能說得清,看得透,究竟是為了什麼。不如聽從自己的心。因為我想要真正懂得他。不能總是以尋求保護的姿態躲在他身後,而是去幫助他完成他想要做的事情。就算那是一種逆天而行的狂妄,我也想要知道他究竟能有多狂妄。’”

世間恒可為貴者,當是不帶敵意的堅定,不含誘惑的深情。

傲來國終於發兵中原,跨無定河直逼汾州,借地勢對南詔叛軍形成前後夾擊之勢。淵軍如虎添翼,接連擊潰蠻軍反撲,士氣大振。這是奉天帝重華與承天帝瑤光此生唯一一次並肩作戰,也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