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叛軍退守黔中道,稍作休整後,發起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反攻。
他們改變戰略,放棄繼續北上,從被白重邈開放的嶺南地界攻打傲來國南麵邊境,誓要為死於承天帝劍下的皇子報仇。
瑤光應戰前,決定命清讓帶一隊精銳護送靈雎越過賀蘭山回烏孫浮圖城。
他捧起她的臉,小心得好似掬住即將消逝的雪,滿手都是潮濕淚痕。
“我的兩個願望已經用完了是不是……”
“你是我的結發之妻,可以有無數個願望,每一個,我都願為你去完成——隻要我能做到。”
“我不走!”
“不行。”
“為什麼一定要送我回去?你是不是擔心重華他……”
重華南下平叛的十二萬大軍折損近半,也還餘八萬之數,朝中已有人擔心大淵會趁機翻臉無情,借南詔之手償裂國之恨。傲來國新朝初立,經此一役,全部兵馬加起來隻剩不足七萬,勢必無法抵擋兩下裏夾攻。
雖然重華暫時還沒這麼做,卻也不得不防。南蠻人凶頑殘暴,所過之處皆成焦土,戰俘一概虐殺,挖腸破腹無所不用其極,手段之酷烈令人發指。無論如何,懷遠已經危如累卵,瑤光絕不會冒險繼續讓靈雎留下。
他溫柔俯下身,親吻她的額頭。
“我在,他們過不來。”
“我不是擔心那些南蠻人,我……我是不是做錯了?我不該答應讓你去打這場仗,不該讓你再去和重華攪和在一起……”
“你沒有錯。我留下來,是因為我和重華之間,還有些事情沒解決。早晚都要有那天,他心裏清楚,我也一樣。”
靈雎泣不成聲,抽噎得渾身都在發抖,靠在他懷裏幾乎站立不穩。
“那如果你解決完那些事情,還會來找我麼?”
“會。”
“多遠都會?會找多久?”
“會一直找,多遠都找,直到下輩子再遇見你時。”
“你撒謊!別去……我求你……不要去好不好……如果你一定要去,我說什麼也不會一個人走,就留在懷遠等你回來!”
瑤光緊緊抱住她,半仰著頭,竭力將眼角那一點濕潤逼回眼眶。過了很久,才終於抬起右臂,溫暖的手掌輕撫過她發間,停留在腦後玉枕穴處,拿捏力度按下。
懷中泣訴漸漸低沉模糊,歸於寂靜。靈雎的身子隨即軟綿綿滑倒,被他橫抱而起,大步朝箭樓下整裝待發的馬車走去。
靈雎醒來時,西去浮圖城的馬車已經疾馳了一天一夜,清讓沒有騎馬,寸步不離守在她身邊。
她掀開簾子往外探看,滿目皆是車馬卷起滾滾黃塵,大隊明戈亮甲的兵士隨車護持在側,連來路也辨識不清。
清讓一路上都很沉默,任由她廝打踢蹬苦苦哀求,無論鬧得多厲害也絕不許她離開轎廂半步。靈雎日夜哭泣不止,憂思過甚,在一次試圖衝出馬車外時突然腹中刺痛。
她當場嚇得麵無血色,終於肯老實在車內躺了一宿,再不敢輕易挪動半分。清讓端過熬好的安胎藥,仔細吹涼,再遞到她手中。
“你留在那兒,隻會讓他分心。就算不為自己安危著想,難道也不在乎肚子裏的孩子?”
出了玉門關,靈雎終於不再折騰,放棄了私逃回懷遠的想法。似乎明白一切已成定局,有清讓在,必定會完成瑤光的囑托將她送還烏孫。
她聽話地接過藥碗,當成水一樣三兩口便飲盡。這麼些年下來,喝藥早成了習慣,她的舌頭已分辨不出苦味。
“這孩子剛來便折騰得娘親這樣難受……倒是像他父親,總教人傷心難過。”
“他總是教你傷心麼……可你還是這樣念念不忘,放不下他。”
靈雎輕輕撫著隆起的小腹,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熱蓬勃,慈愛地微笑著搖搖頭:“他……”
卻又沒有繼續說下去。一個“他”字,百轉千回,千言萬語都在其中。她並不怨他,還是思他念他,盼他回來。即使,他是那麼一個輕易便能讓她傷心難過的人。但他對她的好,世間也無人可及。